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形态

这是一个比以往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无限满足了人类的好奇心。

走在路上，你会时刻绷着一根弦，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当你看到一个人牵着狗迎面走来，你要思考，那究竟是不是一只狗。当你看到红绿灯路口，杵着一根电线杆，你应本能地想到那更可能不是一根奇葩的电线杆。当然，以上事实也可能只是你的多疑。总之，日常不再，什么都可能发生，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导致日常颠覆的原因很简单，人拥有了第二形态。所谓第二形态，就是人出生之后可以为自己设定一个想要成为的角色。人不用再为天生的姿态抱怨，可以成为任何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起初，大家都想成为帅哥、美女，但这股风潮很快就过去了。一旦你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又何必让自己的脸与身体那么平淡无奇呢？这么想的人很快就出现了，并且成为主流。

人们可以随意在第一形态与第二形态之间自由切换，也就是在自己出生的样子与自己设定的样子之间切换。人们往往喜爱将自己的第二形态设定成异种族，例如喜欢游泳的人会选择成为一只青蛙或海豚，想要飞的人可以成为一只麻雀或者隼。这远比浪费机会，成为另一个模样的人有趣。

我的第二形态就有些平凡，是一个女人。这可不是因为我是个变态，而是因为我的家庭。我有三个哥哥，当父母看到我依然是一个男孩时，甚为悲伤。他们已无力再养活一个孩子，但又实在想要一个女孩。我的哥哥们也希望能有一个妹妹。不知是谁想到了这个主意，将我的第二形态设定为了女性。

第二形态一经确认是不可更改的，我也就只能认命了。值得欣慰的是，我在女孩的形态时，父母、哥哥们都很宠爱我。我可以要各种东西，也可以耍一些不过分的性子。我渐渐也喜欢上当一名女性。事实上，我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第二形态，我第一形态的样子，早已被我忘却。上学时，大家甚至以为我女性的样子就是第一形态。

虽然当一个女生很好，但多少也有些无聊。我的朋友可以变成另一种形态，获得某种能力，去体味一种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人生。我却一生只能当一个人类，一个极度平凡的人类。可能由于周围环境的影响，我因此变得有些抑郁和闹脾气。父母和哥哥见我这样，多少有些愧疚。他们无法改变自己当初的任性之失，便更加地宠爱我，以此弥补。

看到父母和哥哥们如此，我觉得自己也不应太过于责怪他们。为了改变自己的心态，我决定去发掘自己第二形态的潜能。还好父母将我的第二形态设定成一个外貌不错的女生，我稍加打扮便成为了全校的校花。初中时，大家还是半小孩心态，外貌出众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特别是在人人都拥有不可思议的第二形态的世界里，更是如此。然而到了高中，情况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大家渐渐不再在意他人的第二形态，更加在意第一形态了。这种转变的原因何在，我不甚明了。大家渐渐更喜欢以第一形态的面目在校园内活动，越是外貌漂亮或帅气的人越是如此。此时出现了一个下位群体，他们是不敢以第一形态示人的群体。这些不敢以第一形态出现的人，逐渐成为那些外貌姣好或帅气人的“奴隶”。我倒不会如此藐视别人，这可能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第一形态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因为如此，我在两个群体中都有些朋友。

只是这一现象渐渐不止于校园内，似乎已成为社会中的潜规则。不久就有明文规定禁止人们将第二形态设置成人类，人类的第二形态只能是非人，这造成的最直接后果便是人的第一形态与第二形态有了清楚的区分。那时大多数人还有着作为人的虚荣与傲慢，法案得到默认。这样的区分是导致我后来不幸的起源，此时的我也未能及时察觉。

此时，我只是倍感幸运。凭借着姣好的女性外貌，我成为校园内和社会中的上位者。所有人都以艳羡的目光看着我，我走起路来似乎也越来越高傲了。一切都是那么顺心如意，没有任何烦愁。然而，对我这种心态的“惩罚”很快就来临了。

我本以为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悲剧降临那日。某天，一纸明令下达，所有“不合格”的人类都只能以第二形态示人，且不再拥有人类的权利，尤其是投票权。而所谓的“不合格”就是指在外貌上不符合漂亮或英俊标准的人，这些人被认定为丑陋的人。相关方面给出的理由是高贵的人类不可能丑陋，丑陋的人类不可能是人类。这个理由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人类怎么能不是人类？我无法想通这个问题，但法案已经下来，无可更改。我虽被鉴定为人类，但我的父母和哥哥们却被鉴定为非人类。他们被剥夺了第一形态，只能以第二形态示人。

于是，家中只有我一个“人”了。爸爸成为了一条比目鱼在水箱里，妈妈成了一株栀子花在院子里，大哥是一只天鹅，二哥是一个鸭嘴兽，三哥是一头猪。他们只被允许在工作时恢复原样，方便为真正的人类服务。他们嘱咐我，千万不要变回第一形态。我隐约明白他们的用意，但心里很痛。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却不是一个种族？

我的一些朋友也是如此，一夜之间，我们不再是同类人。不，不再归属于一个种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十分无力。无力感是爱情生发的罅隙。

某天，一个帅气的男生向我告白。我在挣扎之下，接受了。我们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被判为非人类。他不明白两个郎才女貌的人为什么会生下一个非人类，我将真相告诉了他，他无声地离开了。我带着孩子回到娘家，与非人类一起生活。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形态示人？法理上我以第二形态示人是正确的，但我又为何如此不安。

这是一个比以往光怪陆离的世界，无限伤残了人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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