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一行人来汝阳的时候已经腊月过半了,时间其实恰恰好的接近了年关,等到玄正山庄的寿礼婚嫁完成,也到了为过年做准备的时候。
大礼结束几日后,前来祝贺的人们也渐渐的离开了,偌大的玄正山庄内,只还有零星几位宾客留在这里。张云雷便是其中一个,只不过,他当然不是自愿的留下来的。
姜承丰和姜桓为了入情功法,把张云雷和杨九郎软禁在了这座山庄之中,美其名曰盛情招待、千般挽留,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就是实打实的软禁。
毕竟是在玄正山庄的地界上,姜承丰和姜桓的算盘打得清楚,就是想和张云雷打一场持久战,目前沧澜局势尚且不明,张云雷自然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汝阳,若是想从玄正脱身赶回沧澜,那么一场关于入情功法展开的谈判在所难免。
这个道理姜家父子懂,张云雷又怎会不懂?他表面风轻云淡,实际上每日都在思考着如何从这里逃脱升天,他虽然早已交代了张九龄和王九龙要做的事情,可是随着日子的流逝,那两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张云雷此时此刻不得不剑走偏锋另寻他路。
“教主,天色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此时此刻,张云雷正在玄正山庄后花园内的凉亭里,姜氏父子虽然不让他出山庄,却是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允许他在山庄内随意走动。只不过,这山庄内随处可见明显增多的守卫却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我还不困。”
张云雷淡淡的说道,他已经在这凉亭之中坐了一个下午,除了把玩着柱子上紫砂的茶杯,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就连本来守在花园门口暗暗监视着张云雷的守卫都觉得并无大碍,早已不知踪影了。
“夜里凉,你这几日身子不好,还是早点回去吧。”
杨九郎说着,俯下身帮张云雷紧了紧披风的带子,生怕他受了哪怕一点风寒。张云雷闻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望向杨九郎道:
“说起来这一阵子还真是有些不顺,自从在汉阳病过那一次后,好像就很容易生病。”
说着,好像是为了迎合这句话的内容,张云雷还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杨九郎扶着他站起来,颇为关切的问道:
“现在感觉比此前好一点吗?”
前两天,张云雷得了一场小病,也不知道是因为云雨之后没有清理干净,还是因为天气寒冷又染了风寒。张云雷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探了探说道:
“倒是不烫了,就是身子还乏得很。”
“身体不好便别让自己这么操劳,车到山前必有路。”
杨九郎说着,拍了拍张云雷的肩膀。
“王九龙和张九龄那边一直没有动作,我怕是他们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张云雷一边说着,一边和杨九郎并排走出了凉亭,走到了花园的小路上。
“可能只是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用太担心。”
可惜杨九郎这话并没有彻底的安抚张云雷焦虑的心情,他还是烦躁的揉揉眉心,语气中不无担忧道:
“我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很多天了吧?沧澜教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孟鹤堂,他从来没有自己面对过这些,我实在是……”
他们确实在这里停留了好久了,杨九郎心里这样想到。今天他无意中看见玄正山庄的下人正在置办年货,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新年将近了。想到他和张云雷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就要在这他乡度过,与一众的朋友分隔远方,他的心里就不免是遗憾异常。
但是他并没有提醒张云雷要过年的事情,只是说:
“右护法也不是小孩子,你倒不必这样。”
张云雷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悲喜宫忽然进犯也好,玄正山庄对我们如此的知根知底也罢,这些事情那不成就真是碰巧的赶在一起了?”
说着,他扶了扶额: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别想了。”
“你只是身体不好需要休息,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杨九郎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明显解释不通的事情,但是此时他实在是不想让这些事情使张云雷伤神。那些事情也许重要,但什么都没有人重要。张云雷近来的身体让杨九郎不得不忧心忡忡,也许张云雷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杨九郎的直觉却告诉他张云雷此时的状况可能比沧澜玄正的状况还要严重一些。他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直觉。
张云雷和杨九郎向着花园的门口走去,就在这时,透过花园的门洞,两人看见了花园外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很是宽大,极有特点,此时正在一边走,一边和一个人在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张云雷杨九郎两人也已经走出了门洞,看清了花园外的人。
“孙越门主?”
门外的人闻声一顿,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这一看之下,可不就是此前几日刚见过的逍遥门门主孙越和他的随行弟子吗?
“张教主,还记得在下?”
孙越显然是有些吃惊,那日拜访过张云雷的人有很多,没想到张云雷会对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堂主有印象。
“门主厚礼相待,我自然记得。”
张云雷说道,又紧接着问了一句:
“门主,怎么还留在玄正?”
宴会结束后这些宾客便陆陆续续的走了,这孙越既不是什么大派掌门,也不是玄正的亲戚或者附属教派,怎么都过了这么久还停留在这里?
“嗨,这不正在吩咐我这徒弟去安排车马嘛,也就这两日吧,我们也该走了。至于为什么停留了这么久……”
说道这里孙越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有些不自在的低了低头,自嘲的笑笑:
“说来惭愧,您也知道逍遥门势小,此次在下也不过是来向玄正庄主表明归顺的意向,只可惜……只可惜……识人不清吧。”
这话说的隐晦,不过在场的人倒是都听明白了。不过是孙越想要依附玄正山庄,被其所拒绝了而已。这时,一直站在孙越身边的那个弟子轻声但是愤愤的说了一句: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以为是什么侠士英雄,却不知如此的目中无人。”
“胡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那姜桓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孙门主如此心宽体胖又是为何给门派其名为逍遥,这如何逍遥的起来’?”
“你闭嘴!”
孙越见身边的弟子越来越口无遮拦,急忙是在他的头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随后回过身来向着张云雷一抱拳道:
“教主见笑,我这徒弟年纪小,实在是口无遮拦。”
那弟子被拍了头,虽然不敢再多言,却还是一脸愤愤的样子。张云雷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轻声说道:
“年轻人罢了,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说起来,我倒是还真是有些话想和门主说,既然门主马上就要走了,那我还是趁此时说了吧。”
张云雷在刚见到孙越的时候,心里就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在此处被软禁了这么久,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出去,此时此刻,看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只是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不若门主随我去别院喝上几杯茶,我们好好谈谈?”
孙越显然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和张云雷不过是点头之交,本以为今晚偶然见到不过是寒暄几句便各奔东西,万万没有料到张云雷居然还想着和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攀谈上一番。
“这,自然是荣幸之至。”
孙越见此情形,虽然不解,却也没想着拒绝。张云雷毕竟江湖传奇人物,这样的人,有怎么能让人不想与之结交?
“那便这边请吧。”
张云雷说着朝着杨九郎点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带路。杨九郎何其了解张云雷,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明了了他的意思,于是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带路了。
回到别院,待下人倒好茶退出了房间,几个人才又开始谈了起来。张云雷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旁交侧击的与孙越谈论起其他的事情。
从这些无意识的交谈中,张云雷得知了孙越一门原是书香门第之后,祖上有很多人都是私塾先生,教书育人。只不过,这一家人自古便有一种游侠济世的豪情,一直向往江湖自在逍遥的生活,于是,到了孙越这一辈,就真的建立了如今的逍遥门派。
门派的弟子多为当地的居民后生,逍遥门派不精武学,反而是精通史书六艺的文化人不少。这本是一批与江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都为了心里那放不下的壮志豪情汇聚在了一起,说起来也是一桩奇事。
不过奇事是说的好听,流言蜚语却是无孔不入的,很多人根本不看好这个新创立的教派,认为这不过是一群凑热闹的无用书生,必定不能有所作为。
“不愧本心,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张云雷听了孙越的讲述,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评价道。
“江湖道义,游侠气度,又岂是可以简单说清的?这种东西内化于心,俗世之人才是未必可以理解。”
说道这里,张云雷抬眼望向孙越的眼睛:
“在我看来,门主胸有大志,又为何要与这玄正山庄的俗人为伍?”
张云雷就这样毫不避讳直直的望着孙越的眼睛,孙越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彻底的看穿了一样,他有些别扭的低下头,颇为无奈的说道:
“都是……形式所迫。不过,我看我也是再没机会与玄正山庄为伍了。”
听了这话,张云雷的嘴角反而是微微的上扬,他的语气放缓了几分,不再像刚才那般的咄咄逼人。
“既然门主和玄正山庄非是一路人,那不知门主是否可以帮云雷一个忙?”
孙越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
“教主,难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其实这也是正常,不管是沧澜教还是张云雷,地位和能力难道不都在逍遥门和他之上?连张云雷都无法解决的事情,难道他就可以帮上忙吗?
“说来…倒也惭愧。”
张云雷轻轻一笑,不经意的和杨九郎对视了一眼。
“此忙,怕是只有门主帮的上。”
……
月落西山,日出东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孙越一行收拾好了行装,打算在今天就出发离开玄正山庄。不过,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混入了两个新的面孔。
“为什么我要穿成这样?!”
张云雷两只眼睛瞪着杨九郎,看着他忍俊不禁的表情,极力的忍耐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形式所逼,教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过目不忘,逼不得已只能做如此打扮伪装了。”
杨九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可是他眼中抹不去的笑意却是暴露了他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
“教主不必生气,您现在看上去,还是美的紧。”
“你再说一句风凉话试试看?”
然而这话丝毫没有安慰道张云雷,他扭过头去看向一旁的镜子,只见镜子当中的人非是一位红衣似血风度翩翩的公子,而是一位素衣罗裙的美人。
张云雷此时此刻竟是一番女子的打扮,穿着侍女的衣服,胭脂红妆,挽起长发,点缀上珠翠步摇,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位绝色佳人。
张云雷很是别扭的摆弄着衣服,皱着眉看着自己脸上的妆容,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他望向身边的杨九郎,此时杨九郎已经换上了逍遥门弟子的服饰,浅色的衣服,和平时他的穿着大相径庭。
“为什么你就这么正常?”
张云雷颇为不满的问,其实他很怀疑他的这些打扮就是杨九郎的一个恶趣味。
“属下就是个无人注意的闲杂人,自然比不上教主受人关注,自然不必像教主一样隐藏掩饰。”
杨九郎说着,走到张云雷的身后,看着镜中的美人,双手轻轻的环住了张云雷的腰,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只不过,这佳人已是我囊中所有,如此羡煞了多少的旁人?”
张云雷轻轻的挣开了杨九郎的怀抱,他不得不承认,他不讨厌杨九郎这些暧昧好听的话语,他虽然不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却也是会为了心上人的一句赞美而欣喜。
“少在这里油腔滑调。”
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却是没有再抱怨那些女子的衣饰,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是在担心头上的发饰会掉下来一样。
张云雷穿戴好走出了内室,来到了外堂。此时孙越和他随侍的那名子弟正等在那里,随侍孙越左右的那名弟子叫孙子钊,外号包子。
张云雷先是向孙越微微一点头,然后便转向了包子道:
“昨晚出去寻我教内王九龙和张九龄的人送到信了吗?”
包子一边把一样东西交给张云雷,一边说道:
“送到信了,那两人那是在玄正山庄外瞎晃,恐怕也是在寻找机会,我们派出去的人给他们看了教主给的兵符,便信了我们所说的话。”
他交给张云雷的东西是一块代表了沧澜九卫身份的牌子,那牌子用料珍贵,工艺特殊,半点也是做不了假的。
张云雷接过牌子看了两眼,向包子点了点头。
“我们的人通知了他们两位今夜戌时前来玄正山庄附近接应,那时天色已晚,教主也更不容易被人所察觉。”
他看着张云雷的打扮,越说越有些不好意思,话说到越后也越轻了。孙越也觉得有些尴尬,只能向着张云雷拱拱手道:
“委屈教主了。”
张云雷和杨九郎可以肆无忌惮的抱怨,在人前却是要表现的淡定有礼,即便心里再不爽,他也只是轻轻的一摆手,说了一句:无事。
几个人准备就绪,一直等到天色逐渐变暗,月亮再次爬上枝头。本来他们还担心着今日的举动会被玄正山庄的人有所察觉,但是如今年关已至,玄正山庄的人多在置办和准备过年,根本就无人去关注几人的举动。
快到戌时的时候,几人都准备出发了,张云雷扮作孙越的侍女与其一同坐进了马车,杨九郎扮作和包子一样的弟子,也骑上了马。
“教主,我们要出发了。”
孙越把有些汗湿的手在衣服上轻轻的擦了擦,颇有些紧张的同张云雷说道。他虽然也算进了江湖,却从来没有干过这么惊险的事情。
张云雷撩起车窗帘子的一角,窗外已经是一片的夜色,一般夜晚应该是静谧与沉寂的,但此时,却可以听见远处,可能是玄正山庄外面偶尔传来阵阵鞭炮的声音,这声音提醒着张云雷,提醒着所有人,是该过年的日子了。
“出发吧。”
张云雷透过车窗,望向了骑在马上的杨九郎,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若是顺利,我们还赶得上过年……”
随着车夫的策马声,一行人出发了,行到了玄正山庄的大门口,从这里,外面的鞭炮声听得更加的清楚。
“什么人?”
门口守卫的弟子围了上来。
“逍遥门,拜见过贵庄打算今天返回了!”
包子抢先达到,一催马走上前。门口守卫的弟子自是听说过逍遥门,这若是个大门大派,恐怕他们马上便会放行了,可是面对逍遥门这种要势力没势力,要实力没实力的门派,他们却是有意要刁难一番。
“逍遥门?车里坐的是谁?”
一个守卫背着手走过来,望着包子道:
“哦,车里,是我们的门主。”
那守卫见包子并没有下马,而是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话,心里顿时觉得十分的不快。
“门主?不下来看看,怎么知道是真的假的?万一你们偷藏了我玄正山庄的宝贝怎么办?”
“你!”
包子刚想反驳,却还是憋住了,他等着侍卫两秒,还是下了马,走到马车前同里面说了些什么。
忽然,车帘被掀开了,孙越从里面走下来,同样,一身女装的张云雷也随之走了下来。
那侍卫慢吞吞的走过去掀开车帘往里面检查了检查,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其实也清楚车里不会藏有什么,只是仗势欺人而已。他扭过头刚想对其他的守卫说放行,正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孙越身后站着的张云雷,顿时便是移不开了视线。
愣怔了几秒,那侍卫忽然反应过来,笑的有些猥琐的走了过去,伸手捏住了张云雷的下巴抬了起来:
“没想到,逍遥门还有如此美人,门主好福气啊。”
他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一边用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张云雷那张倾城的脸,同时掐着张云雷下巴的手指还在那细腻的皮肤上轻轻的摩挲。
张云雷只觉得一阵的恶心,他偏偏头向挣脱开那侍卫的手。他本就不喜旁人的触碰,杨九郎算是一个特别的例外。
可是那侍卫反而是变本加厉起来,他上前一步凑近张云雷,近到呼吸都可以打在张云雷的脸上。他伸出手接着把玩起张云雷垂下的一缕碎发,用恶心的腔调调戏到:
“美人儿,我们玄正山庄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要么,你干脆别走留下来吧?”
张云雷此时隐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的握起,他发誓,若是这侍卫再胆敢说一句轻慢的话,他就再也不会客气了。
“要不,你跟了我怎样?”
然而那侍卫根本就忽略了张云雷阴沉的脸色,继续没有眼色的调笑道。张云雷再也忍不住了,后退一步就要抬手攻击。然而,还没等他动手,他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瞬间血花飞溅,沾染上了他素色的衣襟。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众人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侍卫捏过张云雷下巴的右手。还没等众人惊异,便听得一声的惨叫,那被砍了手的侍卫倒退几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抱着断手嚎叫不止。
张云雷没有去理会那人,只是有些诧异的扭头,只见杨九郎已经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手持着他赠与的匕首——燃霞,一脸的阴沉。
“九郎?”
张云雷被杨九郎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平日的杨九郎对他百般温柔,何曾见过他这幅模样?
“教主退后,别让这杂种的血脏了你的衣服。”
说着,杨九郎便是一个箭步上前,手起刀落,飞快的割断了那人的喉管。顿时,鲜血溅起三尺多高,染得周围的一片地块都变了颜色,杨九郎也被溅了一身一脸的鲜血,血色之后,他那双寒光乍现的眼眸闪烁着无比弑杀的光彩。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还是张云雷先反应了过来,他急速回身扯住孙越的衣襟,从牙关里挤出个字:
“走!”
孙越也瞬间明白过来,急急上车,对着车夫喊道:
“走!赶紧走!”
一时间,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逍遥门的人都赶忙策马狂奔,玄正山庄的侍卫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抽出兵刃想要拦截,一边嘴里大叫着:
“刺客!刺客!”
“不!不是!是张云雷!”
一片混乱之中,有眼见的人听出了张云雷的声音,焦急的大声喊道。周围的人瞬间炸了锅,纷纷的包抄过来,追赶封锁孙越的车队。
杨九郎瞬间结果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然后赶紧翻身上马,紧跟着张云雷的马车而去。他们之后,大批玄正山庄的卫兵听到声音后赶了上来,听说是张云雷跑了,更是发了疯似的追赶,倾巢出动,一如决堤。
一时间马蹄之声响彻云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那家又点燃了庆祝新年的鞭炮,一阵的噼啪轰隆之声,夹杂着马蹄声乱,喊杀震天,倒也说不清是佳节还是乱世。
血色夹杂着鞭炮红色的纸屑,交汇沾染在一处,即艳丽,又怪诞。
这一下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本来潜伏在玄正山庄外面的王九龙和张九龄看到这边无比混乱的场景,都是心下一惊。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下一刻便赶紧从黑暗的角落中闪身而出,朝着最为混乱的中心而去。
两人截获了玄正山庄的两匹骏马,急急的策马追赶上去。虽然这段路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但是由于拦路的障碍实在是太多,两人只能一边解决着冲上来阻拦的玄正弟子,一边向着张云雷一行人的方向靠近。
这一跑一追的两队人霎时间便跑到了街巷之上,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此时正值年关,即便是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街巷之上依旧是汇聚着很多的人,有摆摊卖年货的小贩,有出来放鞭炮驱邪除晦的百姓,还有明灯依旧的庙会。
这些人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张云雷一行人出逃路上难以解决的阻碍,于是他们的速度被迫放慢了下来,身后追兵已至,短兵相接在所难免。
孙越门下的这批弟子到底是不以武功见长,面对着层层包抄而上的玄正山庄子弟,经验不足加上慌了阵脚,一下子让他们的抵御变得微不足道。
孙越本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从刚才起,他的神经就已经高度的紧绷了起来,如今看着自己这一行人逐渐陷入了包围之中,更是心乱如麻。只见他手死死的扯着衣袖,额间的冷寒不停的往下流。
“教主!你看这是如何是好?”
他又惊又吓的回过头问身边的张云雷,却只见那人已然拔剑出鞘,一阵寒光乍现,张云雷的容颜被映照在了宝剑锋利银白的剑刃之上,一双眼睛凉到了深渊。
“还能如何是好?总归不能坐以待毙吧?”
张云雷语气平静的说道,可是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只见他两步便出了车厢,足尖一点便跃上了马车的车辕。
此时此刻,马车之外已经是一片的刀光剑影,两方人马纠缠在一起,那一方也不肯退后半步。
“别看我,朝着城门,赶紧走!”
张云雷对着已然有些傻掉的车夫喊道,那车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力的催动两匹驾车的骏马,用尽了全力想要冲出重围。他此时因为紧张,整张脸都有些变了形,抓着缰绳的双手也在剧烈的颤抖。时不时有飞溅的血花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让他本来已经紧绷的神经变得更加的敏感脆弱。
孙越此时一个人呆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兵刃相撞叮当作响、刀锋入肉入骨三分,再加上厮杀声与鞭炮声喊叫声纠缠在一处,听上去好像是一座怪诞无比的人间炼狱。
济世安民、游侠潇洒。这是孙越所梦想的武林,这是他想象中的江湖。可惜的是,他忽略了是江湖的地方就有流血和牺牲,总不可能是一派的安然。
马车的车帘被飞舞的剑锋已经割断了一截,孙越透过残破的车帘看到外面不时闪过几道寒光,随之就是一片的血花飞溅。不知是哪里的鞭炮没有熄灭,还是谁家的明灯被打翻在地,车外好像还能看到映红了周遭的火光。
形势实在是太过的混乱了,忽然,一支冷箭擦着张云雷的身子飞驰而过,连同张云雷和目睹这一切的杨九郎就是心下猛然一惊。
冷箭擦着张云雷的身子侃侃而过,却是一下子把那车夫的喉咙射了个对穿。那车夫瞪大了惊慌的眼睛,却是直直的从马车上栽了下去。溅起的鲜血把张云雷素色的衣襟尽数染得鲜红。
失了控制的两匹马瞬间便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情急之下,张云雷一手扯住缰绳,然后回身对着车里的孙越喊道:
“帮忙!”
孙越被猛地一喊,并没有马上回过神来,只见张云雷在战斗中一头的青丝已经披散了下来,沾染着血迹,凌乱的飘散在他的背后,随风而动。他原本素色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现在的他,俨然一副死神乱世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你难道以为江湖就是嘴上说说吗?”
张云雷见孙越没有反应,眉峰陡然立起,双眸寒光乍现。孙越被他这一声喊得头脑有些嗡鸣,他转头看看四周的景象,鲜血、残肢、一片狼藉、火光冲天。鞭炮声还没有消减,他们这边生死一念,其他地方不知情的人们也许还在进行年前的狂欢。
这才是江湖,不是一纸轻叹描绘的萧然肆意,反而更多的是腥风血雨。没有谁幸免于难,也没有谁可以遗世独立。他不能、张云雷不能、郭德纲也不能,所有人都是局中之人,任谁都不能置身事外扭转乾坤。
孙越咬了咬牙,起身出了车门,伸手抓住了马的缰绳,双手死死的拽着,尽量逼迫自己去忽略周遭的一切。
张云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把关注点放到了战斗之中。这时他们已经快到了城门,只要他们抢先出去把城门的吊桥斩断,就可以真正的逃出升天了。
所有人此时都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面貌了,杨九郎一直骑着马跟在张云雷马车的不远处,此时也是沾染了满身的血污。王九龙和张九龄也没有差到那里去,浑身的狼狈。
杨九郎和张云雷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张云雷低声对着身边的孙越说道:
“加速,赶紧穿过前面的城门!”
孙越双手狠狠的一掸缰绳,骏马飞驰而去,离着城门越来越近。
这时大部分的追兵已经被张云雷这一行人甩下了,只有零星的几个还紧咬着不放。也就是其中的一个,冲着行驶在最前面张云雷的马车就冲了过去。
张云雷其实并没有太过的在意,他抬剑用力向外就是一挡。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一下应该是正正好的挡开那人的兵刃。可是谁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就在这个时候,张云雷忽然就觉得浑身陡然的一阵无力,好像是前几日的那般乏力感重新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张云雷心道一声不好,可是一切却有些太晚了,他的剑撞在那人的兵刃上,却没有将其挡开,那人的剑锋力道不减,直直的冲着他刺了过去。
撕拉一声是衣服布料被撕裂的声音,随后便是兵刃入肉的声响。张云雷虽然稍微侧过了身,却还是被那兵刃直接穿透了肩膀。
“张教主!”
一旁的孙越目睹了事情的全貌,惊叫出声,声音都破了音。
“嗯!”
兵刃抽体而出,伴随着强烈剧痛的是如注的鲜血,殷红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张云雷的衣襟。大量的鲜血流失,他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眼看就要栽倒下去。
“教主!”
杨九郎慌乱惊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夹杂在周围嘈杂的声音里却还是异常的突出,声音尖利,活像是喊劈了嗓子。
一道寒光闪过,原本站在张云雷身边还想刺第二剑的人应声倒地,尸首分离。杨九郎迅速的策马冲到张云雷的身边,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接了个正着,牢牢的圈进了怀里。
“教主!教主!张云雷!”
杨九郎低头去确认张云雷的伤势,语气里的慌乱已是显而易见,他此时已经有些完全慌了阵脚,就算是面对着再多敌人都可以从容不迫的他却是丝毫承受不了所爱之人受到的哪怕丝毫的伤害。
血液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张云雷的脸色一瞬间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不见一点血色。他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神经,费力的吐出两个字:
“九郎……”
他伸手想去抓住杨九郎胸前的衣襟,可是四肢无力,怎么也没有力气去办到本来如此简单的事情。
杨九郎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有人用利刃剖开了他的身体,撕裂了他的五脏,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剧痛难忍。他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什么东西好像都要炸开了。
但是理智告诉他,离了张云雷,此时他就是一切的主心骨,他不可以再倒下。于是,杨九郎紧咬了咬下唇,直感觉一股铁锈的味道蔓延在了口腔。
他抱紧张云雷,抬起头对着赶上来的张九龄和王九龙道:
“出城!砍断吊桥!”
两人马上会意,结果身边几个散落的敌人后,策马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了门洞。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张九龄挥刀劈砍,直把吊桥的锁链齐齐的斩断。
随着轰隆一声,吊桥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侧翻而倒,与此同时,城内响起了最后一阵鞭炮之声。年关将近了,百家团员的日子,有的人却注定要在异界他乡,颠沛流离。
这个年,也许注定是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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