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摩了那烧书仪式之后,魔皇没有在那里久留,而是到更繁华的闹市区,看看有没有些吃的喝的。
毕竟十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即使清醒的时候也在机械地进食。
很久没有以一种享受的姿态,去喝些美酒、吃些美食了。
这条街道,十多年前,他便来过。
当年街上有一家酒肆,名曰【杏春坊】,乃是本地烧酒一绝。
便是在这酒坊里,他喝着酒,看着窗外白雪纷飞,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咏雪》。
可魔皇陛下把整条街找了个遍,也没找着这酒坊去了哪儿。
倒不如说,现在街上的铺面,没有一家是他认识的。
几经打听之后,他才知道,那杏春坊,十年前就倒了。
倒闭的原因也很简单——酒坊老板被怀疑是魔宗余孽。
……
这位老板,祖宗代代皆是酿酒师傅,到他这一代,是声名最旺。
他并不是什么修行者,也从未拜入魔宗。
然则……魔宗弟子但凡路过此地,都喜欢在他家的酒坊喝酒,于是他在旁人的眼中也就成了魔宗信徒。
十年前魔宗灭派之时,全清教的大军经过此处。
别看全清教弟子的正面战斗力,在修行者行列中比较低;但他们对于凡人来说,可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他们来到此处,听说了这杏春坊的事情,便立刻把整个酒坊洗劫一空。
老板的父亲留下来的四十年陈酿,全都被没收了。
老板拼死保护的这座传承百年的酒坊,也被砸了。
老板自己的命,也没了。
杏春坊的残骸在风中残存了九年,无人敢买这里的店面,生怕又被诬为魔宗余孽。
直到一年前,一个穿着黑衣的神秘老板,重新接手了这里的店面。
这人没了左手,缺了右眼,脚也是瘸的。整个人性情孤僻,不爱讲话。
街坊里头,那些经历过十年前惨案的老人们都在私底下传言,说这个人就是当年杏春坊老板的小儿子。
当年,老板是死了,但他的儿子却被发配去做了苦役。
在全清山地下的矿洞里,挖掘那些修行者所需要的灵石。
三年三年又三年,苦役期满,他也就成了这残废的模样。
……
听了这个故事,魔皇的内心有所触动。
他提着书箱,缓缓地沿着街向里走,回到了记忆中那家杏春坊的位置。
现在,这里仍旧是一家酒楼,名叫望春楼。
“望”字作何解?
便是遥望着春天,盼望着春的到来,可现在依然是严冬。
孤寂的寒冷,令人发抖。
魔宗的信徒,仍然无法活在那春日的阳光下,只能在黑暗中、在阴冷的地方,苟活如蝼蚁。
望春楼正对面的墙壁上,还贴着一整排的魔宗余孽通缉令呢……
不知道应该觉得欣慰还是感到担忧的是,那通缉告示上贴着的人,有一大半是魔皇不认识的人。
有的看上去还相当年轻,只有十来岁。估计是当年魔界山之战中逃走了的几个徒弟,又帮他收了徒弟的徒弟吧。
之所以有几分担忧,是因为魔皇知道官府的一贯做派。要知道,官府对这些孩子可是完全不手软的。
“如今我没有一丁点功力,只是一介凡人……你们啊,自求多福吧。”魔皇喃喃道。
……
……
看到这画像里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面孔,魔皇的思绪又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年代。
十年前,他在失去了几乎全部功力之后,最后靠着白狮的御风术,还是勉强行走大陆一阵子,收了几个不知算不算徒弟的徒弟。
那几个孩子也都是相当年幼,只有六七岁的年纪。
不知道那些孩子现在如何了……总想看看这一笔“天使投资”究竟成了啥样。
……
想着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魔皇最终还是踏入了这家望春楼酒馆。
里边的布置陈设,颇有一种老派的风味。从那窗花、帘幕直到里头的屏风,都有二十年前杏春坊的那股味道。
店小二是个十来岁的学徒,见他在窗边坐下之后,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客官,您需要些什么酒?咱们这儿……”
他后边说的话,魔皇陛下都没有听清。
看见这个店小二,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凉感,便蔓延上他的心头。
“您需要些什么?”店小二觉得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这时候魔皇才回过神来,怔怔地说:“你们老板在吗?”
“不在,您找主家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什么。”魔皇说,“那就给我来一斤杏花春吧。”
“这……客官,咱这儿可没有这种酒呐。”店小二愣住了。
“……行吧,那就春深烈。”意识到那个著名的杏花春酒恐怕已经配方失传了,魔皇陛下苦笑两声,便只好如此改口。
“好嘞……不过春深烈这酒,您确定是要一斤吗?”
“不,两斤。”魔皇说,“我一斤,小白一斤。再来些小菜吧……两碟花生米,一盏鹅肝,一块东坡烧肉。”
他指着身边的那只化形成猫的白狮,表示这位就是小白。
店小二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魔皇便从兜里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
“稍等片刻,咱去去就来。”店小二取走了钱,屁颠屁颠地回里头去了。
……
小二走了之后,那只名叫小白的狮子……或者说小猫,便从魔皇的肩上跳了下来,在桌上走动了两步,四周张望了一番。
此时,酒楼里的人还不太多,毕竟尚未至正午时分。
魔皇低着头,抱着猫,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桌对面响起一个清脆莞尔的声音:“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那声音如同夜莺般透亮,叫人无法不心生欢喜。
仿佛听了那鸣唱般的话语,世界也能明亮几分。
魔皇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家伙。
如莲花般洁净,如春日般绚烂。眼含晨曦,气若幽兰。若要引经据典,以诗词歌赋来形容这种感觉,那便是“仿佛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一刻,一股令人窒息的纯白瞬间占据了他的视野。她的衣裙在风中鼓动,宛如下一刻即将羽化而登仙。她用手收拢银白的长发,略微抿着红唇;如同一只安静的猫咪一般,却这样跃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愣了半晌,魔皇放下了手中的猫,对着她问道:“美女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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