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顾清安6点钟就被顾薇宁叫起来出去玩,美曰其名: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这边谢俞约莫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七点被顾雪岚叫起来:“老师马上要来了,你收拾收拾,先去洗脸刷牙,然后下来吃早饭。赶紧的。”
前面几句语气还挺正常,说到后面看到谢俞这幅不配合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听见没?”
谢俞被她吼得头疼:“……知道了。”
顾雪岚女士说一不二,真找了老师,此人据说在私教界颇有名气,治好过许多迷途少年,总之被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没有他教不好的学生,拥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点石成金,发现每一个孩子潜藏的智慧……
谢俞听得很想笑,嘲笑。
顾雪岚却对这位老师的到来满怀期待,这位平时坚决控制饮食保持身材的女士,高兴地连早饭都多吃了几口:“听说陈太太儿子,一个假期里成绩提高了几十分。”
钟国飞笑着对谢俞说:“听见没有,好好努力,可别让你妈失望。”
谢俞专心喝粥,头都没抬,随口“嗯”了一句敷衍了事。
有人却不乐意。
钟杰坐在谢俞对面,不冷不**说:“人跟人可不一样,人家儿子能提几十分,不代表你儿子也行。还是别给他太大压力了吧,不行就是不行。”
这句话一出,餐桌上本来还能称得上和睦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顾雪岚尴尬地放下汤勺,不知道说什么好。
“会不会说话?”
谢俞不紧不慢地把粥喝完,然后抬起头,看着钟杰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会不会说话?”
顾雪岚急忙扯谢俞衣服。
谢俞嘴里那句“关你屁事”绕了两个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我说错了吗,”钟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你中考作弊,是不是打算高考也作弊?”
如果不是顾雪岚拦着,谢俞能把钟杰送进医院,还是那种卧床一个月生活不能自理的。
钟杰长得跟钟国飞几分相像,待人接物却相差甚远,总是无形之中带着几分尖酸与刻薄。
他马上要上大一,分数原本够不上一本院校,但钟国飞有的是门路,差了十几分硬是把他塞进南大,这一塞,可真是塞出了他“名校大学生”的自信和骄傲。
“我怎么高考不劳您费心。”谢俞擦擦嘴站起来,走出去几步又停下问了一句,“对了,你吃饱了吗?”
钟杰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谢俞说:“吃饱饭,希望你能找点事情做。”
钟杰:“……”这是在骂他吃饱了撑的?
这顿饭最后吃得不欢而散。
饭后钟杰和钟国飞一道出门去公司,顾雪岚留在家里等私教老师,顺便找谢俞谈话:“虽然小杰那孩子是做得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跟他那样说话。”
“那孩子?”谢俞说,“搁您那儿是孩子,搁我这也是?”
顾雪岚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单纯不想家里每天都这么剑拔弩张:“你……他什么性格你也知道,忍一忍就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谢俞烦得不行:“凭什么?这狗屎脾气我还非得惯着他不成。”
“你钟叔叔已经说过他了,下次客气点,算妈求你,行不行?你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妈想见你都见不着,难得假期在家里呆着,乖一点,听话。”
说话间,门铃响了。
家教老师提着黑色公文包站在门口,看起来挺年轻,带着金丝边眼镜,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钟太太,钟少爷。”
见人来了,顾雪岚结束话题,起身去大厅迎接客人,两人顺便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孩子学习成绩不好等问题。
谢俞坐在他们对面,百无聊赖地从茶几上挑了颗葡萄。
家教老师姓黄,名校毕业,说到教育问题侃侃而谈,谢俞还以为传说中的点石成金有什么特别,没有想到那么无聊,听了一会儿就犯困。
“兴趣才是学生最好的老师,我的教育理念就是引导学生对学习产生兴趣,主动想去学之后呢然后因材施教,帮助学生,看看他适合哪一种学习方法,找到正确的学习方法之后,这个事情自然就事半功倍。”
这位黄老师头发上抹着厚厚一层发胶,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用手指扶一扶镜框。
葡萄的汁水酸甜,谢俞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吐葡萄籽。
他偷偷翻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雷子,趁着顾雪岚女士正跟人聊得火热,单手发了条短信过去:给我打个电话,快。
多年兄弟情谊,这种事情一点就通。
周大雷电话下一秒就来了。
谢俞起身:“妈,黄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周大雷那边全是敲击键盘的声音,谢俞刚想说“你在网吧呢”,就听对面大雷粗重地吸了两口气,然后扯着嗓子气壮山河地喊:“——操/你大爷,抢我紫武,我杀你全家!”
谢俞:“……”
周大雷骂骂咧咧一阵,摔了鼠标,差点还想把键盘给砸了,网吧老板急急忙忙过来:“雷仔,息怒息怒,你砸坏了也是要赔钱的。游戏里的东西,都是过往云烟,淡定一点,江湖上的是是非非……”
“没法淡定,这事没完。”周大雷非常执着,“情缘可以随便抢,绝版紫武不行。”
周大雷说完才想起来手机还在通话中:“谢老板?我跟你说我真是气得蛋疼。”
谢俞问:“绝版紫武?”
“是啊,这只怪明明是我们队杀的,爆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我们刷了这个隐藏BOSS好几天,干,马上就要到手了被人半路截胡。”周大雷说,“太脏了这群人,真的脏。”
周大雷又说:“我约了他们今天决一死战,谁不来谁是孙子,你来不来?”
谢俞:“我又不玩你那个武侠游戏。”
“不在游戏里,在南京路。”
这他妈还能约出来的?
周大雷:“他们在A市,我们B市,照着地图连了一下线,取了个中间值。两个小时之后,南京路中心广场。”
谢俞回头看了看还在跟家教老师聊天的顾女士:“行,等着,大哥来给你撑撑场子。”
谢俞刚挂,顾清安就打过来了。
“喂,俞哥,你在哪?我去找你玩。”
“来南京路。”
说来也巧,顾清安正好就在南京路。
“俞哥,我现在就在南京路呢!”
“你怎么会在那?”
“我被我小姨赶出来了,然后逛着逛着就到这了。”
“哦,那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去找你。”说完就挂了。
谢俞是最后一个到的。
谢俞到后第一眼就看到在树底下的顾清安,那人还是戴着白色的口罩,露出那双桃花眼。
顾清安四下环顾着,看到谢俞后就对他摆了摆手。
中心广场,那两拨人已经排成两排面对面,看样子是试图先理论然后再打架。
浩浩荡荡十几号人。
谢俞没有打架的想法,只是来划划水,于是就走到顾清安那。
“俞哥,怎么?你是来打架的啊!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是。”
闷热的夏天,两群平均年龄十五十六岁的血性男儿顶着上午十点半的太阳,为了一件游戏装备互相问候全家。
周大雷带头冲在前面,声音洪亮:“还他妈有脸说?那是你们的吗?”
对面那群人也不甘示弱:“是我们的啊,怎么就不是我们的了。”
“要不要脸了,兄die,玩个游戏而已心别太脏。”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们为了抢东西蹲点蹲了三四天,你又知道什么!”
“哟嚯,挺自豪啊,你们找揍是不是?”
“来啊,谁怕谁!”
周大雷差点没被气死,他缓了口气,最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趁哥现在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交出来,把东西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们,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谢俞和顾清安看到人群中,一个原本站在队伍最后边,戴着黑色口罩、鹤立鸡群的人缓缓往前走,他周遭的人极其配合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那人的声音透过布料,又闷又低缓地传出来:“凭本事抢的装备,为什么要还?”
太找揍了。这是顾清安心里所想。
听听这理所因当的语气。
两队人马立刻厮打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周大雷恨不得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燃烧自己全身的能量,让他们知道惹怒他的下场:“抢我紫武,抢我紫武,我让你抢我紫武!”
“没抢,这能叫抢吗,技不如人就甘拜下风,操.你妈别打脸!”
一片混战之中——
谢俞和顾清安眼睁睁地看着刚才那个挑起纷争的、看起来浑身散发老大气场的口罩少年不动声色地在里头划着水,划着划着就离开了战场,划水技术相当高超,居然没有人发现他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走出混战圈的时候,他甚至还抬手理了理头发。
非常注重形象。
“……”
“……”
大夏天,这个人穿着长袖长裤,脸上还戴着和顾清安相同但是颜色不一样的口罩,看不清楚五官。
他明显也想往树荫底下走,环顾四周,只有谢俞和顾清安站的那片地方没有太阳,于是谢俞和顾清安身边很快多了一个人。
口罩个字挺高,比顾清安高了半个头,和谢俞差不多高。
他和顾清安谢俞并排站着观战,然后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粉红色,草莓味真知棒。他三两下剥开糖衣,温度太高,糖有些化了,顾清安闻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然后这人拉开口罩,黑色布料松松垮垮地兜在下巴上,叼着棒棒糖吃了一会儿,他吃糖没什么耐心,含了一会儿用牙齿咬碎,等要找地方扔垃圾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身边站着的这两个人可能也是对面阵营前来讨要紫武的选手。
谢俞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看什么看。”
顾清安也忍不住向旁边看去。
偷偷盯着别人看还被人直接说出来,那人没有半点不适,他面不改色地重新把口罩拉上,手指勾着布料边沿,黑色布料和手指形成鲜明对比,肤色看起来有种不正常的白:“你们也是他们那边的?”
谢俞和顾清安异口同声说:“是又怎么样。”
口罩想了一会儿,说:“朋友,过两招?”
对面战况惨烈,老实讲,谢俞觉得挺丢人,不是很想动手:“朋友,劝你珍惜生……”还没等谢俞说完,顾清安就一拳打了过去。
交手两个回合之后顾清安和观看的谢俞不得不承认这人身手意外地不错。
干架姿势极其利落,一气呵成,快、狠、准,不小心挨到一下能顺着皮肉疼到骨头。
顾清安从小打到大,从小就只有揍别人的份。
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在顾清安耍阴招将口罩绊倒之后,两个人的战场变成了地上。口罩缓了好一阵才固定住顾清安的胳膊,想从顾清安身下起来,冷不防又被顾清安抬膝盖顶在肚子上。
“等会儿——”口罩说,“你知不知道今天地表温度多少度?”
虽然这几天高温红色预警,每天都有人在地面上做荷包蛋实验。
谢俞想说你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弱吧?
就在顾清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口罩直接压着他一个翻身,两个人位置瞬间调换,口罩扬了扬眉——他眼窝深,眉眼间距又窄,眼神深邃。
他凑得很近,一只手撑在顾清安脖子边上,说:“挺暖和,你感受感受。”
“我感受你大爷的。”
两个人没能在地上较量几回。
顾清安感觉到身上突然轻了,再一看,口罩速度极快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拍拍衣服裤子上的灰,然后朝他伸出手,将他拉起来,嘴里突然开始胡言乱语:“……朋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平地也能摔,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逛公园。”
顾清安和谢俞实在是看不懂这个操作:“你**吗?”
口罩说:“你们才**。”
说完口罩又冲对面喊:“收手——别打了,条子来了。”
谢俞和顾清安这时候才隐约听到警车声,紧接着他看到马路对面,五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从车上一个接一个下来,隔着一条马路就指着前面喊:“蹲下!抱头!不许动!聚众斗殴!胆子很肥啊,啊!”
他们三离聚众斗殴的战场有点远,而且口罩反应得快,在警察下车前就拉着顾清安站了起来,警察也没有料到树底下会有三条一个观看另两个打架和另两条一边乘着凉一边单挑的漏网之鱼。
口罩搭上顾清安和谢俞的肩,三个人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在上午十点半逛公园的好兄弟:“不用谢,我耳朵比较好使。这样,我们串一下口供,你们想要一个什么身份?我已经给自己想好了,我,就是一个早饭吃得太撑来公园散步消化的无辜群众。”
顾清安:“滚。”
谢俞冷漠道:“我,懒得理你。”
口罩:“……”
谢俞又说:“出来打架还怕警察?”
“不是怕,”口罩耸耸肩,无所谓道,“就是觉得麻烦。”
本来他们俩应该幸运地目送警察压着十几号人离开,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其中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差的哥们心态崩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自己大哥,扭头一看,大哥在树底下站着呢,于是惊慌失措、像小鸡找鸡妈妈似的喊了一声:“——朝哥!”
“……”
贺朝心里真的是一万句国骂。
谢俞:“招哥?你?”
顾清安也看过去。
贺朝说:“我说我不是,你会信吗。”
谢俞掰开了贺朝搭在他肩上的手,又拍下了搭在顾清安肩上的手,兄弟情深的戏码落幕了,立马翻脸不认人:“你该问问警察信不信。”
警察自然是不信的。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总之先抓回去再说。
警察站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看看这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不太确定“朝哥”是哪一位:“招哥?谁啊?”
贺朝主动出来认领自己行走江湖的名讳:“我,是我。姓贺名朝,卓月朝。”
顾清安还没来得及自救,还有救谢俞,跟他们撇清关系,就听旁边那位刚刚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想跟他一起串口供的人向警察介绍说:“警察叔叔,他是我的互殴对象。他是观看我们互殴的人。”
顾清安:“……”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俞:“……”我真是谢谢你了。
“一起带走,全部都给我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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