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2）

吴亦凡缓步走进病房，视线落到纪以宁的背影上，看见一幅安静守护的画面。

每次看见这个女孩子，以及和她谈笑间言及的谈吐，总叫吴亦凡想起伦敦老城区爬满常春藤的暮色墙面，落雨的泰晤士河，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一切安静的、美丽的、好似旧日时光才有的平和细致。

有她在的地方，就算走在兵荒马乱的世间也能如陌上花开缓缓归，心中自有桃花流水，刀剑去不到的天清气朗。

吴亦凡看着她，静静地想，是少年时代同在剑桥的相似经历吧，让他对她总存了一分眷顾与怜惜。即使现在她做错了事，伤了吴世勋，连带着把他也无辜卷了进来，他也仍然不舍苛责什么。

收了思绪，吴亦凡缓缓上前，抬起左手，想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给她安慰。

感到身边来人，纪以宁微微抬了抬眼，视线触及是吴亦凡，眼神刹那间就有了慌乱。这慌乱源自她内心的歉意与内疚，她的一句话，既伤了吴世勋，也对吴亦凡好抱歉。

人与人是不能用来比较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双方都陷入神伤。如此简单道理，她从小就懂，可叹竟也还会犯错。

看见她不自觉的不安，吴亦凡抬起的左手一时在半空悬住了。

……吴亦凡心里微微有点崩溃。

明明他行得正坐得直，安分守己远离祸害，他也告诉自己不要太介意吴世勋的行为，反正这个男人疯起来一向是没有分寸的，但此时此刻看到病床上深睡中的吴世勋，看到一贯强势傲慢不可理喻的男人忽然间寂静了下来，吴亦凡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充满了负罪感，莫名地就觉得好抱歉。

怔愣了下，吴亦凡绅士地收回了手，用落落大方的态度掩饰住了内心同样的不安。

这场面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唯一一个安全置身之外的局外人终于看不过去了。

朴灿烈咳了一声，走上前，拍了拍纪以宁的肩膀，柔声劝她

朴灿烈：已经凌晨三点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休息过，这样不行的

朴医生从职业角度出发，精心敬业

朴灿烈：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好歹吃一点，你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不能勉强的

纪以宁：我不想离开这里

她紧握着吴世勋的手不放开，摇头轻声说

纪以宁：我哪里也不想去

朴灿烈：我保证，吃过饭马上带你回来

想了想，朴灿烈压低声音道

朴灿烈：好歹，你要让吴亦凡一个人留在这里待一会儿才好，他那个人和你一样，心思重得不得了

这句话的作用还是很大的，纪以宁忍不住动摇了。

吴亦凡对她淡淡道

吴亦凡：听灿烈的好不好

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吴亦凡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心情

吴亦凡：我在这里单独陪他一下

纪以宁是多么识情知趣的人，即刻明白话中深意。于是，纪以宁缓缓放下吴世勋的手，起身跟着朴灿烈出去了。

室内重归宁静。

吴亦凡在床沿边坐下，一抬眼，便看见吴世勋身影。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他两个人，吴亦凡柔和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还有面庞，他想传闻果然是对的，这男人是真美真漂亮。

也真倔强。

吴亦凡看着他，过去那么多年的亲情纠缠在这一刻全部浮起来，慢镜头播放在眼前，这才让他知晓一份血浓于水的不老情劫。

呵，弟，你已成为暗影铺天盖地在我眉目，即使我离开吴家离开你，我的世界也依然看到有你蛰伏

吴亦凡：你有没有搞错，不放过别人也就算了，连你自己都不放过，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吴亦凡的声音淡淡的，静静陪着他

吴亦凡：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缓缓开口，语气好温情

吴亦凡：苏小沫，她的性格，你总了解吧？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险就越有兴趣，天堂地狱都敢闯，和她结婚之后，我怎么骗她哄她骂她都没用，有的时候被她惹火了，真的很想打她一顿，可是呢

吴亦凡笑了下，低下头静静说着故事

吴亦凡：可是有一次，她哭了。……你能想象吗？那么肆无忌惮的苏小沫，这么多年都像小怪兽一样惹是生非的苏小沫，竟然在我和灿烈面前哭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吴亦凡：她是被我吓哭的，确切的说，是被吴家吓哭的。她看见我被人暗杀刺中手臂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吴家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那天晚上我抱了她好久，只要放开她就会醒

吴亦凡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里的眷恋一点点流淌出来

吴亦凡：你看，连苏小沫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吴家的事，更何况是纪以宁呢

他看着他，眼里浮起浓重雾气

吴亦凡：在那种情况下，她被你吓得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句话，她是无心的

吴亦凡：那样无心的话，你怎么也能当真呢

抚上吴世勋的脸，吴亦凡的表情好难过

吴亦凡：那种话，如果连你都当真了，你要我怎么样面对你呢？

纪以宁跟在朴灿烈身后，整个人无力得很，像大病一场，让她的世界兵荒马乱。

走廊里齐刷刷两排吴家下属，每个人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一致，一片黑色，压迫感十足。在走廊尽头和赖冠霖擦身而过，纪以宁连忙向他欠身致歉

纪以宁：我很抱歉

赖冠霖：不用

赖冠霖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看她

赖冠霖：你是勋少的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可以想象，像纪以宁这样脸皮薄的人，被人当众说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过。当即低下头，脸色很苍白，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赖冠霖闷闷地转身，不想再说什么。

朴灿烈上前，冷不防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朴灿烈：你有没有搞错，连女孩子都欺负

赖冠霖一时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转身吼道

赖冠霖：你知不知道勋少他从来没有

受过伤！！！

朴灿烈冷冷扫他一眼，赖冠霖一下子收了声。他可以不给纪以宁面子，但还真不可以不给朴灿烈面子。

郁闷地看了朴灿烈一眼，赖冠霖转身就走。

朴灿烈拍了拍以宁的肩，站在她身边安慰她

朴灿烈：不要在意冠霖，他从小就跟在世勋身边，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吴世勋那变态扭曲掉了，走，我们不要理他

走下楼，两人来到医院后方的庭院里。

朴灿烈转身望了望八楼病房，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的柔和光线，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感叹道

朴灿烈：今天我们家亦凡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纪以宁抬头，有点疑惑

纪以宁：为什么

朴灿烈：呵

朴灿烈笑了起来，有点玩味

朴灿烈：告诉你的话，你会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而难过的，还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头。已经做错了事，她不怕自责。

朴灿烈看着她，表情有点深邃，有点复杂

朴灿烈：纪以宁

他唤了她一声，平静地问

朴灿烈：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纪以宁：什么

朴灿烈：世勋那么复杂的背景，曾经掌握着吴家的资金链，但他手上没有吴家的实权，换言之，他手上没有可以对抗暴力的势力，想要全面又安全地退出黑道，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灿烈温和地告诉她一个事实

朴灿烈：亦凡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可以安全地全面退出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帮他挡下了

她僵住，彻底怔愣。

夜风正凉，月光里，花树有极清寂的形与影。

她忽然想起漫天烟火的那一夜，想起吴世勋说的那句需要你。

原来，他是真的需要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他抱她在床上，修长手指摩挲过她细洁脊背，床第间散落他替她罗致的衣裙，她记得他进入她身体时精致性感的表情，喑哑疼惜的声音，记起他说，你好瘦，接着嘴唇就吻下来，滚烫如烙铁。

温柔世勋，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终生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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