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阳。”
“老实点!”
尽管警局外已经是另一个白天,可审讯室里还是一片黑夜:这里的灯光依然是阴暗的,就像李阳面前犯人的内心一样,黑暗而又毫无生机。黄色的灯泡照在李阳的脸上,反而让那个家伙好似隐藏在黑暗中一样。
不过他也隐藏不了了。他稍微一动作,手铐带来的撞击便会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
“你别装蒜了,我们已经给你紧急处理过了,那个女人下手没那么重,只是看着疼而已,嗯,只是有些骨裂,不过不是给你吃了止痛药了么,赶紧交代!到时候再给你治疗治疗!”
黑暗中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
“李鸿云”
“性别?”
“男。”
“作案动机?”
李鸿云突然大笑了起来,双手拢住头发,“没有!想杀就杀了!”
单面镜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李阳喝道,“怎么没有动机,你给老实点!”
“哦?你们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个虚无人的故事....”
李鸿云疯狂地笑着。
——————
我是一个困惑的人,也是迷惘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哦,这个不是我的动机,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的不幸归结于家庭上,这样....嘿嘿,审判长也不会同意的。
嗯,我的父亲是个赌鬼,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母亲很温柔,相对于父亲的蛮横,我更喜欢母亲。
她是个典型的乡村妇女,坚韧而温和,每当我看见母亲有些混浊了的双眼时是很心疼的,母亲看到我红了的眼眶时也会很心疼的,我很喜欢她。
有时我会跟在母亲身边看她洗衣服,母亲的笑脸映在家里那口百年老井里——清透恬静。我继续玩我的泡沫。玩着玩着,我突然发现母亲的额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母亲的背越来越弯,手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可她仍笑着轻声说着邻里的事。
后来你应该猜到,她得了重症,死去了。可是我那个父亲却连棺材的钱都没有,她被草草地葬在了村子的外面。哦?哪个村子,是叫封山村,嗯,应该是这个名字,我很久没回去了,记不清了。
所以我逃离了父亲,和那个该死的村子。流落在街头,不过这世界还是有好心人的——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其实这个学校是我的母校,在那个人的资助下,我完成了学业,也离开了他,我很讨厌他,因为他不像表面那样诚实和善。
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这个学校,在这里任职,说实话我的专业水平很有限,也就是大学里那种经常逃课挂科水平,不过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善于聆听别人的想法,所以很多人找我来倾诉。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我应该是一个善良而宽忍的人,他们不断向我诉说着一些东西,一些黑暗,一些嫉恨,我却不得不,不断地告诉他们,人世间很美好,你们要相信自己。
所以我疯了?不,没有。我更加清醒了,于是我每日在思索,他们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苦恼,愤怒,嫉妒!是欲望吗?是得不到吗?
不,最后我发现了,是现实中的规则,道德,法律束缚了他们,他们求而不得,是因为莫大的欲望,但这种欲望被世俗所束缚,他们憋在心,终日不得化解,那是莫名的怨恨。
可某些人呢?依靠着规则,光明正大的吞食人们。而那些可怜人却每日只能求助我这样的人,发泄他们的愤恨!
咳咳,不好意思,我喝口水。
嗯,你们一定觉得我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或者是我为什么不找那些“高位”之人报复。
你们想多了,在认清这种束缚,我最先想到的是如何摆脱束缚,也就是打破你们所认为的道德,法律,至于杀人什么的,只是随机进行的,就近取材罢了。
特别是那个叫李远的孩子,每天迷惑于自己的性别,但却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社会的道德,某一天我直接告诉他,父母才是你最大的阻碍。然后他好像被吓到了,哈哈。不过没关系,我送他去轮回了,至少他还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性别。
嗯,他死之前,还听着我的话,居然变得不那么恐惧了,变得向往起来了,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伙。
哦?我有没有后悔?
嗯,说实话,我正在兴头上,正在寻找答案,要不是你们阻挠,哦,还有那个该死的女人,我早就寻得答案了,兴许再过几个月,我就会变成一个都市中行侠仗义的大侠,哈哈,说笑的....
不过没想到这世界上真有这种力量啊....那种脱离了世俗的力量,说起来?你们会怎么看待她?嗯?你不知道?李队长,你没有说笑吧?好吧,看起来你不想说太多,难不成你中意人家小姑娘?
好吧,好吧,到哪里了,嗯,哦,上面那段话很多都是我编的,哈哈哈哈哈,你信吗?没关系,反正我就要死了,你就把这份证词呈上去吧,某些心理变态的家伙说不定会很感兴趣。
——————
李阳停下笔,看着这个疯笑的男人,他的身上在没有那种“虚无”的气质,而变成了沉沦,是面对死亡的那种疯狂,在死亡面前,这个虚无的人,也最终败下阵了。不然,他为何如此?
“头儿,他说的是真的假的?”
彭建在一旁睁大了眼睛,偷偷地问询道。
“不知道,你去问问他的作案细节,还有时间,具体的那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哦。”
“对了,他的身份调查怎么样了?”
彭建止住了脚步,挠头道,
“他原本的户籍确实是封山村的,后来落户到了城里...”
“也就是说大体上没错了?”
“嗯...除了他所说的‘具体经历’。”
出了督察局的门,才发现已经到了日落的时候了,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了东方的天际,对面高高的督察局的楼被灿烂的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李阳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许多。他依靠在侧门,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
“白同学?”
“怎么了?”
“他承认了。”
手机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信号不好,过了片刻,才稍微好了一些。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你通知了她们的家人了吗?”
“同事已经告诉了。”
李阳说完,电话那边沉默了,随后又冷淡的声音传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我记得你说过,要等判决下来再告诉你...”
“是的,那么他什么时候会被送到监狱里面?”
“嗯...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但现在事情也快结束了,只剩下收集材料,整理证词的阶段了。所以,可能你不知道——一般情况下,判决生效后送往监狱应该是在一个月左右的....而且,在此之前逮捕以后到开庭一般还有4至5个月时间,当然更快的一个月就判决的也有...具体情况有多有少..但总体来说,估计最快也要一个月后了,甚至多个月。”
“我等不了。抱歉。”
“什么?喂?喂!”
嘟——嘟
她挂断了电话。
李阳苦恼地挠着头,不过之后的事情也算完了了,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剩下只需要核对证据就差不多了。拘留,逮捕,公诉,审判这几个流程需要的时间还是太长了,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再去上诉,他应该有自知之明。
“不过跟家属也算有个交代了。估计他们也希望这个恶魔死吧?”
李阳望着夕阳,轻轻感叹道。
——————————
本来——
我是打算暂时饶了他一命,然后至少等到判决的时候,再去里面偷偷地宰了他。
可是李阳带来了坏消息,这让我觉得很麻烦,我是不会等到一个月以后的,身体内的怨气不允许那个人在面前,却要等那么久才能动手,前头的把戏已经不管用了。
不过既然通知了家属,那么他也该到了偿命的时候了,况且,我内心的怨气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在我催眠他后,那个家伙什么都告诉我了,督察员虽然那天封住了宿舍楼,但没想到他会住在十一号楼里面,所以晚上的时候也没找到他,毕竟督查局的人一致认为他住在学校外面,外卖员只是个转移注意力的把戏。
那个心理咨询室确实很大,他也可以接触到李远,听他诉说的烦恼,哦,还有他经常可以接触到高三压力大的学生们。而且,那家伙的办公室里一尘不染,是个有轻度洁癖的人,所以存放绳子的地方,有着常年日积月累的消毒水的味道。
一切都是明了的,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兴许他还有其他的理由,但我已经忍不住了。
玉兔东升隐隐浮现在苍穹,虽已然昭示了夜晚的来临,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仍在眷恋凡尘,迟迟不肯落下。
还不急。我轻声呢喃道。
我静默地在人群中穿行,他们看不到我的身形。
——直到。
“潇潇姐!”
我转过身,无奈地看着那个少女。
她身后的书包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双手拄着膝盖。
“刚才社团活动一结束,你就不见了...”
我双目之中闪烁着异色,“你怎么找到我的?”
“诶...我也不知道,就好像...知道你在这里一样...”
她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不可闻。我注视着这个迷糊的少女,稍微给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我没事的,你看,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不是吗?”
她陡然抬起头,原本灵动的眼睛此时噙着泪水,像珍珠一样洒落在地面上,眼神变得娇弱可怜。
“你说过的,事情结束后要陪我的....我...”
她说不出话来。但我心中明白,这个孩子对我的依恋,无疑她是特殊的,即便我躲藏的再深,我相信她也能发现我的踪迹,她就是这样的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若不是前世有缘,怎么会如此呢?
只是,我是个空白的人偶,随风而起,随缘而落。在路途中偶然被街边的风景所俘获,但在清醒的时候,我还是会走,这里毕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它是活人的世界。
“林轻灵,你听姐姐说。我....我要去结束一些东西。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对她的依恋和爱护,是我身体内那些死者遗留下来的礼物,可它终究会消耗光,尤其是我准备杀了那个始作俑者。
之后会发生什么?要是变回那个缥缈的,随缘而落的幽灵,我会不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我触摸着她的脸颊,捏碎了那落下的泪珠,她嗫嚅地张开嘴巴,
“你还会回来吗?”
——————————
阴暗,潮湿。
这是一个老旧的看守所,在黑暗中,无数把它当做栖息地的昆虫爬满了整个墙,只有那稍微透漏出一丝月光的窄窗,带给这间屋子一些光亮。
里面闷热,潮湿,这让马桶的盖子也压不住里面的恶臭,夹杂着周围空气中的湿气,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若是寻常人可能会受不了。
但这个人不是,他小时候经历过更多的磨难,这并不比这里的条件好到哪里去。
他躺在那个狭小的床上,听着外面昆虫的奏鸣,那是一场盛大的音乐剧,他闭着眼睛,脸上露出迷醉的笑容,好似享受一般。
他说出了一切,正等着上司法机关,接受属于他的刑罚,呵,他眼中的,人类自以为是制定的玩意儿。
“你享受够了吗?”
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很好听,比外面的昆虫合唱还有动听百倍,可他却丝毫享受不起来了,他直直地挺起身子,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不用找了,我在这里。”
就好像黑暗的沼泽中下,突然浮现在空气中一样。
一个红衣女子。
这个恶徒先是不敢置信,然后是恐惧,最后是狂笑,可是他的声音惊动不了任何人,这里已经被这个怪物封锁住了。
“————是你!”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是神?你是神吗?来拯救我神吗?神出现了!永恒的意志!我为祂而活!是你!!”
这个弱小的,失去信仰支柱的凡人,终于拜倒在地,高声呼喊着这世界唯一的道德。
他疯疯癫癫,口中呼喊着面前少女的名字,“原来是这样啊!——神的名字就是你吗?白潇潇?!!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
我玩味地看着这个可怜虫。
“不好笑!很好笑!看看啊,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神就在你们的身边不是吗?”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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