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在收下了玻璃珠之后打开看了一眼便招呼王九龙去吃饭,班子在五月节小聚。
吃饭的时候一辈子争强好胜的舅舅丝毫没有老态,眼睛里亮闪闪的放着光,一边夹着菜一边慢吞吞的开口,说走了的都吃不上饭了,他说在这儿吃不上饭的到哪儿都吃不上了。话被说的分外笃定,好像这才是什么天下的正道一样。徒弟们低着头没应却也没反驳,只有郭麒麟站了起来,他伸长胳膊去够桌子那边空了的凉菜盘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招呼王九龙:他说大楠把你眼前那个也拿上,厨房还有。
王九龙嗯了一声,他自认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可到底也是在后台泡大的孩子,哪能这么不会看眼色?所以只是拿着盘子就跟着郭麒麟离席,临走之前还四顾看了一圈,然后跟一桌子人笑嘻嘻的开口:“没有酒了,我跟我哥去买点,师哥?”
空出来的一只手伸出手要酒钱,挣了钱的大小伙子一副小孩子脾气讨零花,只可惜没人能拒绝他。毕竟此时场面上的气氛过于尴尬,莫说拒绝了,一个个的都恨不能当场给王九龙鞠躬谢谢他救苦救难。所以烧饼二话没说的就从口袋里掏出来几张递给他,此刻只恨自己到底不是师父自己家的孩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子弟能借由子出去,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他们谁也不行,只能听着老一套又开讲,脑瓜子生疼。
郭麒麟把厨房门关上之后世界清静,然后他看着凉菜盆子发呆,只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才听见有人敲门,打开来就看见他表弟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招呼他,说走,买酒去。于是他应了一声就跟人往外走,刚出了院门王九龙就开始从兜里摸烟,偏头点上火之后长舒一口气,好像是终于解了瘾一样畅快万分,还把烟盒跟人比划,问他要不要一根。
“不了。”郭麒麟笑眯眯的摆手拒绝,然后俩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另一条街上的小卖店方向走,他们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偶尔也会提到两句张九龄的近况。郭麒麟一路都笑眯眯的,然而当王九龙点上第二根烟的时候他终于是皱起了眉头,表情并没有那么严肃却也是变了神色的开了口:“你这烟这么抽,嗓子还要不要了?”
“过完八月节吧,过完八月节我就不干了。”王九龙好像是没有回答了他的问题,却也是把话都说了干净。郭麒麟听他这么说,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点,还没来得及问问他怎么了就看见他那好像总是没有烦心事儿的表弟皱紧了眉头,手里的烟抽了一半就扔在地上用力捻灭,然后才慢慢的开了口:“舅舅不能说让我别干了回家去吧,他跟我妈那边不好说,这不就等我开口呢吗。”
他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师哥没熬过去倒仓,现在又没有新学员进来跟我搭。他说我也是学艺不精,横竖不能让人家一场搭的好好的拆伙救济我。他说我也就是他外甥,不然我早就卷包袱回天津了。
他说哥啊,我也老大不小一小伙子了,我不能唱一辈子开场板吧?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犹如泣血,郭麒麟听完之后只觉得劝无可劝,于是他只能点了点头,然后便灵巧的转了个口风去说旁的事儿,仿佛绕过去了这事儿就不存在了一样。王九龙见他这样,便也只是好像刚才的事儿全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烟倒是不再点了。毕竟他早晚都是要走的,早一天晚一天的差别,可是郭麒麟到底闻不得烟味,他走不了,就算是死都得死在这所谓的金字招牌下面,活殉了这所谓基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提也罢,不提便罢。
所以他们两个只是一路打打闹闹的去买了酒,然而到底甚少人肯等第二波的席面再开张。等到他俩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那么零星的几个人还在那儿,大部分人早就散了,剩下的几个人伸长了胳膊都碰不到身边的人,特地为了三节两寿徒弟们上家来买的大桌面空荡荡的立在那儿显得是那么滑稽。王九龙记着这样的桌面师父家里有两个,可是那在他小时候也还是远远不够,他们这帮小崽子只能抱着碗被撵进屋坐床上吃,外面早就已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哪儿还有多余凳子。小孩儿们——他,郭麒麟,张九龄还有陶阳——听着外面谈话大笑间夹杂着碰杯的声音,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只想快点长大,也加入外面热闹闹的气氛。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没有人发现,只有郭麒麟看了他一眼,没问他想什么呢也没问他怎么了,只是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酒买回来了,大楠也早点回去吧,你也没骑车子来,等会儿公交没有了。他说完就进了里屋,或许这些人都太熟了,让人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王九龙知道他是好意,于是便也不推辞,去厨房拿了几个粽子又和余下几个人告了别就准备离开。走到胡同口的时候看到个人,只觉得眼熟,好像是早年间某一位交情还可以的师哥,只是说到底也还是差着岁数呢,他真正熟悉的师哥也就是云字科一员,九字科一员。所以他只是拎着他的那份粽子和咸鸭蛋,慢慢悠悠的往家去了,毕竟那还有一口人等他回去,估计今天又未必有饭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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