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兀自沉思着,却忽然听月下招呼他。斜睇过去,见那丫头手中握了个香囊,藕荷色,用金丝线秀了桃花。
还没来得及应答,月下又道:“看来这上官老爷,很喜欢桃花啊,院子里是,香囊上也是。”她把香囊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眉心随之微蹙:“还是桃花香。”
沈淮景接过香囊,没有别的动作,只留在手中把玩,不晓得又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月下则摩挲着下巴,同他静默半天后,突然打了个响指,喜道:“大人,小的突然想起一件事。”
“……”
“你看我们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就在这里干查,实在不容易。”
“别卖关子。”
“好。”月下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我们总得先了解些上官府的事情吧,但是,官府询问,他们家的人肯定会隐瞒,咱们多少会有遗漏的东西。”
“所以,小的想起个人,或许对我们有帮助。”
“……”沈淮景捏了捏眉心,油然感觉她说了一堆废话,绕来绕去,不过就为说一个人名,而且还没说出来。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月下竟在很认真地提意见:“咱们要不要先去吃碗小元宵?”顺便去找卖元宵的元叔慢慢打探。
沈淮景默了一下,抬脚就要走人:“我看你还是去诏狱吧。”
“别别别。”月下潜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后者则很嫌弃地瞥了一眼。
“我是带您去找人,顺便吃一碗小元宵。”她心虚着解释,又用袖角擦了擦方才抓的位置,然后背着手站定,脸上是一副极力讨好的笑。
“找人。”沈淮景一扯嘴角,颇有不屑,“锦衣卫都寻不到的消息,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
月下笑眯眯地啧了三声,摇头晃脑道:“大人,这就是您忒自信了,民间出高手,知道吧?”
“……”对方的表情显然是表示不知道。
气氛稍微尴尬。月下便掩面轻咳两声,又道:“反正,去了就知道了。而且还有小元宵吃,美哉啊……”试探
月下吞了吞口水,眼角瞥见沈大人又不耐烦了。
这人忒不懂得享受了!她一边闷哼,一边哈腰请他:“大人,小的这就带您去。”
只怕她再不走,镇抚使大人的眼睛便要杀人了。
东街上正熙熙攘攘一片,彼时的时候尚早,夜市自也不会冷清。有豆芽般大的小娃娃穿梭于人群,手中提着个纸糊的彩色灯笼,嬉戏打闹着掩入人山人海。
一路上是各色小吃的香味,荷叶包的软糯、蜜饯金枣的香甜、杏仁茶的清凉……馋得月下直咽口水,不由得一摸钱袋里的钱,得,假如请过沈大人也吃一碗小元宵,她也就与其他小吃无缘了。
月下不禁有些苦恼,尽量憋着呼吸不去闻。
元叔的小摊前只有两位淡妆姑娘,皆是一身十里锦的华裙,头上各带了一支步摇,长相也很是相似,明眼人稍微一瞧就知是一对姊妹。
月下颠颠地跑过去,站在元叔身旁道:“叔,两碗小元宵。”
“两碗?”元叔挑眉,故意逗弄她,“咋,你爹是给了你不少钱?”
“呸呸呸!”月下自知这是风凉话,因而作不满状,“什么呀,我带了……客人。”
原本“大人”二字在嘴边拐了弯儿,活生生地被她变成“客人”。
元叔听罢,撇过头看,却见真有个俊秀的少年郎立在那里,便颔首冲他和气一笑,又指挥月下道:“还不请人家坐下,我看像是哪家的公子罢?”
“叔,眼神真好!”月下笔了个大拇指。
踏着凉凉的月光,她撤回去,顺手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凳,然后弯腰,用袖角仔细蹭了蹭上面的灰:
“大人,您请坐。”
沈淮景顺着坐下。
月下抽出另一把凳子,坐在桌沿左边。她用袖角仔细蹭了蹭上面的灰:
“大人,您请坐。”
沈淮景顺着坐下。
月下抽出另一把凳子,坐在桌沿左边。她用两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元叔对面的二位姑娘。
须臾,她颇诚实地赞叹:“那两位姐姐真好看。”说罢,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软软一堆肉,当即打击地她仰天长叹。
沈淮景瞥她,又瞥二位姑娘一眼。
没说话,倒是月下闲不住,很是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大人先喝水。”
冰凉的小瓷杯,碎着点裂缝花纹,是哥窑的款式。林景珩将被子握在手中,并不去喝,反而淡淡道:“那是教坊司的秋娘,你自然比不上。”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京城容貌姣好的子几乎都被收纳至此地,打着包票讲,琴棋书画,她们每人至少掌握两样。
“教坊司?”月下吞了口水,又一琢磨那句“你自然比不上”,当下偷偷一瘪嘴,驳道,“大人倒是知道的很多,想必经常去吧。”
“我是常去。”沈淮景似笑非笑地斜睇她。
“咳咳……”没料到他还真敢承认,月下不禁被一口水呛着,拍了许久的胸脯才缓过气来。她心有余悸地搁下杯子,又虚着气嘀咕:“大人年轻气盛,去教司坊自然正常不过,小的明白。”
“……”
这丫头,怎么这么爱抬杠。他无奈摇头,懒得搭话。
也不晓得哪方燃起了烟花,噼里啪啦一阵,在夜色当空下,星星点点的烟火,缭花绚烂。
元叔的小元宵恰逢也煮熟了,盛好之后,他把两只粗瓷碗朝桌上平平一放,笑道:“慢着吃,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此话自然是对林大人讲的。
碗中的小元宵白白胖胖地挤在一起,圆圆滚滚地煞为怜人,那碗上还腾腾冒着热气,氤氲半层水雾,十分暖和。月下不由得舔了舔嘴角,又看见元叔今夜似乎十分殷勤,便多嘴道:“叔,你不必特意照顾这位公子,吃力不讨好。”
她捏着勺柄,捞起只汤圆丢在嘴里。
元叔将她胳膊肘边的筷笼子移到一边,亲昵骂道:“就你话多。”
月下吐了吐舌头,口里是黑芝麻蔓延开的香甜软糯。
她吃饭是狼吞虎咽惯了,尤其是此刻还空着肚子。然而沈淮景毕竟出生官家,自小受的教导自然也与平民大有不同。眼下他便是稍微一顿,才将元宵送入口中。
月下已在此期间吞了四个小元宵。
只吃还堵不上她的嘴,虽烫得眼角泛泪光,她却还有空念叨:“您别看这是民间普通小吃,可是,很多好吃的都来自于民间。您知道荷包饭吧……”
她比划个手势,眉梢带着兴奋:“从云南那边传来的,那米又软又糯,那肉又香又回味——下次请您吃啊。”
啰里啰嗦,即便是元叔也要听不下去,于是他从一旁敲敲月下的脑袋:“吃你的元宵!”又冲沈淮景抱歉笑道:“公子,我这小侄女皮实,没给您添麻烦吧。”
“叔,什么话!”月下捂了捂脑袋,委屈道,“我怎么会添麻烦呢。”
说着又吞了口汤圆,含糊道:“对了叔,向你打探个事儿。”
元叔擦了两下桌角:“说。”
“你知不知道上官家?”
“就是那个……做茶叶丝绸生意的?”
月下一瞧有戏,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那个上官老爷,可有什么仇人?”
“仇人?”元叔颇认真地低头略略一想,突然调侃道,“怎么可能,上官老爷行善多着呢——你问这些作甚?”
“没事没事,随口一问。”怕露了林大人是官家的馅,月下打了个哈欠敷衍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从上官府中寻来的桃花香囊,“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然后对沈淮景道:“公子,要不然,您从这香囊入手?我看这香囊做工颇细致,不定是他哪个小情人送的。”
沈淮景淡淡道:“若是上官夫人所赠呢?”那便又绕回去了,还是得问上官府的人,可就怕他们知道内情,不肯说实话。
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元叔却忽然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香囊,伸出粗糙的手一指:“这香囊挺精致,刚才那位姑娘有个一模一样的。”
“哪个姑娘?”月下搅了搅眼底。
元叔比划一下:“就是方才来买元宵的那二位,我看他们俩长得颇像,应该是对姊妹。”
“嗯?”月下用鼻音发出个疑问调,蓦得露出个居心叵测的笑,“公子,她们既然教司坊的,对您太有利了。”
“你看我们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既然这香囊是个线索,即便可能性不大,咱也得去一探究竟。”
她头头是道地讲着,却不见沈淮景的面色一僵,盯着月下看了半响。
再开口,语气不善:“你倒是把教司坊这个事又绕回来了。”
月下摇头晃脑道:“我这也是为公子着想。”眼风不经意往他那儿瞥了一眼,见他似乎不愿再提这件事,月下又机灵地拐个弯:“公子若是不想去,小的可以代您去问一问,毕竟小的承诺您,要把这个事情整清楚的。”
沈淮景脸色这才好些。
月下倒了杯茶水一口见底,又问:“不过公子,您到底在找什么?”
“……”
沈淮景思量片刻,才缓缓道:“你不必知道。”
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儿。
月下抽了口凉气,又没奈何地磨了磨牙。
不说算了,反正,小爷迟早把你这尊大佛送走,她闷闷轻哼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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