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道征途

也就是因为这种“历史原因”……

所以，一听说楚曦兰居然成了神女阁的成员，还不是普通成员，是大圣女这种相当于副宗主级别的存在……魔皇陛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当时把《铁心诀》交给楚曦兰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这种剧情。

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孩子，无论是心性、还是根骨，都适合修行《铁心诀》，将来大概能有一番作为，仅此而已。

把这“一番作为”直接作到仇家门派的顶级骨干，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你进入神女阁多久了？”魔皇问道。

“八年……八年了。”

“八年的正派修行之旅，还比不上我这个一天的师父？”

“因为……因为我很迷茫。”楚曦兰怅然地说。

“行吧。但我先跟你说好，我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治抑郁症。”魔皇喝着酒，脸色依然没什么变化。

“还记得吗，师父。那一天，十年前的那一天，您拯救了我的生命，还送给我一整袋粮食。”

“是啊，所以呢？”

“那年冬天，我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人。战争之后的大饥荒里饿死的人，寒冷之中病死的人……我看见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路上。那时候我看见了一个游医……我看见他穿着夏天才穿的短衫，在冷风里发抖。他拿着一本《医宗圣手百草法》，用草药给那些得了病的流浪乞儿治病。当时我还有些食物没吃完，分了他一半，他全都送给那些乞儿了。”楚曦兰说着说着，声音有些低沉。

魔皇沉默了。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然后他死了。和其他许多暗中帮忙抄写《医宗圣手百草法》的儒生一起，被活埋在了泽城东头的乱葬岗附近。”

魔皇给她再倒了一杯酒。之前的那一杯，已经被她喝完了。

“那时候，我就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那个游医，他错在哪儿了？”楚曦兰缓缓地说，“我想了一个冬天，也没想明白。”

“你当然想不明白。”魔皇说，“在那些所谓正派修行者的眼里，弱就是错，弱就是原罪。”

“到春天的时候，冰雪化了。我们大泽乡那边，冰雪一化，便是满地烂泥。很多冬天死了的人，到了开春，就开始腐烂，飘着臭味……我想起以前游医说过的话，他说，如果倒毙在街头巷间的人没有及时火化或者深埋的话，会引发大瘟疫。”

“说得没错。这个游医有点水平，懂得控制瘟疫爆发，是个好郎中。扁鹊说过，等人得了病再治病的郎中并不厉害，在人还没得病的时候就能控制病情的医生才是上乘。”魔皇感慨万千。

“可是啊，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楚曦兰忧伤地说道：

“我去求官府。官府却说，新县令还没上任，不管事儿。

我去求附近的一个小门派，迷仙宗……迷仙宗的外门弟子在那山门处闭眼冥思，说他们修行之人不问凡俗琐事。

我又去求那些豪富，请他们征发家丁，帮忙处理街上的千具尸体。可是守门人却觉得我是个要饭的乞儿，都没听我说了什么话，便把我轰走。

最后，我是找了那些受过游医恩惠的流浪儿，逐个把死掉的人抬到外边，埋到之前活埋儒生的那个坑旁边。

可是啊，虽然我们很努力，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疫病的爆发。

瘟疫来了。官府闭了门，那几个本地豪富也关上了大院。

迷仙宗的山门更是不见了踪影，门口设下了幻术，我们这些人根本进不去。

最后遭了瘟疫的，还是我们这些人。

高门大院里，照样夜夜春宵，歌舞升平。即使一直不开门，坞堡里的余粮也能撑三年之久。

我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却无能为力。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真的下定决心修炼您留下来的那本魔功。

毕竟，人世间已经如此魔怔，也不多我这一个魔啊……”

……

“很抱歉。”魔皇说，“让那么幼小的你，以及无数像你这样的孩子，见到如此残酷的世界，是我这种有能力之人的失职。”

“不，师父，我绝不是责怪您……听我说完吧。后来的有一天，有个在外游历的神女阁内阁弟子看见了我。”楚曦兰说道，“她见我在街边乞讨，一副吃了上顿不知下顿着落的模样，便问我想不想脱离这苦海。她说我根骨中上，是个可以修行的苗子。”

“原来如此。苦了你了。”魔皇叹道。

“可是啊，到了神女阁，衣食无忧了之后，我却觉得愈发茫然……修行者修的是仙道，想要羽化登仙便更要摒弃自己心中的凡俗杂念，要超然脱俗。”楚曦兰仰头说道，“可我仍然记得您说的话……您说，最要紧的是，人首先要善良，其次是要诚实，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个搬运工。”魔皇说。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遗忘那个冬天的景象……忘不了那所有一切的生老病死。我已经入了魔了。”楚曦兰说，“所以，那神女阁的功法，我是半点也修炼不进去了。”

“所以你才能这么快将魔宗铁心诀修炼至大成。”魔皇说，“你可知中土门派为何将我魔宗视为邪道吗？”

“为何？”

“其中虽有很多其它的重要原因，但功法性质这一点，也十分关键。”魔皇说，“中土大多数门派的修炼法门，讲求的是清心、绝情，修道之人不能有太多记挂。但我魔宗心法，不求羽化登仙、不求长生不老、不求金身成佛；只求此世燃烧，只求心念天下苍生、悲天悯人，虽死亦无憾。这不是仙道，而是真正的王道！”

说着说着，魔皇便站起了身来。

这一刻，楚曦兰的眼中，十年前的那个师父的形象，与眼前的这个高大而瘦削的男人完美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她已是热泪盈眶。

这个男人，值得她追随一生……

“我想，这些年里，你一定有个疑问……为什么我选择了你，把《铁心诀》这样的功法托付给了你。明明还有很多根骨上佳之人，我却依然选择了你。”魔皇看着她，轻声说道。

“是的。我来这里，也非常想问您这个问题。”

“因为你善良。”魔皇说，“并且，永不将他人遗忘。这比任何修行天赋都更加重要。”

“人首先要善良。”她喃喃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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