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后的慈悲

进入溪水镇后，瓦伦步履如飞，无视掉周围好奇的目光，笔直扎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轻轻将少女放在地上，一只手拖着她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少女如丝的气息顺畅了一些，可是仍然改变不了她即将死亡的结局。

路上，瓦伦早已查看过少女的身体了。黑蛇毒深入骨髓，遍布她每一寸血肉中。

纵使是瓦伦，也回天乏术。

翻手间毁天灭地的魔神，面对生死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咳咳！”

腥臭的浓血咳了出来，溅到了瓦伦的身上。瓦伦丝毫不在意，抬手在口袋里迅速翻找。

终于，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翠绿的药水一股脑倒进少女的嘴里，而少女扭曲而痛苦的表情，也开始慢慢舒展。

这是瓦伦为了以防万一，从魔神宝库里顺出来的一瓶恢复药剂。不仅能恢复使用者全部魔力，还能修复使用者的身体，修复残肢断臂简直就是小意思。

名副其实的红蓝大药。

只是，对于这位少女来讲，最多只能缓解一些疼痛罢了。

无言的等待中，少女终于喘匀气息。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少女点了点头，混浊无光的翠绿色眸子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

“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瓦伦没有回答，抬起手，温柔的拂去了她脸上的泥土和凌乱的发丝。

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要死了吗......”

瓦伦不知道她浑浊的双瞳中，究竟倒映着什么样的世界。可是，瓦伦还是用自己最温和的笑容，轻轻开口。

“是的，你很快就会死。黑蛇毒已经侵蚀了你的身体，回天乏术了。最多不过一天，你就会毒发身亡。”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简短的言语中，没有悲伤，平淡如水。

瓦伦有些惊讶，纵使在炼狱中生活了两百多年的他，也没有见过能如此平淡面对死亡的人。

或许，她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

“虽然我用药水暂时压制了你身体里的黑蛇毒，可是等药效一过，黑蛇毒再次发作，你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吧。”

少女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回想起了曾经被黑蛇毒折磨时的痛苦。

“不过，我可以帮你。我能让你立刻毫无痛苦的死去。所以，你选一个吧，少女。是安静的等待着毒发身亡，还是让我现在赐予你没有痛苦的死。”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呆呆的望着瓦伦身后那一片狭小的天空。

自己，就要在这个昏暗的小巷里，无声无息的死了吗。

明明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活过。浑浊的双瞳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瓦伦见少女没有回答，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选择对于你来讲还是太过残酷了吗。”

瓦伦要放下少女，准备离开。可是，衣角却被极其微弱的力道拉了一下。

瓦伦立刻停下脚步，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挣脱。回过身，单膝跪地，认真的直视着少女。

如果这个画面让薇蒂看见了，肯定会抓狂的吧。

堂堂魔神，竟然会对一位人类的奴隶少女跪下单膝。

不过。生命的价值虽然各不相同，生命本身却是平等的。无论是这位即将死去的奴隶少女，还是身为魔神的自己。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女吃力的撑起身体，靠在了墙上，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说道：“临死前，我想，看看我的父母。”

“哦？为什么要看他们？看你的样子，应该从小就是奴隶了。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吧。”

从小就是奴隶，只有两个可能。

被父母卖掉，或者父母双亡。

听到瓦伦的话后，少女脸上不再是痛苦，而是充满了孤独的苦笑。

“我只想看看她们的样子......”

少女浑身都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那双浑浊的翠绿色双瞳中留下，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道道污垢。

“我不想就这么孤独的死。我只想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曾经在乎过我。”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嘶哑的抽泣声安静的在小巷中回响。

瓦伦感受到少女生命的火焰，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个，对不起，我做不到。”

“是吗......对不起......是我，太蠢了......”

“不过少女，你并不是孤独的死。你可以把你的人生讲给我听，我会把这些永远记在心里。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一个人记住你的。”

少女缓缓抬头，早已哭花的脸，让人心疼。

“真的......吗。”

“放心吧，我的寿命很长的，而且我的记性也很好。”

“真是个......奇怪的先生。不过，我的故事，很无聊的......您真的愿意......听吗。”

“愿意。”

说完，瓦伦坐在少女的对面，紧紧握住她沾满血污的双手。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少女也不例外。只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父母的样子。

尽管从记事开始，少女就生活在又脏又臭的奴隶市场里。可是她一直有一个梦想。

她想见一下自己的父母。

哪怕他们不承认自己也好，嫌自己碍事也好。

总之，她就是想看一下他们。

那些叫做奴隶主的大人们告诉少女，她只需要赚到足够多的钱，就能离开这里，回到父母身边。

所以，尽管少女每天做着随时都有可能会死的危险工作，吃着蚊蝇乱飞的腐烂饭菜。可是她的心里，仍然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翠绿的双瞳，每天都熠熠生辉。

可是，这光芒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奴隶市场里。

它太耀眼了，让人心生嫉妒。

......

“妈的！区区一个奴隶，竟然天天笑的那么开心，真让人不爽，给我揍她！！”

“你们这些奴隶连人都不是，就是这个国家的老鼠，寄生虫！哈哈哈！”

骚臭的黄色液体从她的脸上滑落，剧痛在身体里久久不能消散。

可是，她眼中的光芒，依旧闪亮。

因为，她怀里抱着三枚今天刚刚捡到的铜币。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

“奴隶主大人，我已经攒了一百枚铜币了，我可以离开这里，去找自己的父母吗？”

惊讶的奴隶主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奴隶到底怎么搞到一百枚铜币的。他看着满是铜币的口袋，又看了看少女闪亮的翠绿色眸子。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区区一个奴隶，竟然有一百枚铜币！说！是不是抢来的！”

“不是，这些钱币都是我下水道和地缝里捡来的！不是偷的！”

那位残忍的奴隶主，粗暴的夺走了少女用命换来的铜币，荆棘皮鞭抽的她血肉翻飞。

痛苦的躺在地上，少女流着泪仰望天空，瞳孔中的光，暗淡了下来。

......

“听着，小姑娘，我可以帮你离开，前提是你要给我五十枚铜币。”

少年的话，重新燃起了少女眼中的光。每天，又开始忙碌起来。

可是，当五十枚铜币交到少年手中之后，迎接她的，却是**裸的背叛。

“哈哈哈！真没见过比你还蠢的家伙！区区一个奴隶，竟然还成天想着见自己的父母！脑子坏了吧！哈哈哈！”

后来，少年将少女的事情告诉了奴隶主。迎接她的，是一连昏迷数日的毒打。

身体上的痛苦，不断侵蚀着她的心。

明明只想见一下自己的父母，这么简单的愿望，难道错了吗！

......

后来，少女从喝醉的奴隶主嘴里，知道了真相。

她的父母，早在她刚出生不久，就感染了黑蛇毒，死了。

她迄今已来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至此，她眼中的光，永远的熄灭了。

世界，化作黑白。

人生，只剩痛苦。

她的一生，已经再无留恋。

如今，曾经杀死她父母的黑蛇毒，也即将夺走她的生命。

......

讲完了一切，少女释然的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空。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孤独，而悲惨的一生。

瓦伦的药水，马上就要失效。如百虫钻心的疼痛，即将吞没少女的一切。

“请动手吧......”

瓦伦没有说话，右手手指在魔导书上轻轻一划，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纯魔力在他的手指上渐渐凝聚，化作一团小小的黑色火焰。

这，便是【炼狱黑炎】。

瓦伦缓缓移动手指，将黑炎，轻轻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黑炎安静的向外扩散，最终覆盖了少女的娇小身体。

少女平静的躺在黑炎中，没有丝毫的灼热，有的只是温暖。

那温暖，很遥远，很熟悉。

浑浊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晰而明亮。身上的污秽，也迅速燃烧殆尽。

渐渐地，视线开始扭曲，原本灰暗的世界，有了光亮和色彩。

温暖的白芒中，少女看见了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妇。妇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嘤嘤啼哭的女婴。

妇人轻轻的呼唤着女童的名字，女婴也感应到了呼唤，停止了哭泣，好奇的睁开了眼睛。

一脉相承的翠绿色眸子，互相间映射着彼此。

少女知道，那对夫妇，就是自己的父母。

而那位妇人呼唤的名字，就是......

芙蕾......

谢谢你......

陌生的黑发先生。

请你记住，我的名字......

※※※※※

瓦伦望着天空中渐渐远去的灵魂，指尖是安静燃烧的黑炎。

可以焚尽世间万物的【炼狱黑炎】，已经将她的污秽和痛苦通通烧尽。

等待着她的，将是从零开始的下一次人生。

瓦伦看着手上的黑炎，轻轻笑了一下。随手一甩，黑炎急速飞向空中，随着那纯洁无垢的灵魂一起，消失在天际。

有了这黑炎，天上的那些天使们，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幸福而美满的新人生。

“芙蕾吗，真是个好名字。”

再见了，芙蕾。

【被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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