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土地令人联想到蓬松的海绵,那是一层厚厚的林叶和腐烂后的植物堆叠而成的腐殖质层。森林依靠着这些尸体得以生存和延续,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仍有飞蛾在林地中盘旋。
一座大树下立有土地神石像,但其身躯已经埋在腐殖质下。由于岁月的侵袭,石像的面部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令人难以辨识。
芳村和枞盛在这里暂歇。
距离他们进入森林已经走了很久,这座森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由于当地的民众极其注重对森林的保护,这座森林的生态遗留十分完好。不过,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森林本身已经形成了自身独立的生态体系。
夜晚的森林里,飞蛾不停扑向手电筒的玻璃灯片,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声音在林间的静寂中显得非常突兀,回声四处游荡,就像失去了家的游魂。
盛受不了这种声音,索性早早摁熄了手电筒。
“……”
“……”
两人自从进入森林就没怎么说过话。森林就如同一口深水的井,这口井中是永恒的无声,如今他们也在这口井中,身体被这口井的水浸没,于是仿佛受了感染一样,也跟随着森林的沉重肃穆而屏息。
与世无争的森林。它在某些时候的的确确显现出远离世俗的随和惬意,但是在夜晚,这里却充斥着大自然的压迫感和无声的抑郁的死寂。四周都是漆黑的暗夜,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两人持有的手电筒所发出光亮才是人类的伙伴。
咚咚咚咚——
心脏不停迸出大量鲜血,能听见心脏充满力感的跳动。
“我这是怎么了,振作起来啊,笨蛋!我才不是胆小鬼!”盛在心中对那个不中用的自己怒吼。
意识清醒着,但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前进一步。
芳村注意到盛的情况,于是决定在此休整一番再继续探查。
两人围坐在石像旁。芳村也摁灭了手电筒。没必要在不必要的时候浪费宝贵的电力。
掏出一盒香烟,取出两支,其中一支递给了盛,盛犹豫了一下,随即接下香烟、默默点燃,叼在嘴里。芳村也将自己手中的香烟点燃,不管口腔内伤口的剧痛,用指尖夹紧,使劲吸了一口,让烟气在腹中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吐出。
看不到月亮,氤氲的雾气在不知不觉中从土地里腾起,在风的吹拂下,卷起悠然的烟云。
飞蛾的翅膀可能是被水汽打湿,显得很沉重的样子。
没有了手电筒的光明,它失去了宝贵的方向感,只能毫无目的地盘旋。
又继续飞行了一会,飞蛾突然颓然下落,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芳村把这些看在眼里,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在黑暗中也能一定程度上保持视物的能力。
“实在是反常啊……这种事……”
芳村小学时饲养过蚕,因此,他清楚,飞蛾适宜的温度大概是十六到二十摄氏度。而且,这种昆虫常出现与四五月或七八月之间。现在,很明显已经早已不是那样温暖的时节,既然如此,这些飞蛾为什么能保有生命力?
联系到野猫野狗的反常集聚,芳村心中因不安而剧烈悸动。
不能再休息了!一定要尽快侦破这次事件!
“盛,你小子怎么样!还可以继续吗?”
“没……没问题!别还把我当小孩子……我们走!”
两人打开了手电筒,亮光照亮了不远处的林地,由于雾气的影响,手电筒的光不能照射很远。
继续深入森林的过程对盛而言是艰难的。盛的老家虽然在乡下,但他从小就生活在城市,基本没有应付野外夜间环境的能力,这些芳村一清二楚。警校虽说组织过野外特训,但那也只不过是在警校以保护学员生命为目的提前排查场地,清理障碍之后的人工产物,与现在的事态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至少人工的产物根本体会不到现在这样沉重的自然的威压。
盛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这是人在紧张、恐惧时的正常表现,想必,盛此时的脸色也已经涨成了紫红色。
但是啊,芳村一边行走探查,一边想到,这就是成为警察所要经历的考验。必须直面自己内心的怯懦、逃避、自负、轻狂甚至于对生的渴望,不断挑战自己作为人的极限,必要时刻,还要把自己的生命付出给羞耻心和社会责任感。只有这样,才称得上是一命合格的警察。
芳村作为这行的前辈,在心中默默感受着这个熟悉的后辈每走一步所付出的勇气和执着。
“嘛……能见证新人的成长……也不错嘛。”
走在前面的盛当然没有听见这句话。
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越来越污浊,其中混杂着腐烂厨余垃圾和便溺物一般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和腐殖质的尘土的气息以及植物的清芬气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越往前走,这样的气息就越浓厚,盛不知不觉就走在了芳村后面。也罢,第一次就这样,也很不错了。芳村就着手电筒的光明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
循着味道继续向前,在迷雾的暗夜森林里,很容易就忘记了时间,行走也好像变成了纯粹的机械性运动。
芳村想了刚才的飞蛾,我们现在,大概就和那只在黑暗中失去光明,迷失了方向的飞蛾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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