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深的爱和最重的恨,必须和时间一起成长。
那一年我遇见了他,我才真正觉得我开始活的像是个人。
所以,在哥哥追问我的那个晚上,我向他要了个承诺。
我要他给启山一条路,一条出路,同时也是一条活路。
启山为人正直,又有谋略,他们张家祖传的本事固然厉害,但终究是无法和官家相比。
若是他能够把黑白两道都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么两者只会越来越好,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心里明白,父亲恐怕已经知道了我的事迹,离他来抓我的日子怕是越来越近了。
我能帮他一时,却不能帮他一世,他的人生,得由他自己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留一条后路。
我与哥哥的情谊是最为要好的,我性子要强,所以从没求过他什么,这是我求他的唯一一件事,他必定是会做到的。
如此,哪怕是要离开,我也安心了。
我望着那晚月明星稀的夜空,心里一片安然。
启山,你看,我本是长在黑暗里的人,却依旧想把光明带给你。
我真是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都是身处黑暗的人,那样才是般配的,我们都倔强,都固执,都不服输。
可后来我才明白,黑暗的地方太孤独了,这份孤独,一个人承受就好了,没必要把所有人都搭进来。
既然这样,那么就由我来承受好了,你就尽情的踏上那条明朗的道路吧,千万不要回头,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创造一份美好的未来吧。
无论我身处何方,都会尽力守护着你的,你可是,我的光芒啊。
只是我没想到,变故来得那样快。
那一年,日军突然袭击了东北,纵然启山的父亲深谋远虑,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提前安排了家眷转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日伪军很快就追上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渐渐的,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大家的体力也开始达到极限,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启山的父亲也没能幸免,他的父亲倒下时,双手紧紧地拉着我和他的手,他的嘴里不断的涌出鲜血,却依然不停的说着让我们活下去,好好过的话。
他说他知道我对启山是真心的,从我用计将他从张家密室里带出来时,他就知道了,他说他一直都是认可我的。
我握着他颤颤巍巍的手,不停的点着头应承下他说的话,心里一片悲哀。
父亲的离世对启山的打击很大,启山一直都敬重他的父亲,虽说张家待他不人道,但他的父亲一直都是极疼爱他的,他的那一身好技艺也是他的父亲倾力传授的结果。
父亲的离世让他一下子没了支撑,他甚至忘了反抗,就那样呆呆的靠在干枯的树干上,双眼空洞无物。
直到我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他才恍然醒悟,我挡在他身前,替他受了伪军一枪。
子弹径直穿过我的左胸,一阵强烈的疼痛直击大脑,那一瞬间,我痛的几乎昏死过去,可是,我不能啊,我怎么能…留下他一个人呢。
他惊慌失措的接住了我下坠的身子,眉头紧紧的皱着,好看的眸子里溢满了悲痛。
我扯起一抹微笑,紧紧地握住了他颤抖的指尖,安慰道。
沐九狐:“启山别怕…阿九,在呢…阿九…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的。
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看起来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心疼,我从没见过他那么脆弱的样子,心里的疼痛生生盖过了身体上的痛感。
我的启山,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自信,他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不该是这个样子啊,他不该是这样悲伤的啊。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停下脚步啊,他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怎么可以轻易停下脚步。
沐九狐:“启山…接下来的路…要一个人,走了呢…把阿九放下…接着走完…接下来的路吧…”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模样越来越涣散,只能急促的叮嘱。
沐九狐:“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不要…停下,接着走…”
我不记得他有没有回答,也不记得他是怎样回答的了,我只依稀记得在我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时,他正不停的摇着头,眼角似乎有泪滴落。
沐九狐:“启山,别哭。”
这是我唯一能流利说出口的话了。
可是,我大概不能再帮他擦干眼泪,看着他踏上征程了。
真可惜啊,我的少年。
启山,能跟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荣幸之至。
人生漫漫,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在时光里搁浅,
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岁月里留恋。
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可是当我醒来时才发现我被救了。
是父亲。
我不由得冷笑,也是啊,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把一个必死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呢。
可我顾不得其他,也顾不上伤口有没有痊愈,我连忙跌跌撞撞的下床,他不在我身边,如果他好好的不可能不陪在我身边的,可他现在不在,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如果可以,我真想消除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
下人们都伸手来扶我,却都被我一一挥开,我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他不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这句话,心里的不安被无限扩大。
沐九狐:“他呢?”
我冷冷的看着一身正装端坐在祠堂里的人。
沐建林:“你问谁?是那些老头?还是那个抱着你流泪的懦夫?”
他的语气平淡,却不威自怒。
他果然见到启山了,我沉声道。
沐九狐:“他在哪儿?我告诉你,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们给他陪葬。”
沐建林:“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
他转身怒目而视。
我冷笑一声,语气淡漠。
沐九狐:“父亲?您大概是糊涂了吧?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的父亲早在他教会我杀人时就已经死了!”
沐九狐:我轻蔑的看着他,“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他不行,我最后问你一次,他在哪儿?”
沐建林:“哼,好啊,我养你这么多年,竟然比不上一个白眼儿狼!”他忽然淡淡的笑了,“可惜,你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听见他的话,我的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气,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
沐九狐:“你对他做了什么!?”
天知道,我此刻心里恨不得一刀杀了眼前的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我宁可死,也不想和他有半点关系,哪怕一点我也嫌恶心。
沐建林:“不过是中了我几针金针而已,也没什么严重的,那小子挺不错的,用不了两个时辰就可以恢复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诉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
我的眼眶霎时就红了,他所说的金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普通的麻醉药而已,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知觉,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当时他正面临日伪军的搜捕啊,别说两个时辰,就算是一刻钟也会要了他的命啊。
我的启山,怎么可以那样束手待毙呢,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怎么可以。
沐九狐:“你这个疯子!你就是想杀了他对吧?你是故意的吧?”
他定定的看着我,突然笑了。
沐建林:“对啊,我就是想要他的命。不过那小子对你倒是用情至深啊,本来可以躲过我的金针,可一听条件是你的命,就立马不挣扎了。”
“他求我救你呢,我的好女儿,他甘愿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啊,啧,还真是情深义重的戏码啊。可惜,他必须死。”
我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着,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紧一样,喘不过气来,生疼。
我猩红着双眼看着眼前那个虚伪小人,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样,不怒反笑。
沐九狐:“我说过的吧,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要你们来给他陪葬。”
眼前的男人显然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沐建林:“还想任意妄为到何时,你最好适可而止,我可没那么多的耐心!那小子早就死了,你趁早死心吧,还想整个沐府给他陪葬不成!?”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没回答,而是平静的转身离开。
当然。
我不仅要那个老家伙给他陪葬,还要以最残忍的方式让他陪葬。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而我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培育了一只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金蚕蛊。
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安稳稳的爱情而已。
我时常在梦里见到启山,所有梦境全都如出一辙,他看着我微笑着,他温柔的唤我的名字,我哭着喊他,他却突然转身离开。
我急忙提起步子想要追上他,可下一秒却有子弹贯穿他的胸膛,我来不及伸手拉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他甚至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就已沉沉的闭上了眼。
我木讷的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嘴里不停的呢喃着。
启山别怕,阿九会给你报仇的,阿九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的。
后来我用特殊的方式提取出了僵气,我将沐建林和他的心腹锁在大堂里,然后将僵气散入大堂里,迫使他们吸下僵气。
纵使沐建林的医术造诣高,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我研制的僵气,他们,必死无疑。
我不仅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生,这些年来他们做的缺德事还少吗,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做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沐建林不该动我心尖上的人。
那天的江南下起了连绵不绝的细雨,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一般。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称霸了南方联盟几十年的奇人,堂堂沐家家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家里。
弑父叛家又如何,只要是为了他,哪怕是负尽这天下人又有何妨。
吸入僵气而亡的人,如果接触空气太久,就会转变为粽子,这件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可不巧,我恰好是知情者。
沐建林的葬礼办的极为低调,毕竟生前怎么也是一方人士。
如果被人知道是以这样阴损的方式死在了家中,怎么也是不好的。
说到底,家里的那些老人,到底还是更注重颜面和权势的。
沐建林死后,沐家顺理成章的由我当家。
虽然我并不稀罕这家主之位,但为了哥哥我还是答应了。
哥哥虽是沐家人,一颗心却只在军营,不在沐家,如果这沐家不是由我来坐镇的话,另一人选便必是哥哥,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有时候我也会想,沐家这些阿谀奉承的人如果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前任家主,是死在我手里的,他们该做何感想。
可惜,这件事,除了我和哥哥,便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哥哥的官职越做越大,我也借他之手杀了不少日本人,我可没有忘了,当初张家命案里,说到底还是日本人惹得事,这笔帐,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哥哥上阵杀敌,我便暗中给敌人投毒下蛊,哥哥总是夸我聪明,我却觉得这不是聪明,我是一名医者,当然要用医者最擅长的方式了。
后来的日子平淡无奇,我养了一只名为十一的白狐,它极为聪明伶俐,我十分喜爱,便将它收在了身边,它也帮着我做了不少事。
我以为余生大概就要这样度过了,我人生的唯一转折大概就是在十七岁那年遇见了我此生最爱的少年,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可哥哥却突然告诉我启山可能没死,他也许就在长沙城里。
我颤抖的双手,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长沙,我怎么疏忽了呢,启山的父亲在临死前一直叮嘱他要活下去,活着到长沙。
我怎么就没想到要去长沙看看呢,是我的过错,硬生生让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不知道先干些什么,最后还是哥哥拉住了我,他说。
沐子尧:“去吧,小九,沐家先交给我,他一定还在等你呢。”
我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哥哥一眼,从小到大哥哥为我做的事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又带来这个消息,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
他却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一样,笑了笑说。
沐子尧:“到时候多替我杀几个日本鬼子就可以了。”
我点头应承下来,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长沙。
启山,也许你已经忘记我了,也许你还怨恨着我,这都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可以了,只要你活着就够了,我不再奢求其他。
我只求这一次,好好的守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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