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篇.阴阳（叁）

门那头不是水。

温和首先看到一条黑黑长长的街道。幽幽的鬼火林立在路的两侧，绿色的冷光勉强映出前路的影子，眼前的世界如同罩着层黑纱，昏暗不清。这个世界似乎只存在黑和绿两种颜色。

一个只有黑和绿的世界，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世界。

沿着路走十几步，可以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巨大的牌楼，隐隐绰绰可以辨认出“梦骨州”字样。

温和猜想立这牌楼的目的大概是为了告诉来人没有走错路——毕竟就算是奇门人士，来到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过了牌楼后，大街一下子热闹多了——说热闹实属有些夸张，只是相比之前多少能看到人，添了些人气。有趣的是，无论是买东西的人，还是卖东西的人，都清一色穿着黑色的袍子，面部则是团模糊的黑雾。让温和不由联想到之前在幻阵，不过幻阵里是由于温和匮乏的想象力没能赋予他们独特的相貌，而梦骨州的人们，面部就真的只是一团模糊。

温和突然想起来，赶紧低头，果然自己现在穿的也是那样的黑袍，他不敢摸自己的脸，他已经猜到自己脸现在是什么模样。

“你进去梦骨州后，身上和脸上的穿着都会统一，别紧张，这是不过是幻术。鬼市鬼市，讲究的就是这个“鬼”字，隐藏所有入州人的身份自然是重中之重。好了，有关梦骨州就跟你介绍这么多，其他的你进去之后自己摸索。梦骨州并不大，两个时辰够你逛几回的。哦还有，在梦骨州中有三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千万不要尝试触犯：第一，不要随意问其他人的真实身份，这在梦骨州里是大不敬；第二，不要高声提门派豪门之类，梦骨州这种隐蔽地方，做买卖的多是旁门左道之人，搞不好几个门派就互相不对付，遇上性子急的怕会在里面闹出事来；第三，这点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违反，就是，买东西你可以讲价，但是要说到做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款别想着贪便宜，更别想着偷抢，梦骨州最是讲究公平，要是因为这个被抓了，后果自己承担。”

钟馗真是诚不欺我，温和暗香。梦骨州是鬼市，莫种意义上也属于集市的范畴，但是行走其间，温和实在是没有一点逛集市的感觉，在他看来，梦骨州缺少市场最灵魂的东西——吆喝声。集市的热闹往往都仰仗于吆喝，喊的最卖力的生意不一定最兴隆，但肯定不差。因为他们的声音透着自信，带着喜气，这种自信和喜气自然而然地就感染给顾客，让他们有兴趣进来看看究竟。而梦骨州的摊主，似乎并不在意卖的好不好，他们僵尸般坐着，有的甚至连旗子都不挂，只把东西胡乱地叠在面前，等顾客上门，若不是细看都不知道他们在卖什么玩意儿。有时候同样黑衣的顾客驻足停留，他们才微微抬起那张模糊的脸看上一看，就已经算得上是最大的礼遇了。这儿的顾客倒也配合，谈买卖都轻声细语，像是生怕被人听到一般。

无相，无声，无实，再加上这黑与绿的压抑的世界，让温和有一种在阴曹地府，和鬼交易的感觉，真是名副其实的“鬼”市。

还是早点办完事离开这里好，温和加快脚步。眼尖的他很快便寻到一个摊位，那儿只立了根孤零零的木杆，下面坐着个孤零零的人，杆子上的旗子潦草的写着“知无不言”四字。

“买消息？”摊主见温和左看右看便询问道。这时温和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说话了，模糊脸下传出的声音空洞而乏力，听起来相当别扭。

“嗯。”温和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和那人相比也好不到哪去，梦骨州果然细致，连声音都处理过了，只不过处理声音的水平着实有限：“问题是，我要的消息，你有吗？”

“呵呵，整个长安城，没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今晚皇帝临幸哪位宠妃。”那人如此说，不只是谦虚还是狂妄。

“帮我找一个东西，一座神像。”看这人如此自信，温和便决定试上一试。

“把那个神像材质，样子什么的和我说说，越详细越好。”那人问。

“额……”温和想了想，有些抱歉地说：“我……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这神像原先是供奉在城外的一座废庙里，具体是……”

“好，也可以。”那人认真听完温和的讲诉，“先稍候片刻。”

那人闭眼掐诀，嘴里念起咒语来，那咒文听上去不是汉人的语言，语速很快，像是吟唱，又像是询问。

少顷，那人停止吟唱，睁开眼。

“找到了么。”温和听得云里雾里，见那人停下便急切地问。

“当然。”那人理所应当地说：“我说了，长安，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太好了！那神像在哪，请告诉我！”温和很激动。

“告诉你？”那人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做交易。”

温和一怔，随即明白意思：“是我失礼了，请问要多少钱可以买下这个消息。”

那人摆摆手：“不，钱这种东西从来买不来消息，要换。”

温和心里有一丝不详地预感：“拿什么换？”

那人抖了抖，把头附到温和耳边：“你的名字。”

温和推开那人，“抱歉，在下虽是第一次来梦骨州，但也知晓其规矩，在此地，不可以说出真实名字，恕难从命。”

“当然，但这是交易，用你的名字，交换你要的消息，公平公正，不违反规矩，如何？”那人优雅地摊手：“不愿意的话，那就请回吧。”

“李云龙。”温和胡诌了个名字。

那人轻轻摇摇头，用一种先生看破撒谎孩子的语气调侃道：“蒙混过关可是不行的哦。”

“……陆新野。”温和咬牙切齿地说。既然骗不过去，索性说一个真实存在的名字试试，反正温和肯定不会傻到实话实说。

“这才对嘛。”那人很高兴，“那么陆新野，既然你如此配合，我就告诉你想要的消息。”

“抱歉了陆兄，你这么想找到神像，就牺牲一下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温和在心里给陆新野道歉。

“其实，我并没找到你要的神像在那。”那人悠悠地说。

“什么？！”温和怒不可遏：“你欺骗于我……”

“别急嘛，冷静点，小朋友。”那人接着说：“虽然我找不到，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哪能找到神像。”

“哦？”温和半信半疑：“你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告诉我。”

“秘密，”那人取出一张纸，用刷刷写上奇怪的文字：“喏，明天戌时半刻，用术法驱动此符，它会带你到正确的地点。记住，一定要戌时和亥时之间，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否则就失效了。”

“听起来像在说笑，我如何信你？”温和问。

“你很急着找到那做神像，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去尝试。”那人邪邪地说：“换句话说，你只能选择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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