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不是张府,而是——红府。
有多久没来过了,太久了。
自从随启山一起回到张府后,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来替丫头诊断一番,便再也没来过了。
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每次我来时,二爷总是不在府上,有时外出办事了,有时在戏园。
其实我也不傻,一次两次倒可以说是巧合,这次数一多起来,是人便知,他这是在故意躲着我呢。
虽说不知道他到底为何躲着我,我们之间的交情也顶多称得上是个知己,可这心里一想起来,还是泛着浅浅淡淡的难过。
我不常与人交心,二爷与丫头却是个例外,而如今这样的局面,倒让我更加坚定的要坚持初心了,人啊,还是不要轻易改变原则的好。
张启山:“阿九,醒了。”
启山的声音有些嘶哑,眼里也布满了红血丝。
我看着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心疼,笑了笑。
沐九狐:“嗯,等了很久吧。”
他抓住我的手放到唇边碰了碰,淡淡的笑了笑。
张启山:“不久,只要你能醒过来,多久我都等,”
说着,他戚戚然的叹了口气。
张启山:“可是,你真的睡了太久了,久到我差点以为,你真的醒不来了。”
我微笑着伸出手抚上他消瘦了许多的脸。
沐九狐:“我做了个梦。”
他一边抬手为我抚平耳边的碎发,一边应道。
张启山:“是吗?你梦见什么了?”
我咧着嘴笑了笑,用完好的右手支起身子往他怀里靠去,他的怀抱还是老样子,一样宽阔,一样温暖。
沐九狐:“我梦见你我初见时的场景了,只是,那时的你还不似如今这般硬朗。”
他小心翼翼的拥住我,而后哑然失笑。
张启山:“阿九是在同我抱怨我以前不够好吗?”
沐九狐:“非也非也,以前的启山只能为我一人撑起天下,而如今的启山,却能为这长沙百姓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变得比以前更好了。”
可却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黯然,连忙紧了紧怀抱,轻声且坚定道。
张启山:“阿九,我依然是我,依然是当年那个满心欢喜都装着你的张启山,那个想许你一世无忧的张启山。”
沐九狐:“启山,以前…是我不懂事,总夹在百姓和我之间,很为难吧?”
张启山:“无碍,只是阿九,你知道的,我既然身在这个位子上…”
沐九狐:“我明白的,”
我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
沐九狐:“我都明白,你有你的责任,所以,你以后不必为难,只管去做就好了,我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张启山:“阿九这次醒来,倒是明事理了许多。”
张启山:“可你从来就不是我的负累,是希望…”
沐九狐:“启山,你这情话倒是说的越来越溜了…老实说,是不是二爷私下偷偷教你了?”
我不可抑制的笑弯了眉眼。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却又没舍得使劲儿,就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带了些许笑着。
张启山:“你啊,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我佯装不满道。
沐九狐:“怎么?嫌弃我了?”
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顶嘴,他紧紧抱着我,就好像是稀世珍宝一般。
张启山:“没有,我可稀罕着呢。”
我敛下神色,没有回话。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次的相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却坚持绝口不提。
只怕是以后都得过上只争朝夕的日子了,细细想来,像我们这样在江湖上走的人,哪天过得不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呢,这么来看,倒也真不是什么大事。
二月红:“小九…佛爷…”
清澈的声音忽然响起,由远及近,带着某种迫切,却又归于沉寂。
我连忙坐起身笑道。
沐九狐:“二爷,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眼里似乎一闪而过的落寞,又好似没有,依旧露出那个温暖的笑容。
二月红:“你这见面的方式实在特殊,我可不敢见你。”
沐九狐:“二爷,许久不见,你的口才还是那么好啊。”
我无语的撇嘴,他方才的话分明就是在嘲笑我,绝对没错。
二月红:“哪里哪里,承让了。”
他略显得意的开口,而后又顿了顿。
二月红:“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我笑了笑摇头。
沐九狐:“无大碍。”
二月红:“小九,你可知究竟是何人要害你?”
二爷说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苦笑一声。
沐九狐:“不知道,我以前在沐家树敌太多,若是能报复得上来的,也不过那几人。”
下意识瞥了启山一眼。
沐九狐:“但怕就怕,并不是针对我而来。不过若真真是针对我,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到对方是谁。”
二月红:“是谁?”
二爷追问道,启山却依旧面不改色。
我看着二人的脸色,缓缓开口。
沐九狐:“日本人。”
话音未落,对面两人的面色均是一凛,我平静的解释了一下。
沐九狐:“数年前,我成为了沐家家主时,哥哥正巧在同日军作战,我向来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一来是为了替哥哥解围,二来…”
说着我顿了顿看向在一旁略显憔悴的启山,二爷顺着我的目光也瞬间便明白了。
沐九狐:“二来我琢磨着日本人本就欠了我一笔账,这欠了自然便是要还的,所以,于情于理都有由头,我便动手了。”
沐九狐:“随手放了个瘟疫,损了日军近半数的人。如今这般看来,怕是沐家有人走漏了消息,日本人恐怕知道是我动手的了。”
二爷的面色甚是凝重。
二月红:“若真是日本人,此事便麻烦了。”
我明白二爷的意思,启山虽是长沙布防官,却不能在明面上跟日本人撕破脸,这于双方的战情不利,更不利的,怕是这长沙城内的众多百姓。
二爷便更不用说了,他早已对外宣布今后不再管这道上的事儿,如今日本人若只是动了一个沐九狐便让他重新出山,这个辫子被揪住了,只会大不会小。
这事难就难在,他们都没有理由出面。
沐九狐:“不必过度忧心,此事既是我自己惹来的,便决计不会叫你们为难的,若要出面,你们可不要忘了,我还有整个沐家呢。”
张启山:“不行,”
启山兀的握住我的手。
张启山:“阿九,此事你不要管,万事有我。”
二月红:“佛爷说的不错,小九便安心吧,你是我和丫头的朋友,若是你有需要,我们也定当义不容辞。”
二爷温和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我却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从刚才就觉得了,二爷和启山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沐九狐:“你们之间,可是有事?为何气氛怪怪的?还有,火车的事情解决了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他们二人。
启山无可奈何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着二爷开口。
张启山:“二爷,关于此事,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考虑,这件事的本源恐怕只有你知道,我想你也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而且…”
说着,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道。
张启山:“而且,我不光是九门之首,还是长沙布防官,更是阿九的夫君,此事,已经不仅仅是一辆火车就能说清的了,现如今,阿九也被牵扯进来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袖手旁观,我希望你能理解。”
二爷闻言瞥了我一眼,蹙眉道。
二月红:“佛爷,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此事,恕我不能帮你。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不例外,如今,我只想好好守着丫头,下面的东西,我早就不碰了。”
启山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十分不好,我刚想开口询问,他却突然起身把我整个人从床上打横抱了起来,我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沐九狐:“启山,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他压根儿就没理我,目光直直的落在二爷身上。
张启山:“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阿九此次受伤,感谢二爷相助。只是她终究是我张府的人,也不便留在红府,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话音未落,启山便转身径直走出房间,待走到门口时,又突然顿住。
张启山:“二爷既是九门中人,说不碰地下的东西倒是撇得干脆,只希望你对夫人能一直如此情深义重。”
说完也没看二爷的脸色便夺门而出,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闹僵了。
沐九狐:“启山…”
我刚想开口,结果却被他打断。
张启山:“回家再说。”
他的表情很是不好,生硬的有些陌生。
可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讪讪的闭嘴,眼见着他一言不发的坐上车,然后张副官默契的驱车离去。
好不容易看着车开进张府大门,等车一停下我就迫不及待的开门跳了下去,天知道我再和启山待一会儿会不会被冻死啊,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气压低的不行。
一下车便看见八爷正等在门口,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我连忙走到他面前,唤道。
沐九狐:“八爷。”
齐铁嘴:“嫂子,你可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八爷一看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急忙拉着我问东问西的,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沐九狐:“你这嘴跟连珠炮似的,你叫我先回答哪个问题啊?”我不禁有些失笑。
听见我这么说,他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好干笑两声以缓解缓解尴尬。
张启山:“老八,手。”
原本正面临冷场的尴尬时,启山略带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听见他的声音,吓得八爷赶紧放开了拉着我的手。
我却不禁扶额,其实原本没什么的,结果他这么一说弄得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
张启山:“带你出去很明显是个错误的决定,你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受欢迎许多啊,阿九。”
启山低沉的嗓音喊着阿九二字时,不知为何像是带着某种深深的威胁一般。
沐九狐:我无语道:“原本受不受欢迎我不知道,但以后一定不会再受欢迎是肯定的。”
大概没想到我会说的这样直白,所以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张启山:“借你个胆子,再说一次。”
直到听见他这么说,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从他刚才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来看,他是生气了没错,可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无缘无故吧。
张启山:“不敢了,”
我低下头去拉他的衣角,闷声道。
沐九狐:“启山,我错了,你别生气。”
其实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旦我们之间不愉快了,我永远都是先低头的那个人,这仿佛已经形成一种惯例了。
真是个,不太好的习惯啊。
良久,头顶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下一刻,他的手便覆上了我的头顶,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我的发。
张启山:“先回房去休息,我同八爷有事要商量,结束后去找你。”
沐九狐:“我知道了,那我等你。”
我笑了笑,然后伸手给了他一个虚抱便转身上楼去了。
只要他不生气,多久我都愿意等,毕竟,我可是从绝望里等过的人啊。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在红府再见到他时的模样,他站在时光的尽头,逆着光,而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又那样的熠熠生辉。
想着,我抱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白狐,轻轻地摸着它的头,叹了口气嘀咕道。
沐九狐:“十一,他好像有些生气,可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你说,是为什么呢?”
十一耷拉着脑袋哼哼唧唧几声后,便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我不禁感到有些无奈,这才多久没见啊,十一竟然变得这么懒惰了,绝对是被管家惯出来的。
正发着呆,却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我连忙转头,却发现来人是启山。他正好准备脱下军装外衣,却刚好看见我在看他。
他蹙眉,伸手拿了一件外套,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床边为我披上,语气温和。
张启山:“等很久了?”
我摇了摇头。
沐九狐:“没有,正事重要嘛,只是我突然发现十一倒是越发懒散了,一钻到怀里就睡上了,比你还金贵。”
闻言他扬起嘴角。
张启山:“我很金贵?”
沐九狐:我撇嘴道:“那倒不是,就是有点难伺候,你今日,可是生气了?可我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事吧?”
他叹气,坐到床边,就算再傻,也知道我心里别扭着呢。
张启山:“今日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
沐九狐:“知道就好,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啊?”
张启山:“阿九,我是个男人,难不成你觉得我的夫人被别的男人惦记着,我连脾气都不该有吗?”
他的眉目间尽是倦意,大抵这些日子是真的累着了。
我一边伸手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头,一边开口。
沐九狐:“我何时被人惦记过了?敢惦记我的人,我倒真是敬他有胆子。”
张启山:“可不是有胆吗,这些你就别管了,好好养伤吧,我自会处理好的。”
我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大概我是真的反应慢,要不就是我被他忽悠了,不然我怎么会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话里的重点呢。
重点从来都不是哪个男人动了心思,而是他张启山吃醋了啊。
想到这里我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啊,看着他已经换好衣服躺在床上,我连忙也跑到他身边躺下。
沐九狐:“启山,我现在才抓到重点。”
他一手抱着我,一手随意的翻着几天前被我随便放在桌上的书,漫不经心的开口。
张启山:“什么重点?”
沐九狐:“说实话,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拿书的手一顿,下一刻却又恢复正常。
张启山:“阿九。”
沐九狐:“嗯?”
他高深莫测的扬起一抹笑意。
张启山:“你还是太嫩了。”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找不着北。
沐九狐:“什么意思?”
张启山:“你确定…你要在床上,和你的夫君讨论他到底有没有吃别的男人的醋吗?”
我愣了愣,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真的是没谁了。
沐九狐:“那啥,你慢慢看,我先睡了,你不用着急,慢慢看,书挺好看的。”
说完一个翻身就脱离了他的怀抱,张启山,太危险了。
张启山:“我倒是不急…”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惊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选择了无视他。
嗯,真的,太危险了。
老九门之云狐不喜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