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之征中期,他们在琅邪一带和兰陵金氏一并作战,江厌离与他们一道。
她修为不高,便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低阶修士们的伙食。除此以外,每天都会私底下给魏无羡和江澄蓝韵额外做三份汤。
除了她自己和蓝韵,并没人知道,江厌离每次都给当时也在驻扎在琅邪的金子轩做了第四份。
蓝韵总是在陪着她送汤时不满的抱怨为什么要送给金子轩,江厌离也只是笑笑把汤放下。
金子轩也不知道。虽然他很喜欢那碗汤,也感谢送汤人的这份心意,但江厌离一直是悄悄送的,没有留名。岂知,这一切都被另一人看在眼里。
那人是一名低阶女修,因修为也不高,和江厌离做的是一份工作。这女修士相貌不错,人又会取巧钻空子,出于好奇跟踪了江厌离几次便差不多猜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不动声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挑了个机会,在江厌离送完汤之后在金子轩营帐附近晃荡,故意让金子轩看到她的身影。
金子轩好不容易逮着人,当然要追问。那女子十分聪明地没有承认,而是满面飞红、含糊其辞地否认,听起来就像是她做的、但她不愿让金子轩看破她的一片苦心那样。
于是,金子轩也不逼她承认了,行动上却开始对这名女修士青眼有加,颇为照顾。
如此好长一段时间,江厌离都没有发觉不对劲,直到一日,她送完汤之后也被金子轩撞上了。
金子轩又是一阵追问,她听他口气怀疑,只好坦白承认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然而,这个理由,已经有人用过了。可想而知,这次金子轩听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当场便“拆穿”了江厌离的“谎言”,让她“自重”。
江厌离平时低调不张扬,做什么事都不让人看见,一时半会儿竟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提自己的弟弟们,又不被相信,辩解了几句,越辩越是心寒。
金子轩的话语里透露出,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江厌离这样修为不高的名门之女上战场来能做什么事,能帮多少忙。他觉得她就是来添乱的。
金子轩从来都不了解她,也没想过要去了解她、相信她。
被他说了几句之后,江厌离站在原地大哭了起来。
魏无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
他师姐虽然脾气好,但从小到大,没掉过几滴眼泪。
她从来不在人前掉眼泪,更不用说当着人的面哭得这样大声,这么委屈。魏无羡惊得整个人都慌了,追问她也不说,看到一旁愣住的金子轩,勃然大怒,心想怎么又是这狗东西,一脚踹上去就和金子轩打了起来。
两人肉搏,打得惊动了其他修士,全都出来拉架,七嘴八舌之下,他才弄清事情全部经过,更是怒不可遏,一边放话总有一天要让金子轩死在他手里,一边叫人把那名女修拖了出来。
蓝韵回来就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金子轩和身上挂彩的魏无羡,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剧情的哪里。
蓝韵直接拿着赤月揪着那名女修的头发把她拽了出来,用赤月抵着她的脖子问道:“这汤,是你做的吗?”
那女修估计是认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死不承认蓝韵也不敢对她怎样。
“是的,这汤是我做的,不知为何就变成了江姑娘做的。”
“呵,你这是不承认了?”蓝韵眼中带煞,拿出了一颗黑红的丹药说道:“这是我最新研制的诚心丹,只要服下后就不得有半句谎话,否则七窍流血而死,我想它有了第一个试验品。”
那女修惊恐的看着蓝韵,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我错了凌尘仙,我错了,这汤是江姑娘做的不是我做的,不要给我吃这个。”
一番对质,事情水落石出,金子轩整个人都僵了。魏无羡再骂他,他铁青着脸,一句也不回击。
后来,江厌离虽然继续留在琅邪帮忙,却只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工作,不但再也不给金子轩送汤,连正眼都不瞧他了。
魏无羡和江澄离开琅邪之后,江厌离也随他们一起离开了。
反倒是金子轩,不知是于心有愧还是怎么样,射日之征后,忽然对江厌离上心起来,越问越多。
秋季,百凤山围猎场。
成百上千名修士选定一处常年邪祟妖兽出没之所,在规定时间内各凭所长,争夺猎物,这便是围猎。
百凤山山势绵延,横跨数里,猎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猎场之一,举办过不少次大型围猎。
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积极参与、展现实力、招揽人才的机会,同样也是散修与新秀扬名的机会。
百凤山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四周拔地而起数十座高高的观猎台,其上人头攒动,兴奋的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嘈杂,最安静的自然是最高、最华丽的那座观猎台。
台上坐的大多数是年迈的名士与家主家眷,后排侍女们或扶华盖,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们均以扇掩面,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猎场。
然而,待到姑苏蓝氏的骑阵出现时,这份矜持便维持不下去了。
夜猎之中,真正追赶起猎物来其实并不靠马。然而骑术是世家子弟必习的技艺之一,在此种隆重场合,骑马上场非但是一种礼仪的象征,骑阵更是能创造一种宏大的声势,煞是美观。
说穿了,就是图个“规矩”和“好看”。
蓝曦臣与蓝忘机端坐在两匹雪鬃骏马上,领着姑苏蓝氏的骑阵缓缓前行。二人皆是腰悬佩剑,背负弓箭,白衣共抹额齐飞,凌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尘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还干净。
蓝氏双璧真真宛若一对无暇美玉,冰雕雪塑。甫一登场,仿佛连空气都沁人心脾起来。众多女修纷纷为之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张望的姿态迫切了些,而胆大的则已经冲到观猎台边缘,将早已准备好的花苞花朵朝那边扔去,空中霎时下起一阵花雨。
见到风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掷,表达倾慕之意,乃是习俗,姑苏蓝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贵天赋过人,相貌更是不俗,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蓝曦臣与蓝忘机更是从十三岁开始便能习以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观猎台那边微微颔首以示还礼,不作停留,继续前行。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背后掷过来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闪闪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头顶,正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与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谈笑风生。
蓝曦臣见蓝忘机勒马不前,道:“忘机,怎么了?”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这才转过脸,惊讶地道:“什么?含光君,你叫我吗?什么事?”
蓝忘机举着那朵花,看上去脸色十分冷淡,语气也是,道:“是不是你。”
魏无羡立刻否认:“不是我。”
他身旁两名女修立即道:“别信他,就是他!”
魏无羡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我生气了!”
那两名女修嘻嘻哈哈笑着一扯缰绳,跑回自家方阵去了。蓝忘机垂下拿着那朵花的手,摇了摇头。江澄道:“泽芜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们不要理他。”
蓝曦臣笑道:“无妨。魏公子赠花之心意,我代忘机谢过。”
刚想离开怀里就被丢了一朵小花,向花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傲娇的别过头去的江澄和指着江澄的魏无羡。
蓝曦臣心下了然,欣喜的将花别在胸口往前走。
待他们挟着一路纷纷香风花雨缓缓走远,江澄看了看观猎台上挥成一片五颜六色绢海的手帕,对魏无羡道:“她们扔,你跟着扔什么?”
魏无羡道:“看他好看,扔两朵不行啊?”
江澄嗤之以鼻:“你几岁了,什么身份还玩儿这种把戏。”
魏无羡看他道:“你不也丢给蓝宗主了吗?好意思说我?”
江澄被拆穿红了脸道:“滚!”
因为蓝韵是女子,故此选择了比他二人晚些出场,蓝韵的出场倒也是得了不少世家公子的花。
正在这时,金光瑶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响起:“清河聂氏骑阵入场!”
聂明玦极高,站立时便给人极大压迫感,骑在马上更有一种俯瞰全场的迫人威势,观猎台上的嘈杂霎时小了许多。
在世家榜榜上有名的男子出场时,几乎都免不了要被砸一头一脸的花雨,排名第七的聂明玦则是个例外。若说蓝忘机是冷中带冰,如霜胜雪,聂明玦则是冷中带火,仿佛随时会怒气腾腾地灼烧起来,更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因此,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们手里已经攥牢了汗津津的花朵,却怎么也不敢掷出去,生怕恼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观猎台。不过崇拜赤锋尊的男修助阵不少,欢呼声反倒格外震耳欲聋。
而聂明玦身旁的聂怀桑今日依旧是穿得考究无比,悬刀佩环,纸扇轻摇,乍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然而谁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会有什么出鞘的机会,待会儿多半也只会在百凤山里逛逛看看风景而已。
清河聂氏之后,便是云梦江氏了。
魏无羡与江澄策马登场,刹那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花雨,砸得江澄脸色发黑,魏无羡却沐浴其中,甚为惬意,冲最高的那座观猎台上挥了挥手。
台上最好的位置是兰陵金氏金夫人的,坐在她身旁的便是江厌离。此前金夫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神色怜爱地与她说话。
江厌离平素都是一副不咸不淡不显眼的形容,低眉顺目,这时看到两个弟弟与她招呼,面上却陡然灿烂起来。她放下扇子,对金夫人腼腆地说了两句,走到看台边,朝他们掷了两朵花。
掷这一下花了她最大的力气,魏无羡和江澄一瞬间还有些担心她掉下来,见江厌离站稳,这才放心,二人扬手轻松接住,皆是微微一笑,将淡紫色的花朵别在心口,这才继续前行。
四周不少女子对江厌离报以羡艳的目光,她低着头又回金夫人身边去了。正在此时,一排白底金纹的修士带着轻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冲了出来。为首最前的一人眉目俊朗,身披护甲,自然是家主金光善。
金夫人赶紧拍拍江厌离的肩,牵着她的手又拖到看台边,给她指下面兰陵金氏的骑阵。
嘶鸣声声中,忽然一马当先,在广场上跑了一圈,猛地勒住。马上之人身姿潇洒,白衣若雪,眉目比眉间一点朱砂更为明俊夺目,挽弓姿势英气逼人,登时掀起观猎台上一阵狂潮。
那人有意无意扫过观猎台那边,虽然极力绷着脸孔,眼角眉梢却有藏不住的傲色流露出。
魏无羡嗤了一声,在马上笑个半死:“我真是服了他,跟只花孔雀似的。”
江澄道:“你收敛点,姐姐还在观猎台看。”
魏无羡道:“你放心,只要他别又把师姐弄哭,我懒得理。你就不应该带她来。”
江澄道:“兰陵金氏力邀,拉不下面子。”
魏无羡道:“我看是金夫人力邀吧。她待会儿肯定会想办法把师姐跟那个男公主撺掇到一块儿去的。”
说着,金子轩已策马奔至靶场之前。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关卡,入山参与围猎者要在规定距离外射中一只才能取得入场资格。箭靶有七圈,分别对应七条入场山道,箭落处距离红心越近,对应的山道便地利越佳。
金子轩速度分毫不缓,反手拔出一只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红心。观猎台四面一片欢呼。
见金子轩大出风头,魏无羡与江澄脸上却无甚波动。忽然,不远处传来重重一声哼,一人高声道:“在场哪个谁不服气,尽管都来试试能不能比子轩射得更好!”
这人高大俊朗,肤色微黑,嗓门嘹亮,乃是金光善的侄子,金子轩的平辈堂兄金子勋。
此前金麟台开办花宴之事,魏无羡与金子轩有过争执,他记了这个仇,现在便过来挑衅。魏无羡微微一笑,金子勋见他不应答,面露得意之色。而等云梦江氏的骑阵也行至靶场之前,魏无羡对正在马上搭箭试弓的蓝氏双璧道:“蓝湛,帮个忙?”
蓝忘机扫他一眼,不语。江澄道:“你又要做什么?”
蓝忘机道:“何事。”
魏无羡道:“借你抹额用用?”
闻言,蓝忘机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蓝曦臣则笑了起来,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蓝忘机却道:“兄长,不必多言。”
蓝曦臣道:“好罢。”
江澄简直想把魏无羡一巴掌从马上拍下去。
这厮分明知道蓝忘机肯定不会借,偏偏还要问,简直无聊生事,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发誓他会这么干的。他道:“你要抹额做什么?上吊自杀吗?我借你根腰带不用谢。”
魏无羡一边解下手上护腕的黑带,一边道:“腰带你留着吧,没有抹额也不要你那玩意儿。”
江澄道:“你——”
话音未落,魏无羡迅速将黑带系在目上蒙住了双眼,搭弦、拉弓、放箭——命中!
这一连串动作完成得如行云流水、电光火石,旁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靶上红心便被穿了个透心凉。静默片刻,四面八方这才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比方才为金子轩掀起的更加狂热。
魏无羡唇角微勾,将长弓在手里转了两转,往后一抛。那头金子勋见他这下风头比兰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面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过是开场箭而已,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现在蒙着眼,有本事你整场围猎都蒙着眼?待会儿百凤山上见真章,分胜负!”
魏无羡道:“好啊?”
金子勋一挥手,下令道:“走!”
他手下的修士赶紧策马往前猛冲,想要率先冲入,占领先机,迅速将品级高的猎物一网打尽。金光善见自家骑阵训练有素,甚为得意,见魏无羡和江澄仍坐在马上,笑道:“江宗主,魏公子,怎么,你们还不入山吗?当心子勋把猎物都抢光了啊。”
魏无羡道:“不急。他抢不走。”
旁人皆是一怔,金光善正在思索“抢不走”是什么意思,却见魏无羡翻身下马,对江澄道:“你先走。”
江澄道:“你悠着点,差不多就行了。”
魏无羡摆摆手,江澄一勒缰绳,率云梦江氏众人驰骋而去。
魏无羡则蒙着双眼,负着双手,不疾不徐地朝百凤山山道前行,仿佛不是来参与围猎,而是在自家闲庭信步。
众人心中疑惑,难不成他还真打算整场夜猎都不把覆眼的黑带取下来了?这样还能怎么参加围猎?
面面相觑,终是觉得事不关己,乐得看戏,各自出发。
而魏无羡独行许久,终于在百凤山深山内找到了一个很适合休息的地方。
一根极为粗壮树枝,从更为粗壮的树干上横着生长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魏无羡在枯皱的树皮上拍了两把,感觉甚为结实,轻轻巧巧地跃了上去。
观猎台的喧嚣之声早已被阻绝在山林之外,魏无羡靠在树上,黑布之下的双眼眯起。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他脸上。
他举起陈情,唇中送气,手指轻抚。清越的笛声飞鸟一般冲向天际,在山林中传得悠远绵长。
魏无羡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垂下了一条腿,轻轻晃荡。靴子的足尖扫过树下的野草,被碧青草叶上的晨露沾湿了也不在意。
一曲毕,魏无羡抱起双手,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姿势靠在树上。笛子插在怀中,而那朵花还别在他心口,散发着一缕略带凉意的幽香。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就快睡着了的时候,忽地一动,清醒了过来。
有人走近。
不过这人身上并无杀意,因此他仍是歪在树上懒得起来,连蒙眼的黑带也懒得摘,只是歪了歪头。
半晌,没听到对方说话,魏无羡忍不住主动开口,道:“你是来参加围猎的?”
对方不应。
魏无羡道:“你在我这附近可猎不到什么东西。”
对方依旧一语不发,但朝他走近了几步。
魏无羡倒来了点精神,普通的修士瞧了他都有几分忌惮,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怎么敢靠近他,遑论是单独相处,而且还靠的这么近了。若不是这人身上不带半点杀气,魏无羡还真觉得对方像是不怀好意。他微微直起身子,侧首望着对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魏无羡被推得背部砸在树上,右手刚要扯下蒙眼的黑带,立即被来人拧住了手腕,劲道不小,一挣居然挣不开,可是仍然没有杀意。魏无羡左袖微动正要抖落符咒,却被对方觉察意图,依样擒住,按着他两手压到树上,动作极其强硬。魏无羡提起一脚正要踹出,忽觉唇上一温,当场怔住了。
这触感陌生而异样,湿润又温热。魏无羡一开始根本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个人,正扣着他的手腕,把他压在树上亲吻。
他猛地挣了一下,想强挣出来扯下黑带,但一挣居然没挣脱。本欲再动,可又忽然生生忍住了。
亲他的人,好像,正在轻轻颤抖。
魏无羡一下子就挣不动了。
他心道:“看样子这姑娘力气不小,人却又怕又羞啊?紧张成这个样子了。”否则也不会趁这个时候来偷袭他了,该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做这种事的。况且对方看来修为不弱,那自尊之心必然也更强了。万一他贸然扯下黑带把对方看到了,这姑娘该有多不好意思多难堪?
四片薄薄的唇瓣辗转反侧,小心翼翼,难舍难分。魏无羡还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办,缠绵的唇齿却忽然变得凶悍起来,魏无羡的牙关没咬紧,被对方侵入,一下子变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想扭过头去,对方却捏着他的脸把他强行扭了回来。唇舌翻搅间,他也目眩神迷,直到对方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厮磨片刻,恋恋不舍地离开后,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魏无羡被亲得浑身发软,靠在树上好一会儿,手臂才涌上些许力气。
他举手猛地扯下黑带,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一痛,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四周都是空荡荡的,灌木,老树,野草,枯藤,哪里有什么第二个人?
魏无羡还有些恍恍惚惚,在树枝上坐了一会儿,跳下来时,脚底竟是一阵发虚,甚至头重脚轻。
他连忙扶住树干,心中暗骂自己没用,竟被人亲到腿软站不稳。抬头四下环望,半点人迹也没有。方才那一幕,仿佛一个荒唐又香艳的白日梦,教魏无羡忍不住想起那些山精鬼怪的传说。
可他能确定,那绝不是什么山精鬼怪,必定是人。
他回想起方才的滋味,一阵虚无缥缈的痒意直爬到心尖。魏无羡右手抚上心口,却发现原先别在这里的花不见了。
他在地上搜索一番,也没有。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魏无羡怔了好一会儿,无意识碰了碰嘴唇,半晌,憋出一句:“岂有此理……这可是我的……”
在附近搜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魏无羡满心哭笑不得,心知对方多半是有意躲着他,不会再出来了,只得放弃寻找,在山林中胡乱走了起来。
待他离开后蓝韵才红着脸一脸兴奋的看着魏无羡的背影。
蓝韵:卧槽好刺激,果然现场看最刺激了!
“那个……千凌姐姐……”
“唉?怀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到……”
“哦哦,走吧,我们去那边猎妖兽吧。”
蓝韵十分自然的拉着聂怀桑走往妖兽区走去,完全忽视了聂怀桑的大红脸。
魏无羡走了一阵,忽听前方一声重击,魏无羡抬头一看,前方那个颀长的白衣人影,不是蓝忘机又是谁?
可这人分明是蓝忘机,做出的事情却不像是蓝忘机。魏无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一拳打在树上,生生打折了这棵树。
魏无羡奇怪,道:“蓝湛!你在干什么?”
那人猛地转身,果然是蓝忘机。但此时的他眼中竟有轻微血丝浮现,神色称得上可怖。魏无羡看得一愣,道:“哇,好吓人。”
蓝忘机厉声道:“你走!”
魏无羡道:“我刚来你就让我走,至于这么讨厌我吗?”
蓝忘机道:“离我远点!”
除了当年在屠戮玄武洞底那几天,魏无羡还是第一次看到蓝忘机这般失态。可那时情况特殊,尚能理解,如今好端端的却又为什么这副模样?
魏无羡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点”,依旧追问道:“喂,蓝湛,你怎么了?没事吧?有事就说啊?”
蓝忘机不去直视他,拔出避尘,几道蓝光划过,周围树木被剑气横扫,片刻之后,轰然倒塌。
握剑静立一阵,五指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似是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忽然又望过来,死死盯着魏无羡。
魏无羡一阵莫名。他眼睛被黑带蒙了一个时辰多,阳光对他而言仍是有些炫目,除掉黑带后眼中一直泪意上涌,唇瓣也微微红肿,魏无羡觉得此刻自己的模样一定不能看,被他盯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蓝湛?”
“……”
蓝忘机道:“没事。”
铮的一声,还剑入鞘,蓝忘机转身走去。魏无羡仍是觉得他不对劲,想了想,为防万一还是跟了上去。使了个擒拿想抓他脉,蓝忘机侧身避过,冷冷看着他。
魏无羡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怎么了。你刚才太奇怪了。真的不是中了毒或者在夜猎里出了什么意外?”
蓝忘机道:“没有。”
看他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大抵确实没事,魏无羡这才放下心来,虽奇怪到底怎么回事,但过多干涉也不好,于是闲扯了几句。蓝忘机先开始不说话,后来总算也简短地回复了几个字。
魏无羡唇上残留的几分热感和肿胀感一直在提醒他,他方才失掉了他守了二十年的初吻,给人家亲得目眩神驰,而他居然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真是岂有此理。
魏无羡悠悠叹了口气,忽然道:“蓝湛,你亲过人没有?”
若是江澄在这里,听见他问这种轻浮无聊的问题,一定立刻对他抱以老拳。
蓝忘机也忽然顿住脚步,声音冷得有点僵硬,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无羡一脸了然地笑了。
他眯眼道:“没有是吧?我就知道。随口问问的,你用不着这么生气。”
蓝忘机道:“你如何知道。”
魏无羡道:“这不废话吗。你成天板着这么张脸,谁敢亲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会主动去亲别人。我看哪,你的初吻是要守一辈子了,哈哈哈哈……”
他兀自得意洋洋,蓝忘机面无表情,可神色却似乎缓和了些。
等他笑够了,蓝忘机才道:“你呢。”
魏无羡挑眉道:“我?还用问吗?我自然是身经百战。”
蓝忘机刚刚才缓和的面色迅速又被一层严霜寒雪所覆盖。
这时,魏无羡忽然噤声,道:“嘘!”
他神色警觉地听什么东西听了片刻,把蓝忘机一拉,拉到了一片灌木丛后。
蓝忘机不知他此举何意,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魏无羡凝视着一个方向,循他视线望去,见到一白一紫、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缓缓从碧云之下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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