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看着玻璃上结出来的冰花愣神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儿呆着。
这倒是也怪不了他孤僻,只是满屋子人归了包堆也没有几个是能跟他玩到一块去的年纪,而大人们又都在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前忙忙碌碌的来回穿梭,谁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陪个孩子玩一会儿。毕竟就连他亲爸爸都只是自顾自的忙活着自己,连多看他的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于是他就老是这么一个人呆着,细思量起来今天跟每一天好像都差不多。
就在他窗户上那点冰花正在因为屋子里的热气而慢慢融化的时候,门忽然之间吱嘎一声就开了。张九龄跑进来,小脸跟小耳朵都冻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看着点人,咣当一声差点撞到人身上。这么会儿功夫才有那忙忙碌碌的成年人终于抽出一点空来打量着屋子里唯二的两个青春期少年,栾云平手里拎着个纸袋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只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笑吟吟的招呼他们过去,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两把瓜子儿一人一把。并不算温暖的屋子里师哥额头有一点点薄薄的汗,他把几分钱交给张九龄,脸上的表情仍旧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好脾气的跟两个小孩儿开口。
“小九儿带着大林出去玩一会儿吧,这也没个落脚的地儿了。”栾云平慢条斯理的安排这两个放哪儿都碍事的小崽子接下来的行程,张九龄点着头把钱揣起来之后就开始嗑手里的瓜子儿,稀稀拉拉的扔了脚下一块地方都是。就算是这样好脾气的师哥也不急,只是单手给郭麒麟整了整衣服领子,然后才继续开口说了下去:“甭往远了跑,省得一会儿开场了大人找不着你们。好好玩别打架,去吧。”
他好像说了很久,虽然郭麒麟并不觉得很久,但是他感觉张九龄拽着他往出跑的动作好像是早就已经急不可耐。外面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得要人命,这天景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看着就要来年了忽然又降了温却不见雪,干巴巴的就要冻掉人的耳朵。这天气里还要出来讨生活的也都是苦命人,一个个冷得恨不得把自己全都缩进一件破袄子里,买东西的吆喝声都带着那么一股子的有气无力。
只是他们那时候哪懂那些?临到年关,街面上的东西五光十色的勾住了眼睛。张九龄手里捏着钱底气也足,他站在剧场后门外的小巷子口抬头挺胸,好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一般就眨着一双溢彩流光的招子开口。
他说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哥哥给你买,栾哥给了不少钱呢。
小孩子眼皮子就是浅,栾云平不过给了他们点买东西找回来的零钱就能把人给美成这样。可是当时的郭麒麟倒是真切的开心,他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直等到张九龄嗑完了自己手里那把瓜子儿又抢了他的之后还是没有得出结论,又啃着手指头绞尽脑汁了半天才终于开口,一双眼睛笑完了就去扒身边人的肩膀,好像是撒娇儿一样的开了口。
“我想要你们玩的那个亮晶晶的球。”好似是撒娇,可是郭麒麟到现在为止还从来都没有撒过娇,只能是照葫芦画瓢不伦不类的说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的也是含含混混的乱七八糟。张九龄这时候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小贩面前拆了卖的小炮仗,反应了半天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他硕大地嗨了一声,便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玻璃球,递过去的时候脸上应该有点炫耀的意思,开口说话的时候满满的一副自得。他说不就是这玩意儿吗?这些都给你了,你要喜欢赶明儿我再给你赢去。
说完,他就拉开人的手把一把弹珠塞到人的兜里,才自己个儿一溜烟去买炮仗放。郭麒麟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攥在手心儿里感觉着逐渐热乎了,才拿起来盯着瞧。透过扭曲而又漂亮的玻璃他看见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彩纷呈,直有种看不清个数的眼晕。
“看什么呢,拿着。”张九龄在他看得入迷的时候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挂小炮仗,自己手里也捏着一挂,开开心心的教他怎么一个个拆下来放。离开了玻璃珠的北京仍旧是枯枝残叶的冬天,只是郭麒麟这时候也不在乎这些了,他跟着人疯了好半天,只觉得浑身是热汗的累,最后一点点钱被用来买了两个糖瓜,两个小孩儿蹲在后台门口一口一口的吃。张九龄牙齿都快被黏住了,也仍旧要开口说话,他说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你爸不教你打弹子啊?
郭麒麟听他这么问,啊了一声之后低下头去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想说我爸平时不咋愿意搭理我,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栾云平的声音就从脑袋顶上响了起来。师哥还是平平静静的一副和善模样,他说你俩在这儿呢?正好省得我出去找了,吃完进来换衣服吧,等会儿要开场了。
“知道了栾哥,你吃不吃?”张九龄笑眯眯的答应下来,然后把手里啃得都是牙印儿的灶糖举起来递过去。大人当然是不乐意吃他们这种小崽子的玩意儿的,更何况人等会儿还要上台,可得仔细着别齁着嗓子。于是栾云平挥挥手,笑呵呵的开了口:“哟,谢谢了,我不吃。这是到年根儿底下了,这次我当没看见不跟大人说。往后你俩也少吃,临上台吃这个,这不是找挨骂呢吗?”
他说完就转头回去了,仍旧留下俩人在这儿吃零嘴。这么小小的一块糖说吃完还不是很快就吃完了,郭麒麟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之后站起来,想要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脚步,把兜里一把弹珠都掏了出来,塞到张九龄手里的时候急匆匆的开口。
他说先放你那儿,我爸看见该给我扔了,你想着点明天再去给我赢啊。
话说完,郭麒麟低头凑到人耳边补了一句,神神叨叨地说,你可千万别让我爸知道咱俩放炮仗还吃糖瓜,知道了他指定骂人,你也跑不了。张九龄听他说完,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下之后就一口答应下来,然后乐呵呵的好像是分享了朋友最大的秘密那样兴高采烈。到了后台换好了大褂坐在那儿都忍不住笑,直笑得旁边坐着的师哥心里发毛,连着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
他摆摆手说不是,然后从凳子上跳下来跟郭麒麟一块儿上去唱开场板儿。他们唱福禄寿喜四个小段儿,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的时候小哥儿俩鞠躬下台,换满脸堆笑的大人上来鞠躬,眼看着这么一年就又要过完。
学员们就这么站在侧幕条看着人说相声。张九龄拉着郭麒麟的手寻摸了个好地方看的热热闹闹,然后在他跟着台上的包袱笑出来的时候身旁人忽然叹气。他不知道他在愁什么,只是哥们儿听起来实在是愁的厉害,所以他只能是下意识的攥紧了人的手,然后小声的贴在耳边开口,问他怎么了。
能怎么了呢?郭麒麟也不知道自己个儿在愁什么,他就那么点年纪,能知道什么。他只是跟张九龄说话,说是大人说的,等明年开春他表弟也要过来了。
德云社之lym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