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02年冬

郑静睁开眼睛，斑驳的天花板映入她的眼帘，往右看，窗外的树还有茂密的的绿，然后是树后掩藏的对街建筑物，上面压着一层灰白的天。

怎么回事？

这些景物郑静很熟悉，都是记忆深处小时候的景象。

在她失明的几十年里，她把每一个见过的景色，看过的颜色，复习了成千上百遍。

瞎了这件事，也许旁人看来，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都没接受过。

郑静坐起来，低下头看向自己明显不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但手腕上那颗痣又明确的告诉她，这就是她自己。

郑静有点迷惑了，是不是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过完了她的一生。

她走到窗边，看向街道上三三两两走过的人群，偶尔有汽车不紧不慢的开过。

那一瞬间，郑静好像用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靠着墙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头抵着床沿哭了出来。

一开始是啜泣，慢慢的转变成号啕大哭，哭声里的绝望一点点的消散。

她就这么哭了半小时才止住，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才感觉到身体有一种高烧后的酸软感。

郑静探了探额头，松了口气，已经是正常温度了。

她在客厅里翻翻找找，看到日历，上面的日期是2002年12月23日，这年她六岁，距离她恰好在情人节那天的生日也隔不了多久了。

上辈子每当她生日，除了自己早早逝去的外公，并没有人会记得，但仿佛全世界都在帮她庆祝，不过在02年时，还不怎么流行这个外国人的七夕。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张玉看着站在客厅里的郑静，疲惫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抹怒意。

郑静也定定看着年轻时候的张玉，是了，她与她母亲上辈子相处得像两个陌生人，好像记忆中的印象都只剩下了那个歇斯底里的老人，连五官都模糊了。

张玉上辈子去世的早，郑静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子女，虽说与张玉感情不深，但她母亲去世过后，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都断了。

这时候，看到张玉的脸郑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还有母亲。

“你找死啊你！我每天在外面忙死忙活的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这样是要作给谁看？”

尖利的骂声惊醒了郑静，她突然笑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和记忆中张玉的形象一下贴合了起来。

“你……你滚回床上去。”张玉看着笑出声的女儿突然卡了壳，面前人与往常唯唯诺诺的形象大相径庭，只是冷静的盯着自己，然后癫狂的笑了起来。

张玉心里一阵发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骂下去，只好收了口。

郑静深深看了母亲一眼，这才低头敛下了眉眼，回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郑静照常读书上学放学，除了课间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呆着，不再参与同学的娱乐活动之外就像最普通的一个小学生。

当然，你要一个灵魂已是古稀之年的老太太去玩跳绳到底也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还有看电视的时候，她也不看金鹰卡通了，而是流连于CCTV曲艺，还有各个频道的相声节目了。

寒假到了，这段时间郑静和母亲的关系这段日子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期。

张玉很少能对自己女儿挑刺了，即使有时候自己过得不顺想迁怒郑静，一对上郑静的眼神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从她那次高烧过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郑静其实知道，这段短暂的和平只是火山喷发前的休眠期，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她不想读书了，她想说相声。

上辈子郑静还没瞎之前，对相声了解的不多，瞎了之后就算是想了解也看不见了。

在她住院之前知道的就是，马三立，侯宝林，郭德纲，于谦，岳云鹏，孙越之类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哦，还有一个张云雷，好像当时喝醉酒摔下了送客平台，差点儿当场去世，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说起了相声。

但这不妨碍她对相声的热情，毕竟，那是她生命最后唯一的光亮。

这一个多月，郑静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给她妈开这个口，才能让她同意让自己辍学去说相声。

来来回回她还是没有头绪，算了，不想了。

郑静望着窗外，往手心哈了口气，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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