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落星湖这一片都是高档住宅区没什么吃饭的地方，只有几家西餐厅和咖啡厅。

两人打了辆车，去往附近商场。

可这家商场关门很早，九点半就清场了餐厅基本都在八点到八点半停止接待新客。

转完一圈，两人感觉更饿了。

饥饿虽然不能使人耳聪目明，但似乎能使榆木脑袋飞速运转。

王俊凯忽然转头，对宋祖儿说：“你确定能吃辣？”

“能。”

“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苍蝇馆子，吃美蛙鱼火锅的，营业到凌晨两点，就是会比较辣。”他顿了顿“还有，环境不太好。”

宋祖儿：“那过去吧。”

“你确定？苍蝇馆子就是又破又小桌子也是那种临时拼的小桌板，锅也比较…复古。”

王俊凯怀疑地看着宋祖儿。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宋祖儿转头看他，目光笔直而坦荡，“你有洁癖吗？”

？

不是，这位大小姐还抢起台词来了。

王俊凯点点头，“行，那走吧。”

于是，两位看起来就像重度洁癖患者的少爷小姐离开商场穿过一条大街三条小巷终于走进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这苍蝇小馆九曲十八弯隐藏极深丝毫不露痕迹，若不是出于对裴月和王山的信任宋祖儿可以合理怀疑王俊凯是要拐卖她了。

停在院外，宋祖儿隐隐闻到一阵鲜香。

院内热闹得很，露天开着十几张小桌板，屋里面也坐得满满当当，来吃东西的有年轻男女，还有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甚至有一桌坐着两位老爷爷。

大家都吃得火热，也聊得火热，星城方言和塑料普通话交织在一起，有种亲切的人间烟火气息。

店里生意火爆，两人站着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位置。

考虑到宋祖儿也许是在强行**，王俊凯手下留情，点了个微辣，顺便要了个子母锅，中间是清汤，实在吃不了辣还能涮点蔬菜。

他点了三十只蛙，一份巴沙鱼片，还有肥牛卷、虾滑等等肉菜。

宋祖儿对菜的多少也没什么概念，但冥冥中感觉有点多，就只加了两份蔬菜。

服务员过来一看，惊讶道：“帅哥美女，三十只蛙太多啦，你们两个吃十五只就差不多了。”

王俊凯感觉自己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面无表情说：“我觉得我一个人就能吃三十只。”

“……”

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服务员也没再多说什么，帮他们点好单就走了-

宋祖儿从来没有觉得吃顿饭竟然这么辛苦。

继等了一小时外卖无果，去商场餐厅关门，走了一刻钟又排队二十分钟之后——

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火锅才上桌。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

两人都已经饿到没有力气聊天客套，菜上桌就开始闷头吃。

由于王俊凯点的蛙太多，火锅放不下，服务员直接将剩下的放在一个铁盘里，让他们吃完自己加。

这家蛙很大，乱七八糟的菜本来就放满了一个小推车，桌上还堆了一大盘蛙，很是引人注目。

两人仿佛是这会，才对三十只蛙有了具体概念。

吃了一会，王俊凯感觉自己回到了人间，也有了力气说话。

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问的时候还观察了下宋祖儿的神情，见她没出汗也没辣得不停喝水，总算相信她是个能吃辣椒的人了。

宋祖儿吞完一片土豆才抬头回答：“味道吗？挺好的。”

只不过她有些怀疑，这家店是不是故意让人闻得着香味但吃不着，先把人饿到半死再上菜，让人觉得吃什么都觉得很好吃。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另类的饥饿营销也很别出心裁了。

她夹了一块虾滑。

微辣实在不怎么辣，她蘸了蘸干碟里的辣椒粉，又蘸了蘸自己加了小米辣还有各种辣椒酱的调料。

王俊凯看到她面不改色吃了一块这样的虾滑，筷子都停了。

“你这么能吃辣？”

“一点点。”

这他妈不是一点点了，大小姐。

宋祖儿还多解释了一句，“我说过，我都可以的。裴姨可能以为我吃得比较清淡，但其实我的口味会偏重一点。”

这位大小姐真是耿直，说可以就真的可以，他真是信了他/妈妈的邪。

宋祖儿已经半饱，动作缓下来，边吃边问：“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家店的？”

“和我朋友他们一起来过两次。”

王俊凯不爱吃菠菜，说话的时候，还把宋祖儿煮的菠菜都捞起来，放到碟子里，然后推到了对面。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经历并非如此简单。

曾几何时，王俊凯也是一个落座要擦三遍椅子的矫情逼王，第一次来这家店的时候觉得空气都油腻得让人窒息，把许承洲他们几个*了一顿，转身就要走。

还是王源亲自给他擦了桌椅，又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味道一定惊为天人，再加上他当时也饿到前胸贴后背，于是不情不愿坐下了。

再然后，自然是大型真香现场。

两人聊了聊，王俊凯觉得气氛还行，于是旧事重提，“我妈说明天下午去一中，你真不去？那你一个人呆在家，又没人做饭。”

“不去。”宋祖儿头都没抬一下，“我明天下午提前回学校。”

“我……”

宋祖儿忽然放下筷子，望着火锅。

王俊凯顿住了。

他觉得，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宋祖儿很有可能端起这盆火锅往他身上一泼。

泼水都干得出来，泼火锅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王俊凯点了点筷子，不打算继续聊这话题。

其实他不爱多管闲事，要不是他妈许以双倍生活费千叮咛外嘱咐将这事重托给他，他真是半个字都懒得多说。

宋祖儿适时起了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十分钟后宋祖儿回来，王俊凯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经过前台时，他顺便买了个单。

这家店不是很智能，点菜是手写，买单也是人工加计算器，服务员数学比他还差的样子，算了三遍才算明白。

结完账，王俊凯往外走。

可服务员挠着脑袋，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大对劲。

里间包厢又有人要加菜，她也没多想，翻了单据又火急火燎赶过去了-

吃到十一点，王俊凯和宋祖儿连片菜叶子都吃不下了。

桌上还剩下大半盘没放下去的蛙，以单价十块一只计算，他们至少损失了一百三十块，其他的蟹柳虾滑也还剩下大半，小菜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们来的时候，旁边就有一桌中年男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十几个亿的拆迁项目。

他们吃饱了，这一桌中年男人还唾沫横飞，一副要决战到天亮的架势。

“……拆是肯定会拆的，这块地那是金盛要的，就看金盛老板能出个什么价了！”

“王老板，你上次不是说跟金盛王董一起吃过饭，王董有没有透露点什么？”

“王董啊，我跟他那可不止吃过一回饭，他之前落星湖那个项目本来就有意向是跟我们公司谈分包的，我还去他家吃过饭，王董家啊……”

宋祖儿看了王俊凯一眼。

王俊凯靠在椅背里，一副“我他/妈鬼知道我爸是不是认识这人但他绝对没来我家吃过饭”的表情。

这哥们牛/逼越吹越大，王俊凯懒得再多听这疯狂吹逼系列激情演讲，动了动脖子，懒洋洋道：“吃饱了？走吧。”

火还没关，宋祖儿望了望桌上的蛙，“你不是一个人就能吃三十只吗？”

他叫嚣着三十只蛙的时候，气势还挺足，她差点就信了。

王俊凯默了两秒，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宋祖儿，你一天不损我几十遍你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你槽点真的很多。”

宋祖儿回答得很认真。

王俊凯无语，但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好拎着外套搭到肩上，先一步往外走了。

出了院子，他还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小姑娘出点事他可担待不起，尤其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出事几率太高了-

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王俊凯没有用手机叫车。

两人走到主路边，等出租。

春夜风很温柔，路灯泛着暖黄光晕，两人站在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王俊凯没有去过汇泽。

汇泽其实也是一个美食很多的地方，宋祖儿难得多开尊口，和他讲了一中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又把自己记忆里的具体地址都和他说了一遍。

怕他这个金鱼脑记不下来，还说自己会给他发微信。

气氛本来很友好，可王俊凯总爱突发奇想提一些破坏气氛的话题。

“你很喜欢汇泽啊。那你转学到这边，是不是你爸爸要结婚，你准后妈和拖油瓶明里暗里把你逼过来的？”

“……”

“你闭嘴吧，我自己要来的。”

剧情不如他想象中凄惨，但宋祖儿一瞬间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好在很快来了出租。

两人上车，王俊凯还不自知，刚花了钱，又想为双倍生活费挣扎一下，再劝点什么，忽然发现宋祖儿已经戴上了耳机。

一路无话。

到落星湖后，宋祖儿先于王俊凯扫了下出租车司机的二维码，准备付款。

可手机提示：余额不足。

“王俊凯，你付一下，或者转三十块给我，刚刚买完单，手机里没钱了。”

王俊凯付了。

但总觉得宋祖儿的话很奇怪。

下车后，他忽然问：“你买什么单？”

“就刚刚的火锅……”宋祖儿察觉出不对，“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买了单，四百五十三，怎么了。”

王俊凯面无表情，“我也买了一次单，四百五，她可能是嫉妒你漂亮，没给你抹零。”

比起候机两小时，下车再坐一小时到市区，还有极高延误风险的飞机，来往汇泽仅有一小时车程的高铁显然更为便捷。

王山工作忙，本来是打算回星城，和老婆儿子一起去参加婚礼，但一时没走得开，只能婚礼当天直接从云城飞往汇泽了。

宋光耀这是二婚，加上自己本身是艺术家，所以婚礼不宜盛大铺张，不然就崩了视金钱名利如粪土的高雅人设。

男方除了一个没到场的女儿，连九曲十八弯的远方亲戚都没一个，女方家亲戚也来得很少。

所有的亲朋好友加起来，也不足五十人。

婚礼排场虽小，但细节处都安排得精致周到。

王山一家早一个月就收到了宋光耀亲手绘制的婚礼请柬，到了汇泽，更有专车早早侯在出站口，将人接至酒店妥帖安置。

汇泽是个好地方，山水灵秀，生活安逸。

即便开发商们将每座城市都筑成大同小异的长方体合集，但走进汇泽，还是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生活节奏比星城要慢上几个节拍。

婚礼在第二天早上，地址是君逸旗下的某家酒店。

宋光耀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艺术家，四十多的人了，还挺懂浪漫，包了酒店大半层，办草坪婚礼。

王俊凯其实很不喜欢跟着父母出席这种场合。

因为每至这种场合，小孩似乎都要被当成炫耀的资本或是你来我往客套的借口被人参观夸奖

来往交谈的也都是人精，你不主动提，那肯定是不值一提。

再加上他看起来也不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些叔叔阿姨们只好逮着“你家王俊凯长得可真高！”“你家王俊凯长得可真帅！”来来回回地夸。

听多了，王俊凯的灵魂深处就多了一个疑问——除了高帅，我是没优点了？

等待新人入场间歇，王俊凯还很没逼数地问了下顾月。

顾月很欣慰地感叹道：“儿子，虽然你没什么优点，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

亲生的？

-

很快，新人入场。

黑西装配白婚纱，身后还跟了两个小花童，旁边则是礼仪小姐们列成两排夹道撒花——毕竟男方四十多女方三十多，这个年纪想找几个未婚朋友当伴郎伴娘，实在太难了。

王俊凯上一次见宋光耀还是三年前，那会宋光耀来星城办画展，顺道去了趟他家。

那时宋光耀也像今天这般儒雅斯文，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可儒雅斯文之外，当时他还有种艺术家独有的颓废忧郁气质。

现在，这种颓废忧郁已经一扫而空了。

女方看上去很是温婉，容貌秀丽，颜值在三四十岁这个年龄段，也算得上比较高了，只是比起宋祖儿的妈妈林青照，也就差了十万八千倍。

——但这并不妨碍一对新人挽着手，笑得甜蜜温暖。

婚礼配乐是一首小众钢琴曲。

两人往前走，玫瑰娇艳，百合纯洁，两色花瓣混在一起一路抛洒，画面看起来既幸福又浪漫。

王俊凯坐在婚礼现场，脑海中频频闪过宋祖儿说“不去”时的漠然神情

大约是宋祖儿的抵触情绪太过明显，连带着他，也很难感同身受这份浪漫了。

婚礼很快进行到了新人交换戒指宣誓拥吻的环节。

王俊凯真没兴趣看一对加起来快八十岁的人肉麻兮兮亲亲热热，眼神一晃，往场外瞥。

忽地，他打呵欠的动作一顿。

“欸，你干什么王俊凯！快给我坐下！”

顾月拉了拉王俊凯的袖子，压低声音训斥。

王俊凯恍若未闻，“我去下洗手间。”

“你憋一下会死？！”

“会。”

他起身。

王俊凯的离座略显突兀，不少人都跟着望了过去。

他没在意旁人目光，只拉住宋祖儿的手腕往旁边角落里拖。

宋祖儿全程都面无表情，被拖得往后踉跄也没企图站稳，还是王俊凯扶了把，将她按在墙上，她才站直了。

可她的目光还在往花路尽头看。

王俊凯单手撑墙，舔了舔后牙槽，问：“你想干什么？”

宋祖儿沉默。

“你清醒点，你现在闹一场你爸面子往哪搁，他一怒之下把财产都留给后妈和拖油瓶，连幅画都不给你剩怎么办？”

宋祖儿收回目光，“我没想闹。”

王俊凯被哽住了。

宋祖儿又说：“我妈妈的财产都是我的，另外他婚前已经将名下六套房产中的四套转到了我的名下，保险、信托的收益人也是我，想给那对母子留财产，恐怕得等他多画几幅画，多找些人捧他臭脚，再死得离奇点才有升值空间了。”

“……”

爸爸结婚诅咒他死得离奇点，这仇也是不小。

王俊凯缓了缓神，又问：“你不是说不来？你爸爸昨晚听说你真的不来，还挺失落的。”

宋祖儿漠然，“失落什么，现在不也开开心心结婚么，笑得和返老还童似的。”

“……”

“你是真的嘴毒。”

司仪宣布新人正式结为夫妻，不远处传来一阵鼓掌欢呼声。

宋祖儿的神色更为冷淡了。

王俊凯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宋祖儿忽然对上他的视线，目光灼灼。

她这样子，看起来像是陷入了疯癫前的平静，王俊凯一瞬间脑补出了她要强吻自己、当场气死她爸的天雷场景——然后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宋祖儿垂下眼睫，看着他按在身侧的手，说：“你别占我便宜，离我远点。”

王俊凯反应三秒，火速站直，摆出一副“谁他/妈想占你便宜我还觉得吃亏了”的嫌弃样子。

-

宋祖儿好像真的就只是来看看。

没有大闹婚礼现场，也没有哭得要死要活当场断气，婚礼流程结束，她就直接转身，走了。

王俊凯也跟了出去。

他腿长，步子也迈得大，双手插兜，悠悠闲闲就赶上了宋祖儿。

出了酒店，外面是汇泽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中午阳光很好，空气中的灰尘都被光线照成了一束一束，有种岁月静好的朦胧美感。

来之前，王俊凯还瞥了眼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汇泽前前后后好多天都是阴雨连绵，偏偏今天艳阳高照。

他忽然问：“你过来该不会是，想等着他俩交换戒指的时候天降暴雨吧？”

“幼稚。”

宋祖儿瞥他一眼，对他的脑回路感到十分无语。

王俊凯本来就是想逗逗她，倒没在意。

快到饭点，两人在街上走走停停半晌，也都有些饿了。

王俊凯提议找家餐厅吃饭，刚好这附近有一家宋祖儿给他标注过的沸腾鱼片很好吃，两人就顺着地图找过去了。

吃完饭，王俊凯结账，还懒洋洋地调侃了她一句，“哎，你刚刚去洗手间，没有多结一次吧。”

宋祖儿用一种“我哪有钱结账”的眼神望着他。

店家送了一盘哈密瓜和一盘切片西瓜，两人没马上走，坐下边吃边聊。

王俊凯想起什么，问了句，“对了，我今天好像没看见你那后妈带的小拖油瓶。”

宋祖儿：“他可能要补课，学竞赛的。”

王俊凯略略挑起眉头，“也念高中？”

“初中。”

王俊凯见她难得一次有问必答，于是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其实你爸爸也…单身挺多年了，我感觉他对你也还不错，你为什么这么不能接受他再婚。”

宋祖儿依旧平静。

她抬头说：“那个女人是我高一班主任，她在学校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时常开导我，让我从我妈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从我口中了解我家里的所有事情，然后转眼再背着我和我爸在一起，要当我后妈了，换你你接不接受？”

班主任。

难怪她要转学了。

楼楼表示：她不转学你以后就没媳妇儿了。

王俊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祖儿拿纸巾擦了擦手，“王俊凯，你借我三百块，我买票回去。”

她到星城之后，一直都没有用过沈光耀给的生活费，可她用钱一向大方，也不习惯勤俭节约，之前存的奖学金都花光了。

王俊凯没太回神，直接给她转了五百。

两人起身往外走，忽然，王俊凯想到个问题，问：“你坐高铁来的？”

“嗯。”

王俊凯：“那你来汇泽，是哪来的钱买高铁票？”

宋祖儿默了默，“我去昨晚那家店，把多付的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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