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鸳鸯折颈,空辜负……”
今夏身穿白色戏服,咿咿呀呀有模有样地唱着。
“看来你们适应得颇好。”马络络来到戏台底下,看着他们打趣道。
今夏的确适应良好,但陆绎却是一脸惆怅地看着自己莹白色戏服,十分嫌弃。
“你怎么就去编排戏曲了?留我…我们在这里。”陆绎将双手背到身后,模样倒有些委屈。
“我不是想着多方打探嘛。你们这要练这练那的,时间肯定不够充足。”
虽然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更多还是马络络不愿意唱曲儿练戏,作为现代的人的她离曲艺的距离比较疏远。不过,她倒是借由现代的几首古风歌曲,让班主安排她去进行文字工作了。
“你们都在呢?”长生朝他们笑了笑,走了过来。
“是啊,我刚从班主那过来,来看看他们适应得怎么样了?”络络朝他微微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今夏见络络给她的眼色,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好奇道:“长生哥,咱们春喜班平时都排什么戏呀?”
长生从身后掏出一本册子,“我们现在表演的所有曲目都在这里面。”
“我看一下。”今夏接过册子,翻阅查看。
“不过班主经常都会弄些新的段子,让大家尝尝鲜的。”
“《武则天》、《野猪林》……”今夏喃喃道,她状似无意地问道:“诶?这里怎么没有《第一香》呢?第一香不是春喜班最红的戏吗?”
长生却是夺过册子,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是怎么知道这第一香的?”这……这可是好多年没人提起了。”
见今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络络笑着开口道:“我们也是听别人提起的,这《第一香》有什么不对吗?”
“长生!”班主此时正好过来。
长生似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班主,我这就去清点戏服。”
“年轻人,好奇心不要太重。”班主走上台笑着对今夏道。
而马络络则站在一旁观察他的面相,观察他人面容已经成为了她办案的必备之步。
“在咱们春喜班,不该打听的,就不要瞎打听。一定要做到谨言慎行,知道吗?”
“是是是。”今夏应和道。
班主又讲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开了。
今夏又装模作样地练习了起来,直到班主走远,她才从台子上跳了下来,“你发现了什么吗?络络。”
马络络摇了摇头,“不算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他应该不是当年春喜班一事的凶手。”
……
今夏本想着班主既然不是凶手,也就不打算多花心思在他身上,但是没成想夜里竟看见班主鬼鬼祟祟地背着一个包袱和一盆兰花。
偷偷摸摸肯定有鬼,今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只见他来到一个破败荒凉的院子里,阆院,今夏抬头看了看牌匾,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他带着东西走到了湖边,他将包袱与兰花放下,掀开包袱,里面竟是祭祀上香所用的金元宝香烛等物。
今夏看见这副场景只觉得心里一惊,此时恰巧阴风阵阵,更是让她颇有些风声鹤唳。
班主点起白烛,又将三根香插进香炉里,最后将盆里的金元宝全都点燃。做完这些,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来看你,你一定生我气了吧。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我吗?没了云遮月,又何谈雾隐花。”
云遮月,雾隐花?班主讲了一大段话,今夏却只能依稀听见几句,不由得想再往前走些,不成想踩到了地上的树枝,发出了响声。
还好一只猫的出现,将她解围。今夏见班主走远,正想拿了兰花作为证据,却不想被这只猫扑了上来。
……
“你说是它给你解得的为?”马络络抱着它爱不释手,这就是之前在周显已的屋里发现的猫。
今夏撇了撇嘴,“它何止是给我解围,它还挠我抓我吓我,我衣服都差点给她抓破。”
大杨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戳穿道:“我看受了惊吓的应该是它吧。”
今夏拍了拍在络络怀里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小猫咪,质问道:“你!你受了惊吓了吗?”
“好了,说正事吧。”陆绎走到马络络的身边,对今夏道:“你说你看到班主半夜去郊外的废宅祭拜故去的人?”
“我还听到他嘴里念叨什么雾隐花、云遮月的?”今夏又指了指旁边的兰花,“他还带了这个。”
“大人,卑职在查阅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正常衙门记录案件,都会把案件原委、杀人动机、死者死因这些记录清楚。可这些卷宗里面都没有写,只是简单说明了死者,也就是之前的老班主是上吊身亡。之后留下了一封血书,血书里面承认了他自己就是杀害云遮月的凶手。”
“这里面肯定有门道。云遮月已死,我猜那班主便是雾隐花,才会有所感叹。”马络络又对陆绎问道:“大人,不知岑福那边可查到了翟兰叶与戏班的关系?”
“并无关系,或者说,伪造得天衣无缝。”陆绎神色深沉,看来这背后的势力颇大,竟能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春喜班一回来,周显已就死了。”今夏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大杨瞥了眼马络络,小心翼翼地道:“这该不会真的是阴魂不散吧。”
今夏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要真有鬼也找不上周显已啊。”
“跟我一起起阆院看看。”陆绎直勾勾地盯着马络络。
马络络却看似在专心致志地与怀里的猫咪交流,听了陆绎地话也是撇头看了看今夏和大杨。
“作为锦衣卫经历的命令。”
这一下马络络没辙了,总不能因为心里的一点别扭,把自己的铁饭碗搞丢。她将怀里的猫递给今夏,朝陆绎端起职业假笑,“是,大人。”
……
推开大门,如今夏描述地一般破败不堪,挂起的灯笼布满了灰尘,随着凉风摇曳,发出诡异的声音。
马络络朝陆绎走近了些,陆绎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好笑,“你不是驱魔师吗?怎么还怕这些。”
却见马络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身为驱魔师,不会怕鬼,但却怕人,尤其是道行高深的人。”想到了什么,马络络又轻轻打了一下陆绎的肩膀,“而且,还不是你把我的战袍收走了,否则我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
“战袍?”见她愿与自己小打小闹,陆绎还颇觉欣喜,只是这战袍?莫不是那些衣服。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那些衣服上绣的可是龙纹,你如今又是锦衣卫,回去最好烧掉,否则若是被人发现,想必你也知道什么后果。”
马络络当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但不是想着天高皇帝远,她一介平民,那龙纹又如此繁复,谁曾想遇到一个眼睛毒辣的陆绎。“知道了,陆大人!”想想要烧掉那些宝贝,她的心就在滴血。
“云遮月死后并没有殓葬在墓地,而是草草地埋在了这个地方。”
“这就代表,他身上定然有凶手遗留下的证据,为了不被他人发现才要这般草草了事。”这些日子跟在陆绎与今夏身边,马络络也机敏了许多,逐渐能跟上陆绎的节奏。
两人从前庭走到后院,马络络瞥了眼那远处随风摇荡的铃铛。
“进去看看。”陆绎推开房门,里面如一般荒废的屋子一般。
马络络指了指房梁上悬挂的铃铛,“这里又有一个铃铛,似乎有人以铃铛为介摆了阵法。”
“什么阵法?”
她摇了摇头,“不知。”这并非是她的领域,能看出有阵法存在,就证明她小时候学习还是很认真的了。
陆绎丝毫不见慌乱,仔细勘探房内的各种细节。马络络也随他依葫芦画瓢地在房间内走走看看。
他翻开桌上的妆奁,里面有一人偶,他拿起人偶细细观察,“这么多年了,还能保存得如此完整。”
“是挺完整的,可能是比较丑所以不太爱玩它吧。”马络络凑过去看了眼,毫不留情地刺伤了玩偶的心,“对了,今夏还和我说过云遮月养小鬼的事。”
“养小鬼?”
她笑了笑,没办法,女人之间就是喜谈些有的没的,也不是相信,就是图个刺激好玩。
“今夏说在《第一香》出现之前,云遮月还不叫云遮月,虽红但也并非唯他不可。《第一香》出现之后,他一曲成名,才有了云遮月的美名。可惜之后他嗓子突然坏了,但后来他又突然能唱了,而且唱功大有长进,所以大家都说他养小鬼了。”
“听上去,你好像并不怎么相信。”知这世上有所异类的驱魔师都不相信的话,众人却议论纷纷,着实可笑。
“比起养小鬼,大人不觉得有替唱更简单可行吗?”养小鬼多麻烦,一不小心就可能反噬。
陆绎笑了笑,转头看向身后,“这屋子后面应该就是戏台了吧。”
两人走到戏台,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灰尘,而梁上又悬着铃铛。
“长情……”
听这歌声便知阵法已起,她刚想破阵,却被陆绎拉住了手,“等等,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马络络点点头,谨慎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也就忘了在意还被牵着的手。
只见屋内场景一转,从残破的房间变成了人满为患的戏台。众人大声呼好,为台上的人鼓掌称赞。
“长情短恨……”
“这就是《第一香》?”马络络听不懂扬州方言,并不知道台上再唱什么。
陆绎点点头,“应该就是了,你觉得如何?”
“我听不出来,但旋律还挺好听的。”
两人手牵着手,肩靠着肩,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明明如此诡异的场景,生生变成了约会景点一般。
蓦地,云遮月突然倒地不起,众人也十分惊异,双双都涌上前去查看。
“唉。”马络络叹了口气。
转眼间,这热闹的戏台又变成了空旷的雪地,大雪纷飞,明知是假的,也让两人感受到了凉意。
马络络伸手想要接住落下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手上,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丝丝凉意。
陆绎看着她的侧脸,只觉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也不过如此了。
“大人,我们走吗?”马络络回眸一笑,对陆绎问道。
他点点头,只见络络以手结印,厉声喝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不过眨眼间他们又站在了原来的屋内,一切都如开始那般荒废。
“云遮月遭人杀害,他没有意识地重复着死前的场景。按理说,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但是这铃铛却让进这宅子的人都看到了。”她似是在自言自语。
马络络在现代其实很少看到这类的事情,接到这样的活。即使身为第四十五代传人的她,总是比前辈们过得容易些安逸些。可是如今,她不知看到了多少起这般的灵魂。
她闭上眼睛,将云遮月的魂魄超度,无论你之前做了什么,只望你来世顺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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