17.有心无心，心在人间

我走出平静小院，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香尘小筑虽然不像其他俗媚不堪的青楼一样装潢用料极尽富贵，生怕让来客看低了一分，却毕竟也是做这个行当的。此刻我在小筑院落内走动，细细看来，香床暖被红绫彩树应有尽有，和师父选来的那个雅致小院风格相差甚大。

这时正是午后生意最为清闲的时候，姑娘小厮们都聚在一起和着秋日暖阳一起嬉闹玩耍。也有姑娘被老婆子耳提面命的交代着什么，估计是为了晚上的贵客吧。

不同于梦雨宫的另一种闲适。

我浸没在这充满诱人香气的闲淡氛围中，心里却仍是那身着紫裙的窈窕身影。

我对她的感情确实非同寻常，但我从来不愿追求什么。毕竟单只弟子和师父这一层关系就令我头疼不已了，白云阙行事荒诞不经却并不代表可以连伦理纲常也一并舍弃。说起来就连我执这掌门印信也颇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可这些本应深埋在心底的事情却在我一时情乱之下显露了出来，成了对她的一种类似催促甚至胁迫的话语。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一般的丢人。

我抬头看着秋日天空，一片枯叶旋转着在我面前落下。

我俯身捻着叶柄把这片枯叶拾了起来。手中微微用力，一道内力暗暗渡入枯叶。枯叶在我手中慢慢变得水润起来，甚至有隐隐约约的绿色在沿着叶脉舒展开来。

只是楚白凛那一吻突如其来的又闯进我的脑海，樱唇香舌乃至津液的印象在极武境界的回放下无一不是鲜明无比，令我握住枯叶的手指不由一颤。

等到我回过神来，手中便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叶柄，叶面早已被我一时控制不住的内力炸成了碎末。

这回失手只是炸掉了一片叶子，如果这是对敌恐怕就连自己这条命也得搭进去。

我皱眉苦笑，把剩下的叶柄也随手捏碎。

愁啊。

那不如去喝酒好了。

——————

在苏州城里兜兜转转，我最后选定了一间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酒楼。

这酒楼虽说干净整洁，但大白天的却没几个人上门，小二闲得坐在门口用扫把戳野猫解闷。

见得我直直走来，小二连忙把盘踞在脚边的野猫们驱赶走，而后把扫把一丢凑上来说道。

“客官是要来点什么？”

我没开口，这小二倒是嘴像连珠炮一样说个没停。

“我们这没客房，厨子也不行，就这酒是掌柜天南地北搜罗来的。客官想喝什么都有，都是上品。”

后厨传来一声叫骂。

“小痞子你说什么呢？爷这一把好刀就差一个长你这样的磨刀石头了。”

被叫做小痞子的小二也不生气，伸手把戴的歪歪斜斜的头巾扶了扶，把我引到了一张桌子前。

“姑娘您先坐着看看想要点啥，我去后面知会一下掌柜。”

“不用了。”

我伸出手指，捻起了筷筒里唯一一根的玉制筷子。

唯有这桌，这筒里有的全酒楼仅一根的玉筷子。

在我手指轻点之下化作齑粉。

小二看着几乎没有碎块的玉石粉堆，本就生的不大的双眼在一副苦脸下更是几不可见。

“您，您这是干什么呢？我们这酒楼在苏州城也开了十年有余了，跟姑娘您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什么事情要拿我家筷子撒气？”

我一挥袖把玉粉吹散，盯着小二的绿豆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心有含恨。”

“恨什么？”

略微沉默。

“恨——天下无敌。”

我看到小二眼中一抹惊惧划过。

不过只一瞬，他又变回了那个小眼睛地位低微的酒馆小厮。

“那，您这我可没法说了，您还是跟我到后面跟我们掌柜聊吧。”说着，小二弓着腰把我带进了酒馆二层。

二层只有几间不大的房间。小二打开了最中间那间的门先走了进去。

踏进房间我才发现这间房间甚至没有窗户，这门一关俨然一间密室。至于密室之内如何照明，这房间四角挂着的四颗硕大的夜明珠给出了答案。

先我一步进来的小二转过身站直了腰，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派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虽然面目依旧，可此时的小二再走出去，怕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真的把他当做小二使唤。

宗师级小二把肩上的抹布轻轻放下，双手抱拳行礼道：“鬼推磨苏州城分舵，见过贵客。”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鬼推磨，自然就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聚集起来的。小到打人一顿撒气，大到弑君窃国，只要你能出得起钱，鬼推磨辖下自有大把人为你效力。

而无缺阁专营台面上的生意，这鬼推磨却把见不得人的活给揽了个全。

两者一明一暗，江湖上有说法凡是钱就没有不经过这两者的手的。

至于玉筷子和那番看似寻常的对话，当然就是鬼推磨的切口了。

我看着弯腰行礼的小二，根本没有还礼的意思，只是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小二仍是弯着腰不敢抬头：“魔境影月，当今天下第一。”

这切口最后一句便是来者自报身份的暗语。我这次用的是天下第一身份的天下无敌。若我要以白云阙主事的身份来，那应当讲的就是奸邪未靖。至于师父的暗语，我记得好像是徒弟不乖......

我哪有不乖了，最多也就是喝醉酒回到云凤小院把师父当做抱枕抱了一晚上，第二天还被她拎着无名追了半座山。

不过师父的胸可真大啊......

小二张口问道，打断了我越偏越远的绮思：“不知贵客这次前来，所求何事？”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羽武大比。”

“我道也是，贵客是想要知道一些关于羽武大比的情报吗？”

“不止，我还要知道为什么无缺阁会毫无情报流出。”

小二低下了头，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面有尴尬：“呃，这两件事的价值超出了我的权限，还请贵客明日再来，届时我会将苏州主事请来，由他定夺。”

我皱了皱眉，话语里有着无意掩饰的不满：“就连影月之名，也不足以让你们打破一次规矩吗？”

这群唯钱是图的黑色商人根本不把规矩当成什么东西，只要你的名声值足够的钱他们就连原则两个字都可以忘了怎么写。

小二脸上的尴尬更甚，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个，这，羽武大比在即，关于这件事的情报都被列为最高等级的宝物。若不是影月姑娘亲至，我等根本不敢这样做出承诺。”

我盯着小二的脸，试图看出什么破绽。

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尴尬和恐慌。

怕什么，我又不会拆了你们这酒楼。

“那我明日再来吧。既然这事今天你们解决不了，那帮我另一件事吧。”

我听到小二突然浑身僵硬的声音，对他笑了笑，说道：“不是什么难事，用影月的名帮我借个千两黄金。”

我看着小二跌跌撞撞的出门，心底有些不屑。

千两黄金而已，就吓成这样。我可是在林御音那里丢了全副身家啊，要我像你这样岂不是要原地暴毙了。

不过林宫主可真是的，卷了我的钱还要通缉我。如果钱还在我手上哪用得着来鬼推磨来借钱，说不定又要被他们拜托什么麻烦事情。

待到我快要有些急躁的当口上，小二终于提着一个布包回来了。

我接过布包大概拎了两下，确实是不少金钿子。

“好，我影月收到了。”

就在我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你之前说你们酒楼什么好酒都有，是真的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小二不明所以，答道：“是真的，为了确保伪装我们酒楼确实备有大量上品酒水。”

“好，都给老娘搬出来，我今天帮你们细细检查一下这些伪装有没有破绽。”

小二满脸的姑奶奶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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