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红府万籁俱寂,月色融了温柔如水,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进来。
二月红抚了抚额头,垂眸望着丫头安静的睡颜,心里却好像找不到归属一般。
心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揉进一片细碎柔和的光影里。
他轻手轻脚地替丫头掖好了背角,而后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月白色的月光映衬得院落里的树影投下斑驳暗影。
他似是踌躇了一番,而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提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二月红:“是否所有的故事并不一定都有圆满的结局,有很多自认为会轰轰烈烈的故事其实根本没有结局。”
二月红站在那扇门前,忍不住感慨。
二月红:“雨打杏花惊深院,暮时闲,听你叨往年…”
二月红:“如今想来,似乎更像是一场痴妄了…”
陌生熟悉又复杂的情绪磅礴涌来,一幕幕过往闪现,二十余年的回忆疯狂流转在脑海。
二月红遥遥想起那一年的春花烂漫,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一声,未来得及转身,一枝浅碧轻红的杏花就从她的肩头轻轻探过,斜横在他眼前。
他一回头,映入眼底的就只剩下透过枝叶的细碎光影,以及少女清朗的笑容。
他一顿,从另一株树上摘了一朵莹白似雪的杏花,抬手替她别在鬓边,含笑道。
二月红:“你怎么来了?”
若有似无的一声,隐匿了几分期许。
沐九狐:“你在想什么?发呆?还是想我?”
沐九狐清脆的嗓音带了些调笑,她摆明了是在故意拿他打趣呢。
可二月红却难得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听懂了装没懂。
二月红:“嗯。”
二月红:“想你…”
回忆起过往的年岁,二月红心头的那一点点难受仿佛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渐渐抹去。
还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它那么奇怪,叫他惆怅,却又叫他欣喜。
站在已人去楼空的屋子里,他却仿佛还能见到她当初存在的痕迹。
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瓷瓶里的梅条已经干枯了,呈现出棕黑色。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年前的雪天,她拥着毳衣炉火,独自前往梅园赏花,归来时折了几枝红梅,亲自送到他面前,顺带给自己屋子里留了几支。
如今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正专注的二月红并没有注意到,门外正看有一个人在靠近。
丫头睡到一半发现身边没人,再难以入睡,披了件外衣便起身去寻二月红的踪影。
不出她所料,他果然还是到了沐九狐以往的院落里。
本打算直接进去的,却因为听到他的声音,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她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殿门。
即使那一刻心像要从胸口跳出,她还是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然后凝神屏息,把耳朵贴在门外偷听。
二月红:“只是我心里已有了你,又如何能容下旁人?至于丫头,我能予她安稳,唯独不能给她一分真心。”
清清楚楚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这短短的几句话,足以令丫头彻底寒心。
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是二月红走动的声音,由于害怕被发现,丫头连忙错开步子往回走去。
只是那份焦躁不安一直在她心底盘旋,直到她实在受不住那份压抑,将窗户打开,驱散了殿内始终缭绕着的浓浓药味。
细碎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大理石上,殿内一片寂静,耳边唯有丫头自己的呼吸声,听着这份轻细连绵的呼吸声,心突然就静下来了。
她苦笑着坐在桌边,语调轻缓,似倾诉又似自言。
丫头:“从前我就觉得你什么都好,贞静贤淑,才华横溢,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我比不过,也不敢比。”
丫头:“可我又那么喜欢他,不因为他的地位,不奢望他深情厚义的恩宠,我只求我靠近他的时候,他能看一看我,所以在你出现后,我常常在想,你若是消失了,那该多好?”
丫头:“小九啊…我大概是坏透了吧?”
丫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在心底里存了这样的想法…”
丫头:“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
灯笼在廊下照明,一晚上丫头都是失魂落魄的。她坐在屋里,看着窗纸上映着的红光,一夜都没合眼。
直到黎明时分,一缕微弱的阳光照亮天地,她终于堪堪的笑了。
二月红,真的一夜未回。
丫头眸光转向露出天光的远方,定定地看了很久,看着看着眼里的泪就簌簌地流下来,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一切终究是走到了一个无法回头与苟且的时候了。
初阳尚至,最后的一抹灰暗被明亮的光打破,冷风像刀子一样拂面而来,
沐九狐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放眼望过去,青砖黛瓦间都蒙上一层稀疏的白,渐渐转瞬即逝,就像她这飘渺的一生。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清晰的疼痛,她紧紧地蹙起了眉,却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府门外喧闹的声音渐渐响起,白的天光铺满了整条长街,风一吹,就呼啸着卷向远方,清清冷冷,寂寂寥寥。
坐在房里的人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朝沐九狐所在的这个方向望过来,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刚进屋的时候,屋里一片狼藉,沐九狐的丫鬟半跪着守在床边。
躺在床上的人听见动静便抬起通红的一双眼,将手里的碗用力扔过来,但大约是脱力,所以白色的碗骨碌碌地顺着地毡滚到来人的脚边。
他看着她,沐九狐瞪着通红的眼,大概是用嗓过度,所以字字句句都像是从喉咙中泣血而出一样。
沐九狐:“谁让你进来的?”
沐九狐:“滚,滚出去!”
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旁人看到,旁人也就算了,何况还是连底细都摸不清的这个人。
他抬眸望过来,清俊坚毅、轮廓分明的一张脸,一副深沉稳重的模样。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仿佛不稳,声音沙哑。
张千零:“小狐狸…痛不痛?”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被疼痛折磨侵蚀着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红了眼。
很久以后,沐九狐都记得那个细节,仿佛漫天漫地氤氲的水汽,而那个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满含珍惜的问出那句话。
哪怕是后来她偶尔夜深人静时闭上眼,沐九狐甚至还能在回忆里一笔一画勾勒出那天张千零隐在光亮里的轮廓。
只是,等她意识到这些时,这一笔一画的雕刻,已经在时光的洪荒里渐渐透出痛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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