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名分（下）

太后站在慈宁宫廊下，看着福伽指挥着几个工人将花房送来的数十盆“黄鹤翎”与“紫霞杯”摆放的错落有致。彼时正是黄昏时分， 流霞满天如散开一匹上好的锦绣，映着这数十盆黄菊与紫菊，亦觉流光溢彩。

福伽笑吟吟过来道：“慈宁宫的院子敞亮的许多，若是寿康宫，这是十几盆菊花一摆，脚都没地方放了。”她见太后欢喜，越发道：“也是皇上的孝心，那日携了皇后亲自来请您移宫。如今有什么好的都先尽着您用。连花房开得最好的紫菊，也送来了您这里。”

太后微笑颔首，扶着福伽的手走到阶下，细细欣赏那一盆盆开得如瀑流泻的花朵：

太后：如此，也算哀家没白疼了皇帝。

太后：子不过那日虽然是皇帝和皇后来请，可这背后的功劳，哀家知道是谁的

“太后是说娴妃？”福伽缓缓：“亦或者韫妃？”

太后：（拈起了一朵菊花仔细看了片刻）颜色多正的花儿，和黄金似的，可惜了，还没开出劲儿来

福伽笑道：“由您爱护调教，要开花不是一闪儿的事？”

太后：书瑜只是韫妃却是承乾宫主位，只是皇上对待如懿，却只是个娴妃

太后：可惜了，按照潜邸怎么也该是贵妃或者皇贵妃

福伽取了娟子替太后抹了抹手：“有福气的，自然不再这一时看中位分。何况韫妃娘娘已经诞育三公主，还怕日后没阿哥？”

太后：只怕韫妃的心思不在这儿

太后：慧贵妃是会讨人喜欢，有时候跟着皇后来哀家这里请安，规矩一点也不差

福伽思贮道：“照规矩是该晨昏定省的，但皇后和嫔妃们也不过三五日才来一次”

.........

书瑜坐在榻上，丹枝说皇帝去了长春宫。书瑜笑了笑，面上丝毫不在意，其实她心里都明白，他可以爱，可以喜欢，但是这份爱和喜欢谁知道有多少人承受呢！

因着出了丧，也立后封妃了，嫔妃们也不再一味素银服侍了。书瑜换上了一身湛蓝色绣折枝海棠的氅衣，头上梳着很简单的头饰，符合了一贯的淡雅又不失身份。起身才去了长春宫请安。

琅嬅气色极好，又精心修饰过容颜，换了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氅衣，头上只用一只鎏金扁方绾住如云乌发，端正的发髻只点缀了疏疏几点银翠玛瑙珠钗，并几朵通草花朵而已。虽然简单倒也大方爽朗。加上早上二阿哥又被抱回来，皇后愈加高兴，嫔妃们也少不得热闹起来，说了二阿哥壮了亦或者看着聪明伶俐。

唯有书瑜和嘉贵人打量着琅嬅的装扮，笑吟吟不说话。

书瑜向来不怎么说话，可是连同玉妍也不讲话，琅嬅便笑道：

富察琅嬅：素日里嘉贵人最爱说笑，怎么今日反而只笑不说话了

富察琅嬅：韫妃也就罢了，倒是你可是长春宫拘着你了？

金玉妍：臣妾是看皇后娘娘身上绣的花儿呢

金玉妍：这虽然绣的花少，可真真是以清朗为美，看着清爽大气

富察琅嬅：（略略正了正衣襟上的珍珠纽子，含笑道）嘉贵人一向是最爱娇俏打扮，本宫到想听你评说评说

玉妍斜斜行了一礼，如风摆杨柳一般，细细说来：

金玉妍：臣妾看娘娘身上的绣折枝花，只在领口和袖口满绣，衣襟和群裾全是布料本来的纹样，像是从前大清刚入关的时候，宫眷们最时兴的绣法

金玉妍：那时往往以旗装绣疏落阔朗的图案为美，用的也是京绣手法，讲究的是大气连锦，富贵吉祥

金玉妍：而宫下最时兴的是用最轻柔的段料...

金玉妍又说了当下最时兴的绣法，说完最后一句也不忘夸奖一番。反倒是众人听玉妍娓娓道来，在看自己身上旗装，虽然颜色花色各异，但比之皇后身上的绣花，或用金线或用米珠点缀，果然是轻盈精巧许多。

富察琅嬅：同样是穿衣打扮，本宫一直觉得嘉贵人精细，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细心人，能察觉本宫的心意

富察琅嬅：今早起来，本宫查看内务府的账单，才发觉后宫女眷每年费制衣料之数，仅如此庞大。本宫身上的衣衫虽然绣花但是花枝疏落，只在袖口和领口点缀，又是宫中婢女或京中普通衣匠都能秀出来的花样。而你们所穿，越是细软就比得是江南织造苏州织造所进贡的，加上织金泥金的手法昂贵，其中所费相差悬殊

富察琅嬅：而且后宫所饰，往往民间追捧，蔚然成风，使得京城之中江南所来的衣料翻倍而涨，连绣工也愈加昂贵。如此长久下去，宫外宫中奢侈成风还如何了得？

琅嬅一句一句说下去，虽然和颜悦色但是众妃如何不懂她的意思？都垂着头不敢再多言，纯嫔却没意识到

苏绿筠：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皇上一向都说，先帝与康熙爷励精图治，国富民强...

富察琅嬅：（淡淡一笑，取过茶盏）民间有句老话，叫富不过三代。即便国富民强，后宫也不宜奢侈挥霍，。否则老祖宗的基业，能经得起几代？

富察琅嬅：不过话说回来，纯嫔你刚诞下了三阿哥，皇上看重，自然要靡费些也是情理之中，本宫不过是拿自己说话罢了

莲心会意，往皇后杯中斟上了茶水道：“可不是呢，昨日皇后娘娘就吩咐了内务府，以后哪怕是长春宫的饰物，也顶多只需用鎏金和寻常珍珠，最好是银器或者绒花通草，赤金和东珠、南珠一点也不许用呢”

高晞月：（闲闲一笑，看着手中的白银镶翠护甲）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是听着了。不比纯嫔妹妹，有了三阿哥，说话做事底气到底是不同了

纯嫔虽然单纯胆小，但话止于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禁苍白了脸，退下一软便跪下

苏绿筠：皇后娘娘恕罪！还请娘娘明鉴，臣妾虽然诞下三阿哥，但都是皇后娘娘的福泽庇佑，臣妾不敢居功自傲，更不敢靡费奢侈！

钮祜禄书瑜：（行礼跪下）按照贵妃姐姐的话，臣妾也要请罪呢。（意味深长的抬头，笑吟吟）也是多亏娘娘福泽庇佑，臣妾才有幸生育了三公主不是

显然，众人没想到韫妃此时蹦出来。只是那后句话，只有富察氏和素练才明白了。

富察琅嬅：（不自然的淡淡一笑）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下，倒像本宫格外严苛了你们似的，起来吧

书瑜给了纯嫔一个安慰的眼神，才怯怯坐下。

金玉妍：（很得意）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只是如今风气已成，别说宫里宫外了，连皇上赏赐给朝鲜的衣料首饰，也无不奢丽精美。臣妾听说往来朝鲜的使者说起，朝鲜国中也就很是风靡呢。如实咱们改了入关时的衣饰，也这般赏赐亲贵女或者属国，岂不让人惊异？

她这一番话，自以为是体贴了皇后，也顾全自己的喜好。如懿与海兰对视一眼，当下笑而不语。韫妃坐在慧贵妃手下，只笑而不语。

富察琅嬅：（轻啜了口茶水）嘉贵人的话自然也是有道理的。皇上恩裳外头，那是免不得的。只是在内，咱们身居六宫的，凡事以简朴为好。

富察琅嬅：（微微正色）更要紧的是，如今天下安定，咱们也别忘了祖宗入关平定天下的艰难。咱们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等得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事事不能忘列祖列宗才是

这话就极有分量了，饶是金玉妍伶牙俐齿，也得低头称是。

高晞月：（第一个站起来道）既然皇后娘娘做出表率，臣妾等定当追随，今日起，不在华服丽饰，一定效仿皇后娘娘，追思祖宗辛苦简朴度日

富察琅嬅：本宫一番良苦用心，你们千万别以为是本宫有心苛责了你们。后宫人多，若人人多花费些，家大业大总有艰难的时候

钮祜禄书瑜：艰难称不上，毕竟大清以后有的是福泽呢

气氛不免有点凝固这时坐在一旁闷声不语的仪贵人小声道

黄琦莹：奴婢伺候皇后娘娘多年，皇后娘娘一直不事奢华，直到如今连衣襟上用的珍珠纽子，也不过是内务府最寻常的那种，连上用的珍珠都觉得太过浪费了

苏绿筠：（看了书瑜，后者正在笑而不语喝茶）仪贵人从前是贴身伺候皇后娘娘的，自然无事不晓，看来是臣妾们一直太粗心了，不曾好好追随皇后娘娘

富察琅嬅：（看向黄琦莹）好了，如今都是皇上正式册封的贵人了，还一口一个奴婢，成什么体统呢？

黄琦莹：（恭恭敬敬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高晞月：（忽然转首，看了如懿一眼）娴妃妹妹一直不言不语，难道不服皇后所言还是另有主张？

乌拉那拉如懿：（抬抬眼帘，徐徐道）所谓言传身教，皇后娘娘身体力行，咱们自然之友听其言随其行的份儿，何须再多置喙呢？

珂里叶特海兰：（亦忙低头）是，臣妾不敢多言，是怕自己蠢笨失言，所以仔细学着皇后，不敢再多言了

乌拉那拉如懿：（微微一笑）

钮祜禄书瑜：是啊，皇后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咱们可得好好听着学学，那才是受益无穷了

乌拉那拉如懿：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高晞月：两位妹妹这话，到是在意皇上昨夜留宿长春宫了？好像有些酸意呢

如懿和书瑜对视一眼，后者缓缓道：

钮祜禄书瑜：贵妃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的话心存和睦的人自然听出帝后一心，后宫和睦的意思。如实心存酸意，怕是心里所想自然也就听出了

晞月绣眉一挑，很不耐烦一样。

皇后自然要出来做个好人了，如懿有开口那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太过于奢侈，就不便带着了。那高氏可不放过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高言，皇后的好和自己日日带着不敢忘本。皇后又说起三妃一起入潜邸的福分，书瑜冷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上头，正巧和琅嬅的目光对上了。

外头秋色明丽如画卷，绿筠与海兰陪着书瑜和如懿，四人都是静摸摸的。金玉妍与黄琦莹走在前头，犹自有些埋怨

金玉妍：哎呀，从今以后在也不能穿这样的江南软缎了，我一想着皇后娘娘身上的旗装，虽然好看但只用丝线绒花，普普通通的，一点也无精致飘逸之美，哎...

黄琦莹：（淡淡笑道）嘉贵人美貌，自然穿什么都好看的。再不济，你一向在梳妆打扮上用心，皇上一会留意的

金玉妍：（轻轻地）呀！（便道）仪贵人在皇后身边久了，自然懂得皇后的心思。有娘娘这个榜样，我哪里敢不追随呢？罢了，如今金珠玉器都用不得了，要打扮便插了满头花做个疯婆子吧

两人说说笑笑，便走到前头去了

钮祜禄书瑜：（笑而不语）

乌拉那拉如懿：（安慰的看向绿筠）今日的事别往心里去。皇后只是看重祖宗家法，并不是有意指责你

苏绿筠：（愁眉微笼）皇后的意思我如何让不明白？先头大阿哥的亲娘是皇后族人，虽然殁了，但身份依旧高贵。二阿哥是皇后娘娘亲生的，那更是尊贵无比的嫡子，唯有我，身份不尴不尬的，我阿妈不过是笔帖式，要不是我侥幸生了三阿哥，皇上怎会给我嫔位？我自知出身不高，平时已经恭谨安分，可是皇后仍然在意....

钮祜禄书瑜：（见她还要说下去，眼中已经含了几分泪意）好姐姐，你是恭谨安分，只是这里是外头别让旁人听见了

珂里叶特海兰：是啊，姐姐心思单纯有什么说什么，在这儿让人听见又多生是非了

绿筠吓得一禁，忙取了绢子赶紧擦眼泪。四周静寂无声，连陪侍的宫女也只远远的跟在后头。

书瑜看了海兰，不禁有几分赞赏

彼时秋光正盛，御花园中各色秋菊开得格外艳丽，姹紫嫣红，颇有春光依旧的绚美繁盛。美景当前，三人也少了方才的沉闷。一路绕过斜柳假山，如懿见前头亭中玉妍和仪贵人正做着闲话，便同其他三人说说话。玉妍和仪贵人正对着她们，一时也未察觉，只顾着自己说闹。

金玉妍：（笑道）其实姐姐被封为娴妃，我到觉得皇上选的这个字为封号，甚为贴切呢

黄琦莹：（拈了绢子笑）妹妹说来听听，也好叫我们知道皇上的心意

玉妍拔下头上福字白玉鎏金钗，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大大的“娴”字，笑吟吟道

金玉妍：闲字，女字旁。皇上登基之后最爱去皇后娘娘的慧贵妃哪里，贤妃娘娘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可不是一个闲着的女人无所事事么

金玉妍：况且，就连韫妃娘娘住着承乾宫，皇上还去了两日探望呢

仪贵人拿着绢子捂了嘴笑，到是仪贵人身边的宫女环心机灵，看见如懿和书瑜就站在近处，忙低呼一句：“贵人乏了，不如咱们早些回宫歇息吧”

这样突兀一句，连玉妍也觉得不对，回首一看便是书瑜和如懿一众人。玉妍并不畏惧索性轻蔑的看着如懿，娇滴滴到

金玉妍：嫔妾不过是说文解字，有什么说什么，娴妃娘娘可别生气

黄琦莹：（瞟了如懿一眼）贤妃娘娘哪里会生气？一生气可不落实了嘉贵人的话么？不会不会

钮祜禄书瑜：从前到是不知仪贵人也同嘉贵人一样爱说笑

如懿听着她们奚落，心头有气只是硬生生的忍住。但是金玉妍和黄琦莹对如懿不畏惧，可是书瑜呢？两人都不自在的福礼。

珂里叶特海兰：娴妃娘娘面前，咱们虽然都是潜邸的姐妹，也不能如此不敬

碍着书瑜在，金玉妍也不敢多放肆。书瑜抢在玉妍身前，把海兰挡在身后。玉妍停下想迈步的脚

钮祜禄书瑜：嘉贵人如今也是愈加厉害，来日本宫定要好好向皇上与太后进言呢！

钮祜禄书瑜：毕竟以嘉贵人这张嘴，这架势只是小小贵人是否太屈才了

钮祜禄书瑜：嘉贵人向本宫问安也就罢了，只是娴妃与纯嫔皆在你之上，你要以下犯上么？》

金玉妍：（心里有气却不敢发作）嫔妾是朝鲜宗室王女，而娴妃却是乌拉那拉氏后人，若论身份（看向如懿）我自然比你高贵许多。虽然我位分一时在你之下，你便以为你坐稳了妃位，我也没有出头之日么？

乌拉那拉如懿：（看了书瑜一眼）你自恃朝鲜王室宗女，却不想想，朝鲜再好也不过是我大清臣属之国。小国寡民，连国军都要俯首称臣，何况是区区宗室女？你若真要与本宫讨论何谓身份何谓高贵，就好好管住自己，做合乎自己身份的言行，才能让人心悦诚服，才是真正的高贵

书瑜笑而不语，反正她话于此，只要如懿有点骨气就不会还忍着。

高晞月：本宫当时谁呢？这样牙尖嘴利不肯饶人的，只有娴妃了

众人行礼，书瑜微微欠身道

钮祜禄书瑜：嫔妾还要照看璟瑶，就不与贵妃姐姐和妹妹闲聊了

也不管身后众人，扶着芙心的手直接回了承乾宫。贵妃来了，那显然是怼人了。书瑜让乳母抱着璟瑶正准备出门，可是皇上的旨意来了。

李玉来宣旨：“给韫妃娘娘请安，王公公去了长春宫，这不皇上就命奴才给您宣旨”

钮祜禄书瑜：有劳了（跪下）

李玉：皇上口谕：三公主璟瑶甚的朕心，念其与嫡公主和敬公主是姊妹。封其为和硕和霖公主

钮祜禄书瑜：臣妾谢皇上隆恩

李玉：韫妃娘娘快起来吧，皇上念着您和三公主。封了嫡公主和敬公主也不忘了三公主呢

钮祜禄书瑜：替本宫谢皇上，芙心

芙心会意，给了荷包又亲自送了出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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