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幻：鲸落

给别人的。不可用。

――――

00.

“于深海之中，我缓缓坠落，仿佛看到他……逆光而来。”

01.

金现在觉得自己死定了。

他失足掉下海，渔船还被浪拍走了，他不会游泳――是的，一个渔夫，不会游泳。

好安静。金费力睁开眼，冰冷海水不断麻痹着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活不了了……

万念俱灰之际，金恍惚看到什么东西逆着光芒朝他游来，好像还挺大的……

咕噜噜。他失去了意识。

待金醒来时，他正趴在一只小鲸鱼的背上，太阳晒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嘿，是你救了我吗？”鲸鱼吐出一长串小气泡，意思是：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救的你？

金愣了下，惊讶到：“我听姐姐说这片海域的鲸鱼通人性，我姐姐以前还被救过呢！救我姐姐的人……不，鱼，是你么？”

紫堂幻听着，特别想翻个白眼，可无奈翻不了，只能哼一声，以表不满――我可没见过你姐姐！

说大，紫堂幻也不大，说小，他也不小了。只是和同族比，稍微……不对，应该说是小了很多很多……他只有一座小岛那么大，别不信，真的就只有这么大。

哦，对，你想的没错，紫堂幻确实通人性，因为，他是妖精啊。

有飞鸟停在他背上，叽叽喳喳的凑成一团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他也懒得听，干脆停下不游了，反正离陆地也不远了……

“嘿，你叫什么名字？”

紫堂幻掀开眼皮，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哦，和一只鲸鱼说话，如果被人看见了不得笑死他？

金轻轻拍了拍他，嘻嘻道：“我听得到哦――”

啊？什么？

紫堂幻在惊讶之余，细细想了想。听得到我说话？是恶魔吗？不对，恶魔又不怕水……哦我知道了，是蝴蝶精吧。想通之后，他也不再多做停留，甩甩尾巴朝岸边游去。

“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嘛？”金伸出一只手遮太阳，嘴巴张张合合的叭叭叭个没完没了，就算是温柔如紫堂幻也受不了……

重重叹了口气后，紫堂幻闷闷道――紫堂幻，我叫紫堂幻……

02.

紫堂幻，我叫紫堂幻。

金猛然惊醒，看了看四周，嗯，是自己家没错。“姐姐！姐姐！”金急忙下床，跌跌撞撞的向门口冲去。

“金！你醒了？！”秋看着金那张永远是乐呵呵得脸，松了口气，缓缓道：“你可得谢谢别人啊……如果不是别人载你回来，你可能就……唉。”金歪头，问自家姐姐：“他在哪呢？”

先前那几只飞鸟落在地上，其中一只仰着头嚷嚷着：“能在哪啊？别人早就走了！你别说那小妖精化人形还挺好看的……叽？！你打我干什么？！”

秋狠狠剜了飞鸟一眼，后者堪堪闭上嘴。

“有机会的话……你可得跟别人道谢啊。”金的目光越过秋，远远望向平静的海面，四处搜寻紫堂幻的身影。

一无所获……

海这么大，难不成要我自己跳下去吗？就算我真的跳下去，来的不是紫堂幻的话那怎么办……金这么想着，目光下移到了那只飞鸟身上。许是觉得杀气太重，飞鸟猛地一抬头，恰好撞进那双不怀好意的双眼，哆嗦道：“干……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低级妖物，你，你要是敢动我……”

秋淡淡瞥了它一眼，这厮立马认怂。

“大……大丈夫……能屈能伸……”

03.

紫堂幻漫无目的在海里遨游，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做什么。他成年了，按理说应该要去陆地上了，可他就是有些……害怕？还是犹豫？反正他不想去。

“喂！”紫堂幻掉了个头，看清楚上方的飞鸟在喊他，于是三两下浮到水面上，尽量放缓语速：“你好，请问……”

“请问什么请问！你不是成年了吗，怎么不上去？”飞鸟缓缓停在它背上，思考着等会紫堂幻要是不答应该怎么逼他上岸。

风浪轻轻冲撞着以往被渔人的利叉划出的丑陋疮口，即使是现在看来，依然触目惊心。“就算上去了也没什么变化吧……”不会有人来关心我，也不会有人来同我说话。

蓝天白云，倒是一片悠然自得的景象。

“可是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紫堂幻愣了下，摆了摆尾巴，把头埋在水下，细细思考。半晌，他才慢慢开口：“想的……”

飞鸟扇扇翅膀，离开了他的背，大声道：“那不就得了！”

“交几个朋友，找个工作，偶尔喝个酒晒个太阳，一辈子不就这样过去了么？总比你一直呆在水里好玩吧？”紫堂幻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好不住的点头应声。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觉得好有道理哦。

于是紫堂幻跟着这个大忽悠飞鸟一路游到了岸边，被飞鸟连哄带骗的化了人形。

“知道该怎么做吧？”

紫堂幻“啊”了一声，不解的问他：“怎……怎么做？”

――当然是去交朋友啊，笨蛋。

04.

“唉，紫堂，你是能活很久吗？”紫堂幻无奈的叹了口气，回答蹲在自己身边金发蓝眼的小朋友：“不是……我们大概只能活三百年呢……”

两小时前，他被这个自己救过的少年带回了家，他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金。

金惊讶不已，哆哆嗦嗦的扯住紫堂幻的袖口：“那你也会死吗？你也会吗？”有温柔的海风吹来，吹起紫堂幻的衣袖和长发，刚好擦过金的脸颊。金转头看向他，眼底有星辰万千。

“我啊……”

“我当然会啊。”紫堂幻伸出手揉了揉金的脑袋，紫发已全部滑到胸前，堪堪落在地上。“不过，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啊。”

之后的日子相当的平淡，也就只是陪金出海打鱼，早起卖鱼，顺便拒绝姑娘们的心意。偶尔也会一起上街喝点小酒，但紫堂幻酒量不好，总是三两杯桃花酒下肚就昏了。

南城烟雨朦胧，常年花开不败，倒是个世外桃源，于是便有许多妖精在此生存。

这天他俩在茶楼听书，说书先生那把折扇也不知道是用了多久，都泛黄了，金隔着老远就看到了。

“要说这鲸啊，乃是神物，通人性，性情温和，死之时身体会沉入海底，可保海里能源不断，这是它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史称――鲸落。”

金嘿嘿笑了两声，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讲课呢。对吧？紫……紫堂？”金顺着紫堂幻的视线看去，外面一两片鹅毛似的雪花缓缓飘落，激动不已。

“下雪了唉！下雪了！”

他的声音很大，惹的许多人都一齐看向窗外，无一例外，纷纷跳起来大叫：“妈耶！下雪了！下雪了！”

南城这地方，四季如春，基本上是看不到雪的，也难怪他们如此激动。

紫堂幻把目光移向眼里冒星光的金，缓缓开口：“金，你知道吗，其实那个先生讲的没错，只不过他说漏了一点。”

“是什么啊？”金凑近听着，但紫堂幻的声音很轻，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金也听不清楚，只看到紫堂幻上下嘴唇一碰，什么都没听到，于是他再问了一遍：“是什么啊？”

然而这次紫堂幻却怎么也不说了，只是笑着看他，给他倒茶。

“不说了，看雪。”

05.

噫，紫堂怎么还没回来，怎么买个桂花糕这么慢啊？

金倚在窗边，秋在一旁看他这么颓废，伸手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嘻嘻道：“你这么在意紫堂，怎么不去看看他呢？”

“对哦！”金猛地一下站起身，腰间的铃铛相撞，叮叮当当的，甚是清脆好听。“姐姐！你知道紫堂去了哪吗？”秋歪头思索了阵，指向海边：“我看到紫堂去海边了……金！穿衣服！”

“穿啦！”

06.

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美好故事的。你看，田螺姑娘从来不曾出现过，嫦娥也没有爱上后羿。

就如同鲸鱼离开从来都不会打声招呼一样。

金看着平静的海面，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呼吸困难，密密麻麻的恐惧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嘿，你来了？”还是那只大忽悠飞鸟，它停在金的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它说，你敢相信吗，紫堂幻居然已经三百多岁了，按理说他早该死了。

“你听说过吗？当第一片雪花飘落之时，鲸鱼便会履行它们的职责，因为那是海洋雪，包裹着最纯净的歌谣――那是喊它们回家的歌谣。”

于是，紫堂幻回家了。

金蹲下身，撑着头，轻轻道：“那么，你回家了，还会回来吗？”

07.

岁月给了他答案。

时间不会带给你什么美丽梦境，甜美歌谣，它只会带给你真相，令你不想面对的真相。顺便，还会带走所有痕迹，无论曾经有多么深刻。

你眷恋的，你迷恋的，你疑惑的，时间都会给你答案。

而时间给金的答案是――

“嘿，是你救了我吗？”他趴在一只小鲸鱼的背上，重复着他之前遇到紫堂幻时的话语。他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是……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救的你？

刺眼阳光，熟悉对白，一切都和从前的日子，一模一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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