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回 钟会分兵汉中道 武侯显圣定军山

却说，司马昭对西曹掾邵悌说：“朝臣都认为蜀国不可征伐，是因为他们心中怯懦。如果强要派他们出战，那么必败无疑。现在钟会独自有伐蜀之策，是因为他心中不怯。心中不怯，那么必定能够破蜀。蜀国如果攻破，蜀国人心胆俱裂，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钟会即使有异志，蜀国人怎么能够再协助他？那时我们所派出的魏军得胜后人心思归，肯定不会跟从钟会造反，所以不足为虑。这话我只能说给你听，千万不要泄漏出去。”邵悌于是拜服。

却说，钟会扎下大寨后，升帐召集众将听令。这时有监军卫瓘、护军胡烈、大将田续、庞会、田章、爰青、丘建、夏侯咸、王买、皇甫闿、句安等八十多员。钟会说：“我必须派一员大将作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谁敢前往？”有一人应声说道：“我愿意前往。”钟会一看，说话的是虎将许褚的儿子许仪。众将都说：“许将军是先锋的不二人选。”钟会召唤许仪说道：“你们父子都很有名气，现在众将都保举你。你挂先锋印后，领五千马军和一千步军直取汉中。我们大军兵分三路：你领中路出斜谷，左军出骆谷，右军出子午谷。这些都是崎岖的山间险地，你要在前面填平道路，修缮桥梁，凿山破石，不要让后队行进有障碍，如果违令必定按军法从事。”许仪受命后领兵前进。钟会随后率十多万军兵连夜起程。

却说，邓艾在陇西，也接到了伐蜀诏书，一面派司马望前往遏制羌人，又派遣雍州刺史诸葛绪、天水太守王颀、陇西太守牵弘、金城太守杨欣，各调本部兵前来听令。军马聚齐，邓艾夜间做了一梦：梦到登上高山远望汉中，忽然在脚下涌出一泉，水势上涌。艰艾惊觉后浑身汗流，于是独坐到天亮，就召来护卫爰邵询问。爰邵对《周易》很有研究，邓艾说了梦中的事情。爰邵回答：“《易》云：山上有水是说蹇。蹇卦中说：‘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云：‘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将军此行必能克蜀，但可惜会滞留西南而不能归还。”邓艾听到这话后，心中十分烦闷。

忽然，有人报告钟会檄文来到，约定邓艾一起兴兵，到汉中会齐。邓艾于是派遣雍州刺史诸葛绪领兵一万五千，先切断姜维归路。再派遣天水太守王颀领兵一万五千从左路进攻沓中，陇西太守牵弘领一万五千从右路进攻沓中，又派遣金城太守杨欣领兵一万五千，从甘松袭击姜维身后。邓艾亲自领兵三万，负责各路总接应。

却说，钟会出师之时，百官送出城外，旌旗蔽日，铠甲凝霜，人强马壮，威风凛凛。人们都很羡慕，只有相国参军刘寔（读音shí）微笑不语。太尉王祥看到刘寔冷笑，就握着他的手问：“钟会、邓艾两人，这次能够平定蜀地吗？”刘寔说：“肯定能够破蜀，但恐怕这两人再也不能回来了。”王祥询问其中缘故，刘寔只是笑而不答，王祥也就不再追问。

却说，魏军出发后，早有细作到沓中报告了姜维。姜维立即写表申奏刘禅：“请降诏书派遣左车骑将军张翼领兵守护住阳安关，右车骑将军廖化领兵守护住阴平桥，这两个地方最为紧要。如果丢失了这两处，汉中就会不保。另外要赶紧派遣使臣入吴求救，微臣起沓中之兵迎敌。”

这时刘禅改景耀六年为炎兴元年（公元263年），这天正和宦官黄皓在宫中游乐。忽然，接到姜维表章，刘禅问黄皓：“现在魏国派遣钟会、邓艾大起军马，分道杀来，我们应当怎么办？”黄皓又给刘禅出了个馊主意说：“这肯定是姜维又想立功，所以才送上这份表章。陛下请放宽心，不要疑虑。微臣听说成都城中有一神婆，供奉着一尊神仙，能够知晓吉凶，可以召来询问。”刘禅最是听从黄皓的话，就在后殿中陈设香花纸烛、祭享礼物，命令黄皓用小车请神婆来到宫中，坐到龙床上。刘禅焚香祝毕，神婆忽然间披发光脚，就在殿上跳跃数十遍，盘旋在案上。黄皓说：“这是神仙要降临了。陛下要屏退左右，亲自祈祷。”刘禅屏退左右侍臣，再次叩拜祈祷。

神婆大叫道：“我是西川的土地神。陛下安乐太平，要求什么事情询问？数年之后，魏国疆土也都会归属陛下，陛下千万不要担忧。”说完后昏倒在地上，半晌后才苏醒。后主刘禅大喜，重加赏赐了神婆。从此相信神婆所说，把姜维的请示的奏折扔到了一边，每天只在宫中饮宴欢乐。姜维多次申报告急表文，都被黄皓隐匿起来，因此耽误了大事。

却说，钟会大军奔汉中进发。前军先锋许仪要立头功，先领军兵赶到南郑城下。许仪对部将说：“过了这关就是汉中。关上人马不多，我们要奋力抢关。”众将领命后，一起全力向前。原来守关蜀将卢逊听说魏军将要来到，先在关前木桥左右埋伏下军兵，装备起武侯所传的十矢连弩，等到许仪军兵来抢关时，一声梆子响处，箭石如雨。许仪急忙退后，早被射倒数十骑，魏军大乱。

许仪回去报告钟会。钟会亲自领帐下甲士百多骑前来察看，果然箭弩一起射出。钟会拨马便回，关上卢逊领五百军兵杀下关来。钟会拍马过桥，桥上土方崩塌，陷住了马蹄，险些把钟会掀下马来。战马挣扎不能起来，钟会只好弃马步行，跑下桥时，卢逊紧紧赶上，一枪刺来，却被魏军中荀恺回身一箭，射中卢逊落马。钟会率众军将乘势抢关，关上军兵因为还有蜀军在关前，也不敢放箭，被钟会杀散，夺了山关。钟会任命荀恺为护军，把全副鞍马铠甲赏赐给他。

钟会召唤许仪来到帐下，责备道：“你既然作为先锋，理应当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专门要修理好桥梁道路，便于行军。我刚刚来到桥上，却被陷住了马蹄，几乎要掉下桥去，如果不是荀恺来救，我早已被敌人所杀！你既然违抗军令，就应当按军法从事！”喝令左右推出斩首。诸将求告说：“也的父亲许褚对朝廷有大功，希望都督宽恕。”钟会怒道：“军法不明，怎么能够指挥三军？”于是，下令斩首示众，众将无不骇然。

这时蜀将王含守卫乐城，蒋斌守卫汉城，看到魏军势力太大，也不敢出战，只是闭门自守。钟会下令道：“兵贵神速，不能多停。”于是命令前军李辅包围乐城，护军荀恺包围汉城，他亲自领大军取打阳安关。守关蜀将傅佥和副将蒋舒商议战守之策，蒋舒说：“魏军太多，势不可挡，不如坚守为上策。”傅佥说：“不对。魏军远道而来，必然疲惫，虽然人多却不足为惧。我们如果不出关迎战，那么汉城、乐城都会不保。”蒋舒默然不答。

忽然，有人报告魏军大队人马已经杀到关前，蒋舒、傅佥两人到关上观看。钟会扬鞭大叫道：“我现在统十万之众来到这里，如果早早出城投降，各自按照品级升用；如果执迷不降，攻破关隘，玉石俱焚！”傅佥大怒，命令蒋舒守把关城，亲领三千军兵杀下关去。钟会回身退走，傅佥乘势追击，魏军这时却返身杀回。傅佥想要退入关时，关上早已竖起魏军旗号，只听蒋舒叫道：“我已经归降了魏军！”傅佥大怒，厉声叫道：“你这忘恩背义之贼，有什么面目去见天下之人！”只好回马再和魏军交战。魏军四面包围，将傅佥困在核心。傅佥左冲右突，往来死战，却是不能逃脱，所率领的蜀军十伤八九。傅佥仰天长叹道：“我生为汉臣，死也要当汉鬼！”于是拍马再去冲杀，身中数枪，血盈袍铠，坐下马倒下，傅佥自刎而死。后人有一首诗感叹道：

一日抒忠愤，

千秋仰义名。

宁为傅佥死，

不作蒋舒生。

钟会攻占了阳安关，关中所积累的粮草军器极多，钟会心中大喜，于是，犒赏了三军。

这一天夜晚，魏兵住宿于阳安城中，忽然，听见西南上喊声大震。钟会慌忙出帐观看，并没发展任何动静。魏军一夜也不敢睡。次日夜三更，西南上喊声又响起来。钟会非常惊疑，然后派人打听。左右回报道：“远处哨十多里，并无一个人。”钟会惊疑不定，于是，亲自领数百骑，俱全装贯戴，望西南巡哨。前面有一座山，只见，杀气四面突起，愁云布合，雾锁山头。会勒住马，问向导官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向导官回答道：“这山名叫定军山，当年夏侯渊就战死在这里的。”钟会听说后，怅然不乐，急忙勒马而回。转过山了坡，忽然，狂风大作，背后数千骑突出，随风杀来。钟会大惊，领众兵纵马退走，诸将坠马的不计其数。及奔到阳安关之时，不曾折一人一骑，只是跌损了面目，失了头盔。只见，众将全都说：“但见天空中的阴云中人马杀来，比及近人身，却又不伤人，只是一阵旋风而已。”钟会问降将蒋舒道：“定军山附近可有什么神庙吗？”蒋舒回答道：“此处并无神庙，只有有诸葛武侯之墓。”钟会大惊道：“想必时武侯在此处显圣。我应当亲往祭拜。”

第二天，钟会备祭礼，宰太牢，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祭毕，狂风顿息，愁云四散。忽然，清风习习，细雨纷纷，一阵过后，天色晴朗。魏兵大喜，全都拜谢回军营。

这一天夜晚里，钟会在帐中伏案几而寝，忽然，一阵清风过处，只见有一个人，纶巾羽扇，身衣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飘飘然有神仙之概。那人步行走入帐中，钟会起身迎疑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军营呢？”只见，那人说：“今早重承见顾，我有片言相告：虽然汉室国祚气数已尽，天命难违，但是两川百姓是无辜的，望将军入境之后，以天下苍生为已念，不要滥杀无辜。”说罢，拂袖而去。钟会正想挽留那个人，忽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钟会知道是诸葛武侯托梦给他，不胜惊异。于是传令前军，立了一杆白旗，上面写着“保国安民”四字；所到之处，如果妄杀一个人的都要偿命。于是，汉中人民全都出城拜迎。钟会一一抚慰，秋毫无犯。后人有一首诗称赞道：

数万阴兵绕定军，

致令钟会拜灵神。

生能决策扶刘氏，

死尚遗言保蜀民。

却说，姜维在沓中，听说魏军杀到，就传檄廖化、张翼、董厥领兵接应，一面分兵列将严阵以待。魏军杀到，姜维领兵迎击。魏军阵中为首大将正是天水太守王颀。王颀出马大呼道：“我们现在大兵百万，上将千员，分二十路前进，已经攻到成都城下。你还不早早归降，难道不知道天命所归吗?”姜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王颀。战不到三个回合，王颀大败退走。姜维驱兵追杀出二十多里，只听到金鼓齐鸣，一支军兵摆开，旗上大书“陇西太守牵弘”字样。姜维笑道：“这等鼠辈，不是我的敌手！”

于是，催促军兵追击。又追赶了十多里，却遇到邓艾全军杀到。两军混战。姜维抖擞精神，和邓艾大战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后面锣鼓又鸣。姜维急忙退却时，后军报告说：“甘松诸寨都被金城太守杨欣烧毁了。”姜维大惊，急忙派副将虚立旗号，和邓艾相拒。姜维撤退后军，连夜去救甘松，正遇到杨欣。杨欣不敢交战，朝山路上退走。姜维随后追赶。来到山岩下时，岩上箭石如雨，姜维不能前进。等回到半路时，蜀军已被邓艾杀败。魏军大队赶来，将姜维团团围住。

姜维领骑兵杀出重围，奔到大寨中坚守，等待救兵。忽然，流星探马报告说：“钟会已经占了阳安关，守将蒋舒归降，傅佥战死，汉中已经属魏了。乐城守将王含和汉城守将蒋斌，得知汉中丢失，也都开门投降。胡济抵敌不住，逃回成都求援去了。”姜维大惊，立即传令拔营起寨。

这一天夜里，姜维军兵退到川口时，前面一支军兵摆开，为首魏将正是金城太守杨欣。姜维大怒，纵马交锋，只一个回合杨欣败走，姜维拈弓搭箭射击，连射三箭都不中。姜维大怒，把弓折断，挺枪追赶。突然马失前蹄，将姜维摔到地上。杨欣拨回马来杀姜维。姜维跃起身，一枪刺去，正中杨欣战马脑袋。背后魏军赶上，搭救杨欣退走了。

姜维骑上随从战马，想要再追时，忽然有人报告后面邓艾杀到。姜维首尾不能相顾，想要整兵复夺汉中。探马报告：“雍州刺史诸葛绪已经切断了我军归路。”姜维于是占据山险处扎下营寨，魏军屯兵于阴平桥头。姜维进退无路，长叹道：“天丧我也！”副将宁随说：“魏军虽然切断了阴平桥头，但雍州必然军兵很少，将军如果从孔函谷直取雍州，诸葛绪必定撤走阴平之兵去救援雍州，将军那时再领兵奔剑阁守把，还可以复夺汉中。”姜维听从，立即发兵进入孔函谷，诈取雍州。

细作报告给诸葛绪。诸葛绪大惊道：“雍州是我负责守卫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闪失，朝廷必定问罪于我。”急忙撤退大军从南路去救援雍州，只留下一支军兵守把桥头。姜维进入北道，约行进三十里，料定魏军已经撤走，就勒回兵马，后队变作前队，直到桥头。果然魏军大队已退，只有小股军兵守把，被姜维一阵杀散，烧毁了全部寨栅。诸葛绪听说桥头火起，就又领兵杀回，姜维军兵已经退走了半天，诸葛绪也不敢追赶。

却说，姜维领兵过了桥头，正行进之间，前面一支军兵来到，正是左将军张翼、右将军廖化，姜维询问战况。张翼说：“黄皓听信巫婆的话不肯发兵。张翼听说汉中危急，立即起兵来救援，阳安关已经被钟会攻取。现在听说将军受困，我们特地前来接应。”于是，合兵一处，赶赴白水关。廖化说：“我们现在四面受敌，粮道不通，不如退守剑阁，再作他图。”姜维犹豫不决。忽然有人报告钟会、邓艾分兵十多路杀来，姜维想让张翼、廖化分兵迎击。廖化说：“白水地狭路多，不是争战之地，我们不如暂且退到剑阁。如果剑阁丢失，那将是绝路一条。”姜维听从，于是领兵直奔剑阁。将要靠近关前时，忽然之间，鼓角齐鸣，喊杀声大起，旌旗遍竖，一支军兵堵住了关口。这正是：汉中险峻已无有，剑阁风波又忽生。不知何处之兵？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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