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人间,北方
大路边有一间茶点小铺,铺面不大,伙计简单,但贵在景好。有山有水,有人有城。都有,不多;不多,正好。身在景中,若是在此相逢,必成妙忆。店中茶博士清闲极了,没客时,便搬张凳子坐在门口,看山看水,看人看城,看得乐呵呵,看到远远路上走来了一名白衣道人和一名白衣男子。满身风尘,仿佛走了很久。行得近了,与小店擦肩而过,忽然定住,又慢吞吞地倒退回来,谢怜一扶斗笠,抬头看了一眼酒招,笑道:“‘相逢小店’,名字有趣。”
这两人虽然略有倦色,神色却是笑眯眯的,看得人两个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弯。他又问:“劳驾,请问与君山是在这附近吗?”
茶博士给他们指了方向,道:“是在这一带”
他旁边的白衣男子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把魂儿一起吐出来,心道:“终于到了”
正是谢欢!
他们那日离开仙京,原本是定好了下凡地点,要落在与君山附近的。谁知谢怜潇洒地离去,潇洒地往下跳时,袖子被一片潇洒的云挂了一下,是的,被云挂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挂上的,反正拽着谢欢在万丈高空打了个滚,滚下来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他们一起徒步三天后,终于来到了原定落地地点,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进了店,谢欢拉着谢怜捡了靠窗的一张桌,要了茶水和点心,好不容易坐定,忽听屋外传来一阵哭哭啼啼、敲锣打鼓之声。
他们朝大街上望去,只见一群男女老少簇拥着一顶大红花轿,从大路上走过。
这一队队伍,透露着十足的古怪之气。乍一看,像是送亲队伍,但细一看,这些人脸上的神情,有严肃,有哀戚,有愤怒,有恐惧,唯独没有喜悦,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在办喜事的模样,偏偏又都穿红戴花,吹吹打打。这情形,当真是诡异极了。那茶博士手提铜壶,高高悬起,点了一点,也看到了这一幕,但只摇了摇头,这便下去了。
两人目送那奇怪的队伍远去,定定思索片刻,谢怜拿出灵文给的卷轴再看了看。谢欢觉得无趣,正神游着,忽觉一件耀眼的事物一闪而过。
他一抬头,一直银色蝴蝶从他眼前飞过
那只银蝶晶莹剔透,在空中飞过,留下璀璨的痕迹。谢欢忍不住向它伸出了手。这只银蝶有灵性得很,不但不惊,反而停留在他指尖,双翼闪闪,美极幽极,在阳光之下,仿佛触手即碎的梦幻泡影,不一会儿,便飞走了。
谢欢对它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再回头,他们这一桌上,就多坐了两个人。
桌有四方,这两人一左一右,各占一方,两边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左边的更高,眉目颇为深邃明俊,目光之中带一股桀骜不驯。右边的极白,清秀且斯文,只是神色有些过于清冷淡漠了,仿佛心里不大痛快的样子。事实上,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欢眨了眨眼,正要开口询问,就被谢怜抢了个先
谢怜道:“两位是?”
左边道:“南风”
右边道:“扶摇”
谢欢见此,心道:“哥又不是问你们名字”其实,就连谢欢也不知道,在他心里,下意识的,就已经喊了谢怜哥哥,如此这般,像是叫了很多年似的,早已养成了习惯
这时,灵文忽然传音过来了。她道:“太子殿下,怜生将军,中天庭有两位小武官愿意前来协助,他们已经下去找你们了,这会儿也该到了罢。”
所谓的中天庭,自然是和上天庭相对的。天界的神官们,可以简单粗暴分为两类:飞升了的,和没飞升的。上天庭,全都是凭自己飞升的神官,整个天界里不过百位,极其金贵,而中天庭里的,则是被“点将”点上来的,严格来说,其实全称应该叫做“同神官”,但大家叫的时候,往往会省略掉这个“同”字。
那么,有上天庭和中天庭,有没有下天庭呢?
答案是:没有!
其实,在谢怜第一次飞升的时候,还真是有的。那时候,分的还是上天庭和下天庭。但后来,大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我介绍的时候,开口说“我是来自下天庭的某某某”,真是难听。有一个“下”字,就觉得特别低人一等,须知,他们其中绝不乏天赋过人、法力强盛的佼佼者,离真正的神官只是差了一道天劫,说不定哪天就等来了呢?于是有人便提议改一个字,变成“我是来自中天庭的某某某”,这就好听多了。虽然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总之,改了之后,谢怜好一阵都没习惯。
谢怜看这两位小武官,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全然不像是“愿意前来协助”的模样,忍不住问:“灵文啊,我看他们不像是要来助我们行事,更像是要来取我们狗头。你莫要是把人家诳过来的。”
可惜,他这句似乎是没传出去,耳边也听不到灵文的声音了。想来是下了仙京太远太久,法力都耗干了。谢怜无法,对两位小武官先笑了一笑,道:“南风和扶摇是么?你们愿意前来相助,我先谢过。”
谢欢也紧跟着他说:“是啊是啊,我也谢过”
“那,不知两位是谁殿里的人啊?”
两人都只点了一点头,颇有架势,看来必是出自声名显赫的武神座下。谢怜让茶博士又添了两个茶杯,听见了谢欢的话也不出声,显然是默认了
南风道:“南阳殿”
扶摇道“玄真殿”
“……”
谢欢在上天庭多多少少也是听过有关他们几人的事情的,当下便口无遮拦道:“你们家将军竟然肯让你们来?是自愿的吗?!”
两人别有深意的看了看谢欢皆道:“我们家将军不知道我们过来”想了想又咬牙切齿道:“是自愿的!”
谢欢抿了口茶心想:“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谢欢喝了一口茶指着谢怜道:“那,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若这两名小武官稀里糊涂便被灵文骗过来了,帮了他们忙,回去还要被自家将军骂,这可就不值当了。
南风道:“他是太子殿下”
扶摇道:“他是人间正道,他是世界中心”
“噗呲”
谢欢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怜也是噎了一下,不确定的问南风:“他刚刚是不是翻了个白眼儿?”
南风:“是的,让他滚。”
南阳和玄真关系不好。这并非什么秘密,谢怜听说这事时并不怎么吃惊,因为风信和慕情以前关系就不怎么样,只是那时他为主他们为从,太子说你们不要吵架啊,你们要做好朋友,大家便忍着没翻脸,实在不快最多拿话刺一刺对方,混到如今,可再用不着假惺惺了。所以,就连两位神官在东南和西南的民间信徒都不大瞧得上对方,南阳殿和玄真殿更是常年相互仇视。面前这两位,就是典型的例子。扶摇冷笑道:“灵文真君说自愿的就可以来,凭什么让我滚回去。”
“自愿”二字,用他这个表情说出来,实在没有说服力。谢怜道:“我确认一下。你们真是自愿的吗?不愿意千万不要勉强啊。”
谢欢笑完了,接着谢怜的话回道:“方才我不是问过?人家都说了吗,是自愿的,你在这儿还问什么呀~”
然后又偷偷对着谢怜的耳朵说道:“反正有两个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谢怜轻笑了一声,说:“咳咳,既然如此,先谈正事。这次到北方来是做什么的你们都知道了吧那我就不从头讲起了”
三人皆道:“不知道”
“……”
谢怜无法,只得拿出卷轴,道:“那我还是给你们从头讲起好了。”
话说多年以前,与君山下有一对新人成婚。
这对新人恩爱非常,那新郎等着送亲的队伍前来,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新娘到来。新郎心中着急,便找去了新娘的娘家,结果岳父岳母告诉他,新娘子早就出发了。两家人报了官,四处找,始终不见,便是给山中猛兽吃了,好歹也能剩个胳膊腿儿什么的,哪有凭空消失的道理?于是难免有人怀疑,是新娘自己不愿意嫁,串通了送亲队伍跑了。谁知,过了几年,再一对新人成婚,噩梦重现。
新娘子又没了。但是,这一次却不是什么都没剩下。众人在一条小路上,找到了一只什么东西没吃完的脚。
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此后的近百年间,一共有十七位新娘在与君山一带失踪。有时十几年相安无事,有时短短一个月内失踪两名。一个恐怖传说迅速传开:与君山里住着一位鬼新郎,若是他看中了一位女子,便会在她出嫁的路上将她掳走,再把送亲的队伍吃掉。
这事原本是传不到天上的,因为,虽然失踪了十七位新娘,但更多的是千百位安然无恙的新娘。反正找也找不着,保也保不了,那也只能就这样凑合着了。也不过是敢把女儿嫁到这一带的人家少了些,本地的新人成婚也不敢大操大办罢了。但恰恰是这第十七位新娘,父亲是位官老爷。他颇为宠爱女儿,风闻此地传说,精心挑选了四十名勇武绝伦的武官护送女儿成亲,偏偏女儿还是没了。
这下这位鬼新郎可捅了马蜂窝。这位官老爷在人间能找到的人是拿它没办法了,于是他暴怒之下联合了一众官朋友,狂做一波法事,还按照高人指点开仓济贫什么的,搞得满城风雨,这才终于惊动到了上边的几位神官。否则,那些微小的凡人的声音要传到天上诸神的耳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怜道:“大体就是如此了。”
谢欢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抢在南风前面问道:“失踪的新娘有何共同之处?”
谢怜道:“有穷有富,有美有丑,有妻有妾,一言蔽之:毫无规律。根本没法判断这位鬼新郎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谢欢“嗯”了一声,和南风一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似是开始思考了。扶摇却是碰都没碰谢怜推给他的茶,就一直在用一方白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手指,边擦边眉眼冷淡地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位鬼新郎呢?这可不一定,从来也无人见过它,怎知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谢怜莞尔,道:“卷轴是灵文殿的文官总结的,鬼新郎只是民间的叫法。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
又说了几句,谢怜和谢欢发觉这两位小武官思路颇为清楚,虽神色不善,论事却毫不含糊,颇感欣慰。看窗外天色已晚,四人暂且出了小店。谢怜戴了斗笠走了一阵,忽然觉察身后三人都没跟上,纳闷地回头去看,结果那三个也很纳闷地在看着他。南风问:“你往哪里走?”
谢怜道:“寻地落脚。扶摇,你为什么又翻白眼?”
南风又纳闷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往荒山野岭走?”
谢怜时常风餐露宿睡大街,找块布摊平了就可以躺一夜,自然是习以为常地准备找个山洞生火了,经他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这南风扶摇都是武神座下的武官,更别说还有谢欢这个“真”武神了,若是这附近有南阳庙、玄真庙或是怜生庙,可以直接进去,何必要露宿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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