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遮住了头顶,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蓝天。
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家宝本身也是个孩子还要照顾夏夏,要是把他淋病就不好了,夏妈妈拿起雨具骑上电动车去接女儿。
家宝看见夏妈妈来了,有一点失落,他已经习惯骑车送妹妹回家了,妹妹坐在车后座上,肥软的小胳膊缠上他的腰,软软的头发随风扬起,甜甜的笑声会飘荡出好远。
他只要一听到胖妞儿喊“哥哥加油”,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有时他会故意走一些坑洼的路,车子颠簸一下,胖妞儿的手臂就会缠得更紧,惊慌失措的话语随之响起,“哥哥坏!哥哥坏!”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非常重要,是妹妹可以依靠的存在,摆正车把,吹着口哨继续前行。
夏妈妈带妹妹远去的背影,让他的心一阵慌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失去一样。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夏妈妈带女儿回家,他会失去什么?
明天只要不下雨,他依然可以去接妹妹上下学的。甩甩头,抛开了脑中不好的念想,骑上车飞快地走了。
谁知这一次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容承耀被大雨淋到,发高烧住院了,直到三天后才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妹妹,他梦到妹妹浑身湿冷,一直在喊“哥哥,家宝哥哥。”
那个梦很奇怪,让他很不舒服,一定要听到妹妹的声音,否则真的难以心安。
可是守在病床前的奶奶眼里含着热泪,不停地和他说些有趣的事情,就是不给他电话,更不让他打给妹妹。
容承耀不是小孩子,他的心智很成熟,假期已经到容氏帮爷爷处理公司的事物了,怎么会看不出奶奶在顾左右而言他!
面对孙子狐疑的目光,奶奶实在笑不下去了,只能给老伴儿打电话,让他来说吧。
爷爷奶奶一开始以为孙子是为了报恩,才对那对母子好的,可是时间长了,他们发现孙子是真把夏妈妈当成自己的亲妈妈,把夏夏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
如今她们出了事,这可怎么和孙子说啊?
老爷子斟酌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说,他长叹一口气,孙子已经大了,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不是他说几句谎言就能瞒过去的。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容承耀,让他自己看。
容承耀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接过报纸,只看一眼就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
夏妈妈和胖妞儿竟然出车祸了!
夏妈妈在秀水河边被一辆逆行的大货车撞击当场死亡,胖妞儿掉进了秀水河。
D市正值雨季,秀水河河水湍急,还有一处决口,夏夏只有七岁,已是凶多吉少!
警察打捞了三天,只捞上来一个书包,和她脚上穿的一只鞋!
夏家这次是真的家破人亡了!
容承耀看着报纸一言不发,老爷子知道他们感情深厚,没法接受这个事实,“爷爷一直让人打捞,下游都打捞到一百公里外了,也没有,没有……”
“带我去看看。”
好半响儿,容承耀才抬起头,潮湿的眼眶还有未退尽的液体,胖妞儿说男人应该顶天立地,坚强勇敢,哭哭啼啼是女孩子的专利,他是男孩子不可以哭的。
可是最能表达伤心的方式不就是流眼泪吗?
胖妞儿说伤心不一定用眼泪来表达,就像妈妈,爸爸走了以后,她比谁都伤心,可她还有女儿,任何不利于女儿成长的负面因素都不可以有。
爸爸和妈妈给她取名叫夏荷,意思就是希望她一生都在阳光下生活。
胖妞儿看家宝哥哥听不懂她说的话,有些急了,脸蛋涨得通红,手也比划上了,却还是表达不明白。
还是夏妈妈告诉他,荷花喜欢在相对平稳的浅水、湖泊、沼泽、池塘等地生长,不喜荫,在半荫处生长就会表现出强烈的趋光性,所以它喜欢全光照的环境。
容承耀听懂了,夏妈妈和夏爸爸希望胖妞儿一生都是阳光的、都是快乐的,这是为人父母给予女儿最深厚的爱。
等他长大了,才明白荷花的花语是信仰、忠贞和爱情。
爷爷带他来到夏妈妈出事的地方,大货车司机是疲劳驾驶负全责,可是负全责有什么用,他的夏妈妈还有胖妞儿都回不来了。
水面上涨好多的秀水河,别说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了,即使他掉下去也会有危险的。
他望着依然湍急的河水,嘴巴张了张,哽咽了数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爷爷理解他的心情,自从儿子儿媳走了以后,孙子从一个阳光少年变得暴戾、阴暗,还有点轻微自闭,一直不愿意与人接触。
好不容易找到恩人的家人,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暖、变得随和,努力让自己融入那个家庭,脸上的笑容渐渐增多,原来的那个阳光少年又回来了。
原本还在担心孙子的老俩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非常感激夏家再一次救了他们的孙子。
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爷爷拍拍容承耀的肩膀,郑重地向他保证,“你放心,爷爷会一直留意这件事,只要没有找到夏夏,她就有生还的可能,放心吧。”
时间过去半个月了,秀水河已经回落到正常水位,夏夏没有消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胖妞儿可能真的不在了。
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只有容承耀还在坚持,负责打捞的大叔不是贪念重的人,黑黑的脸膛透着憨厚质朴,“小少爷,这条河我已经来来回回打捞三个月了,除了刚开始找到的书包和鞋子,河里冲进来的猫猫狗狗我都打捞上来了,真的找不到了。虽然你给的钱多,但我不能昧着良心做人,你还是放弃吧。”
船老大收工走了,爷爷叹口气把他带回了家。
所有的人都说没希望了,可固执的他总觉得胖妞儿没有死,她一定是迷路了,等她想起家在哪儿时,一定会回来的。
他有夏家的钥匙,经常跑去夏家一坐就是一天,他在等那个胖胖的妹妹,她一定会回来的。
夏妈妈已经不在了,如果她回到家里,看到一个人都没有会哭鼻子的,他是哥哥,一定不会让妹妹哭的。
有一天,他看见有人来收房子,原来夏家一直住在单位的公房里,现在家里没有人了,理应收回去给没有房子的人居住。
那怎么行!
夏夏妹妹回来了,没有家怎么能行?不行,他要把房子原样保留下来,等妹妹回来!
他请爷爷出面找了关系,把房子买下来,一切东西都保持原样,容承耀一个星期过来一次打扫房间,后来他去上军校,没有时间出来,也会让家里的佣人帮忙打扫。
院子里的花圃这么多年一直种着夏妈妈和胖妞儿喜欢的花,没有变过;房子上的瓦坏了,邻居家早换成新颖漂亮的彩钢瓦,可容承耀依然派人去偏远的地方采购回老式瓦片换上。
一起长大的发小陈默,曾经还劝他不要固执,可他不听,依然故我。
时间长也不再劝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不许人置喙的过去,谁又有资格教育谁呢?
秀水河下游距离D市二十多里地的一个小渔村,属于W市管辖,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擦脸,小女孩的眼睛动了动,女人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胖丫头,惊喜地喊在院子里修补渔网的男人,“老刘,老刘,孩子醒了!”
男人不像女人那样激动,他早起去打鱼,在自己的小船边看见落水的小女孩,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W市的人,一开始没想管,可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一条玉石挂坠,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他知道有钱人丢了孩子都很着急,为了得到大笔的金钱奖赏,才把孩子救起来。
可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碰到了头,在水里也不知道泡了多长时间,浑身烫得要命,他想等孩子爸妈找来了,可以多要点钱,就咬牙给孩子请了一个大夫,天天到家里打吊瓶。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女孩身上的烧退了,人也醒了,却失忆了。
只知道自己叫夏夏,是哪里的人,家里都有谁,多大啦,一概不知道。
老刘的美梦破碎了,一分钱没挣到还搭进去不少药钱,气得他摔碟子砸碗的,直骂晦气!
他要把孩子卖了,最起码还能卖几个钱,虽然和预期相差太远,总比血本无归要强得多。
刘嫂子是被拐来的女人,刚开始跑了几次,都被抓回来,一次比一次打得狠,关了半年后怀孕了,迫不得已才安下心和他过日子的。
刘嫂子知道被拐卖的下场,这丫头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她的眼睛很纯净,也懂礼貌,从言谈举止中能看出受过良好的教养,应该是大城市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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