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他当时笑着,我俯下身,悄悄问他,紫堂,你做了什么梦呢?
他说,我梦到一个少年为我摘了一朵桃花。
01.
我该说些什么呢?医生?
看来您对我的情感故事很感兴趣……我没有在嘲笑您,事实上有些事情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特别是关于紫堂幻的事。
毕竟过去很久了,不是吗?
啊……好的……我该从哪里讲起呢?哦……从高中讲起是吗?我想我该对您说一些事,高中时候的事,我记得清楚的也就那么一两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好的,那么我开始了。
02.
我那个时候胆子挺大的,对,反正不如现在这样小心翼翼,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哦,想起来了,少年心性。
学校北边种了一片桃花,开的很漂亮,学生们都很喜欢去那里玩,我也问过同学,是谁在照顾这些花?答案无一列外,他们都不知道。奇怪的是,花开的这么漂亮,却没有一个人摘下。
女同学说,是老师说的,不准摘这片林子里的花。
少年人嘛,你越不让他做,他就偏要做。我也是这样。于是我找了一个时间,等其他人全都回家了,我才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摘了一朵桃花。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我那时候才知道这些桃花是他种的,内疚的要死,情急之中将手中的桃花递过去,说,对不起,这朵花送给你。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那个时候有多么蠢。那花本来就是别人的,我这么做,传出去也只有被人耻笑的份。
那个时候他说了什么我早就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好像特别开心,还送了我一大罐糖果。
啊……是的,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开心,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
唯一记的清楚的是,那个时候的紫堂又美好又干净……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我的心动之始,如果不是,日后也不会哭得那么撕心裂肺……
抱歉,我失态了。
后来我又去找了紫堂几次,从不多的交谈中得知他不过也才17岁,因为身体上的一些原因辍了学。
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问过是什么病……
我很后悔,明明我当时是抱着不想戳紫堂的痛点的那种想法,现在再想想,或许我早就该问了。
谢谢您……明天见……
03.
我可以继续了吗?好的,谢谢。
不好意思,昨天是我的问题,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所以……无论如何,希望您能够原谅我……是这样吗?那太好了。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两个再没有过交集,紫堂的身影在我漫长的人生中逐渐模糊,对他的记忆也仅仅只是一罐完全没有动过的糖果。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不会再见面了……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大二的时候学校组织校外活动,安排我们去另一所大学试着讲课。
正是我以前就读的那所高中。时过几年,高中被改成了大学,唯一不变的还是紫堂种的那片桃花。
那一天没有我的课,我就想着,如果桃花林还在的话,紫堂会不会也在呢?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紫堂还在这里,不同的是他好像变的更瘦更白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
紫堂一直没有忘了我,那一天他又给了我一罐糖果。
我们谈了很久,他这个人,怎么说呢……无论你有多烦躁多气愤,只要一靠近他就会憋下所有的脾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最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金,桃花是什么颜色的呢?我是说,我种的这些桃花,是什么颜色的呢?
我说,是粉色的。
粉色是什么样子呢?我很想看看。我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睛是死的,静的像一潭死水。我这才知道,世界在他的眼中,是灰色的。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么一个明媚温柔的人,他的世界是不温柔不明媚的。
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他这二十多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好的,实在抱歉,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非常抱歉。
您知道这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明明在其他方面我都控制的很好,但只要一提到他,我总是会失态。
04.
从那之后我们便经常联系,我会给他看我去旅游时拍的照片,告诉他,这是什么颜色的,这又是什么颜色的。
我不知道他已经病成那样了……我不知道他的病会重到让他失去那么多东西。
我们确定关系时,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有一天他打着手语问我,金,请问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我说,是绿色的呢,是很美丽的颜色。
您这是什么话?当然,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很爱他,不然我也不会找心理医生――也就是您,您说对吧?
紫堂一天比一天沉默。他时不时就会打着手语跟我说,金,从前我是不怕死的,我从前是真的不怕死的。但现在我怕了,我真的好怕,我无法想象有一天会再也见不到你。
他开始不断的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泪眼朦胧,他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急得用手挠自己的脖子。过一段时间后他会停下,他会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抱着我哭,当然他哭也是发不出声音的。
我意识到,他真的,真的快要死去了。
为什么非得是他呢?为什么呢?凭什么呢?更过分的是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看着他每一天都很痛苦的在床上打着滚,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样子。
而我,他的恋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紫堂就这么死死撑了五年。
我记得那一天,我刚下班回来,他做了一桌子的菜,手上身上全是伤。
他跟我比划着,他说,金,我看不见啦,我可能就要死啦。
那一桌子的菜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吃,我们很早就躺下了,紫堂他果然又做梦了。
我只能紧紧捂住眼睛,却没人帮我来捂住耳朵。
他偶尔也做过美梦的,只是每次我问他,他都只是笑笑,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就不再问。他死的前一天,做了一个大美梦。
是什么梦?抱歉,医生,我要休息了。
05.
医生……我告诉你吧……
他当时笑着,我俯下身,悄悄问他,紫堂,你梦到了什么?
他说,我梦到一个少年为我摘了一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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