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变香了

再一次面对这种生死时刻，徐志宇真的有了些麻木。

他忽然有了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这种懵逼三连的冲动。

他有些发呆，直到那妖怪巨大的腿刺进了他头部右侧的空地里他才回过神，那上面幽绿色的绒毛距离他的脸大概还不到一指宽。

他仰躺在地上，身上裹着和体型完全不搭的灰布长衣，他怔怔地看着上方高处那丑陋可怖的虫脸缓缓降了下来。

来自上方的压力陡增，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已经懒得去思考这是为什么了。

看着那对幽绿色的巨大瞳孔越来越近，徐志宇干脆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嘶嘶……嘶嘶……”

那妖怪特有的呼吸声又连续响了起来，徐志宇忽然感到脸上有些痒，但是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那张恐怖虫脸肯定近在咫尺。

被吃也就算了，难道还看着自己被吃？

他不想死得太惊悚。

“嘶嘶……嘶嘶……”

然而那诡异的呼吸声却没有停下，徐志宇感觉到麻痒的感觉从脸部一路向下，似乎是在嗅着什么，直到脚尖才停了下来。

这妖怪在干嘛？

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

或者说……这是妖怪在吃人之前品味一下食物的“香味”？

徐志宇强忍着睁开双眼的冲动。

就在这时，似乎是在天空上，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在这里！”

随着这声明显带着兴奋的低吼，整个天地都颤动了起来。

徐志宇再也忍不住了，猛然睁开了双眼。

“好……好大……”

真的好大，却不是指他上方的那个妖怪，而是另一半没有被遮蔽的天空中出现的那一尊……石像？

这座石像恐怕有数百米高，只是大概的呈现出人形的模样，身上长满了青苔还有杂草，看起来相当笨拙。

它此时正缓缓弯下腰，巨大的双手拨开了徐志宇周围所有的树木。

“咯啦啦……”

一连串大树被连根拔起的恐怖巨响，徐志宇周围至少二三十米的范围都被野蛮地清空了，只余下了地面上那些参差不齐的低矮灌木和杂草。

紧接着，青灰色的巨大牛首、血红色的恐怖巨蟒、甚至一只类似于翼龙的无毛丑怪巨鸟也降落在了旁边的小山上……

不过最让徐志宇感到恐惧还是那几乎遮蔽了半天夜空的黑影，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似乎在蠕动，但是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就像是一滩纯黑色的人形烂泥。

但是烂泥大到能够覆盖住半天天空的时候，便不再叫烂泥，传递给世间的也只剩下惊恐。

徐志宇忽然放松下来，甚至还想笑一笑。

因为除了这些能够看到的各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妖怪之外，他还能感受到从各处隐藏的地方向他投来的视线。

无一例外，这些视线都充满着敌意，或者说是杀气。

徐志宇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居然引来了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可怕妖怪。

他抬头看向了正上方那丑怖的巨大虫头，平静地和那对幽绿色的瞳孔对视。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对巨大的瞳孔中依然透着浓浓的疑惑和惊讶。

“我说怎么找遍了岛上也没踪影，原来已经被丫头给制住了。”

“看模样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而且体内也没有任何修为，但是他身上的气息为何却如此诡异？”

“咦？这小毛孩的脸……洒家好像有点眼熟？”

……

徐志宇默默地听着从上方传来的说话声，一开始他还在试图从中了解一些信息，但是当他听到“洒家”这个非常有个性的自称以及那熟悉的粗犷嗓音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大叔？

他立刻转动视线朝着那巨大的青灰牛首看去，当那鼻子上极为显眼的金色圆环落入徐志宇眼中的时候，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然后他进一步的联想，推断，很快便得出了更让他震惊的结论。

原来……那个村子的人都是妖怪吗？

难怪那么奇怪，但是……那晚的篝火会又如何解释呢？

一时间，徐志宇只觉得头皮发麻，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惊愕地看向了上方那丑怖的虫脸。

“阿……阿珠？”

他满脸的不敢置信，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听到徐志宇的呼喊，那双幽绿色的瞳孔瞬间恢复了平静，然后迅速变冷。

“不管怎么样，既然圣子预警，这孩子必须得立即抹除。”

青灰牛首打断了众妖的话语，目光直视地面上那渺小的凡人。

周围的大妖立刻停止了议论，对此都没有意见。

他们之所以守在这座岛上，就是为了抹除所有“天人”。

因为那位大人说过，“天人”哪怕最初再弱小，一旦任由其成长，往往最终都能成为能够威胁整个世界的终极存在，所以必须从源头直接抹杀。

从它们开始镇守这座岛开始，已经过去了数千年，杀死的‘天人’更是多到数不清。

今晚看来也会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夜晚。

毕竟这个“天人”虽弱，但连“圣子”都提前预警了，这可是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异象。

“嗷……曲……”

忽然，一个尖细无比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紧接着，从那血红巨蟒的头顶猛然窜出来一道白影，直直地朝着地面上的徐志宇俯冲过来，速度极快。

徐志宇一怔，他没听清楚这个声音的意思，等那道白影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冲过来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只不过婴儿的一双眼睛只剩下了漆黑的空洞。

此时，婴儿长大了嘴，原本稀疏的嫩齿全部变成了尖利无比的恐怖獠牙。

“咿呀！”

他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喉中嘶叫，獠牙的齿缝中不停的淌下如同墨汁般的漆黑口涎。

看到那贪婪且期待的扭曲面孔，徐志宇才终于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好吃”……

他真的不想被这样一个丑怪且恶心的“鬼婴”给吃掉，但是周围的妖怪都在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条黑色的蜘腿朝着“鬼婴”飞冲过来的方向迅速抬起。

“呀！”

一声怪叫，“鬼婴”不偏不倚的撞到了蛛腿上，被直接震飞。

“丫头！你疯了吗！居然敢对‘圣子’无礼？”

血红巨蟒见到那“鬼婴”被击飞，立刻前冲接住了他，然后朝着地面怒吼。

“他是我的，要吃也是我来吃。”

黑色巨蛛看也没看被其挥退的“鬼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真的是阿珠？

听到这句话，徐志宇感到整个人都要蒙了。

周围的大妖们则互相望了一眼，没有接口回应，但是场中的气氛却忽然压抑了起来。

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徐志宇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畅。

不过，这样沉默的场面过了好一会儿，阿珠依然没有低头吃掉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徐志宇。

因为这个小男孩，虽然不再拥有那种让她兴奋的夺目美感，但是却有着另一种惹人怜惜的天真和可爱，同样的非常好看，所以她有些犹豫……

而且她还不知道徐志宇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想先弄清楚这个问题。

“大叔！阿珠姑娘！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对你们没有绝对任何恶意！”

看着僵持的场面，徐志宇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于是放声大叫了起来。

“你们这么强大，为什么一定要杀我这个这么弱小的凡人，你们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妖怪，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真的只是想要活下去！”

“唔……”

徐志宇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从正上方传来了一股惊人的压力。

他震惊的看着那张开的漆黑巨口，呼吸都顿止了。

“因为我们是妖，而你是人……”

回答徐志宇的是阿珠，听到这句话，徐志宇愕然的沉默了下来。

这个理由太过简单，简单到有些粗暴，但是却无法反驳。

原来是这种无聊又无解的理由么？

人妖殊途……

他这样想着，满脸苦涩。

下一刻，无边的黑暗便吞没了他……

看到这一幕，周围压抑的空气为之一松，大妖们默默的各自散去，那遮蔽了半边天空的黑影也悄然开始变得透明，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岛屿重新变得安静了起来，似乎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一片树林里被强行清理出来的空地留了下来，但是以这座岛上的强大生命力，相信不出数天便又能恢复到当初枝繁叶茂的完美状态。

一个“天人”的死去，对于这座岛来说，终究只是一断小小插曲，很快便会被彻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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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大妖们又过上了一直以来平静安稳的修行生活。

一度被认为会有些短暂失常的阿珠果然表现得极为消沉，终日待在阴暗的树林深处。

众位大妖无论与阿珠是否相熟，都得到了青灰牛首的提醒，没有任何大妖去打扰她。

忽有一夜，阿珠沉默的来到了海岸边，似乎在那里发呆，不过众位大妖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阿珠奇怪的举动，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他们相信阿珠迟早都会恢复过来，无论这个时间是数天还是数月，甚或数年、数十年，大妖们都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的寿命是以万年为单位的，万年才是接近终结。

因为万年会有一道大劫。

那是天劫……

“噗……”

一声轻响，大妖形态下的阿珠毫无征兆的朝着前方的沙地上吐出了一小团白色的物体。

“骨碌碌……”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形柱体，被白丝蛛网重重包裹着，看起来像是个木乃伊。

阿珠幽绿色的双瞳默默地看着人形柱体一路滚到海边，直到被涨潮的海水冲停。

下一刻，海边出现了阿珠的人形形态，不过仔细看去，却能发现那只是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阿珠的大妖形态还在，她只是强行凝结出了一个灵体。

虽然灵体消耗极大，但是很安全，不容易被发现。

她现在要做的事，也不能被发现。

阿珠控制着灵体走近了躺在地上的人形柱体，小手一挥，上面的白丝蛛网立刻便开始层层剥离。

很快，里面包裹着的人露了出来，正是已经变成了小男孩的徐志宇。

因为这数天的“密封储藏”，徐志宇那已经变得稚嫩的小脸异常苍白，不过胸口总算还拥有着轻微的起伏。

他还活着……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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