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二〇〇〇年，马来西亚

周九良收到信的时候何九华坐在沙滩上看海，天气格外晴朗。远远的地方有一伙年轻的小男孩儿在结伴打打闹闹，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他们好像发现他在看他，便高声呼喊着示意他也来加入一场游戏。

何九华没看懂他们的意思，只是忽然就想起来当年看着也就这么大的张九龄在他们此生到目前为止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跟他说再会，又想起自己离开香港的时候好像是忘告诉周九良了。陈年的记忆纷乱复杂的涌了上来，他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感觉眼前的阳光好像是被人挡住了，回神抬头才发现刚那伙小年轻似乎是看他没反应，便干脆过来叫他一块去玩，只说是他们人数不够，要再凑一个人才能分成两队。

助人为乐，只当日行一善了。何九华这么想着，就点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然后一群小伙子在海边拉网打起了球，他跟人玩了一会儿就觉着累，便比了个手势示意暂停。于是闹哄哄的游戏进入中场休息，他坐在树下歇着的时候有人分给他一瓶水，看他喘气的样子便笑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肩膀开了口。

“你应该多锻炼。”年轻人说着蹩脚的普通话，样子却还是努力的。何九华听他这么说直想笑，心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头天晚上喝一夜的酒第二天早上还能爬起来背书，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我都三十多了，跟你们比不了。”

他说话的样子温温柔柔的，就好像邻居家熟悉的某一个哥哥。小伙子听他这么说倒是很惊讶，说他看起来很年轻，还问他这个年纪怎么一个人出来海边玩，是妻子不在吗？这好像是所有年轻人幻想的成年人样子，好像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会有一个家，只可惜何九华跟他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他摇了摇头只是笑，什么都没有说，又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累，便客客气气的跟人说自己要回去了。

他说完便起身，走的时候背影还是瘦溜溜一条。小伙子看着他背影，觉着自己好像是说错了什么话，于是他站起来追上即将离开的何九华，学着书本里看来的话，别别扭扭的说那好吧，你球打得很好，我们有机会再会。

外面的世界终究是不如故土，蹩脚的中文就这么把一句话说的别别扭扭。然而何九华听完却是笑了出来，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摇了摇头之后认认真真的开口，全好像是在说给当年的自己与老友听。

他说别说再会，身世浮沉雨打萍，说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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