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洵望向林袖的眼神,程鸢心下苦涩,胸口那簇微弱的火苗彻底冷了下来,但想起去贤阳这一路上的艰险,他又忍不住开口,
程鸢:陛下,姑娘一人前去贤阳怕是不妥,要不要派人保护姑娘。
燕洵:阿袖性子犟,还是让人暗地里护着,这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太过。
燕洵抬起手按在他肩膀上,问道。
燕洵:程鸢,你知道一个多月前,我为何会将十五万黑鹰军交付到阿袖与你的手里?
程鸢:自然是陛下信任姑娘。
燕洵收回手,负手而立,不置可否。
燕洵:那你呢?世人皆知燕北程鸢将军残暴不仁,手段狠辣,是个奸佞小人,为何我不避悠悠众口,反而要重用你?
程鸢:因为——
程鸢眼眶突然变得通红,他心里早有答案。
程鸢:陛下懂我,我也懂陛下。
燕洵:是啊,你我身世相仿,皆是家破人亡之人。我懂你复仇心切,行事乖张,所以只要你的刀锋朝向的是敌人,我便永远是你的后盾靠山。
程鸢:陛下……
胸口一阵滚烫,程鸢低低地俯下身去,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纵是七尺男儿,心中也有一处柔软。
燕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犹如了解自己一般。
说到这,燕洵话锋一转。
燕洵:阿袖是我心之所向,此生所爱。程鸢,你可懂我?
程鸢:陛下的知遇提携之恩,鸢铭记在心。姑娘……
他握紧了拳头,艰难而决绝地开口。
程鸢:是我们的主母,除此之外,鸢不敢造次。
何况,姑娘的心从来都在陛下身上,他又如何争得过?
燕洵:程鸢,阿袖是我飘零前生的一缕阳光,也是我此生唯一想拥有的。
湛蓝的天空之上,有白鹰振翅飞过,带起簌簌细响,他的声音飘渺而虔诚,如同在呢喃一个誓言,低沉,坚定,还有一丝丝缠绵悱恻。
程鸢望着他的侧脸,终于确定自己的主上、陛下,深爱着姑娘,这份爱,甚至成了一种深沉的执念,入骨入髓,纵使伤筋动骨也根除不得。
他这份从阴暗血腥里滋生的卑微心思,也该作罢了!陛下与姑娘,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人予他重生,一人予他温暖,只要他们幸福,那他也会心生欢喜的吧?
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程鸢再无怨言杂念,对林袖的倾慕尽数消散,只余下尊敬。
程鸢:陛下,鸢明白。
有些人,纵然爱上也是奢望,何苦继续执着?倒不如趁着未曾深爱,将最初的那份喜欢一并除去……他程鸢,纵为奸佞小人,也拿得起放得下!
点到为止,燕洵转身进了殿内,留下程鸢一人伫立在寒风中。
远处,镂空的门扉咿呀一声,仿佛年老的宫娥在低吟着家乡小调,绝望而悲切。这深宫高墙,埋葬了多少龌蹉腌臜事,也葬送了多少年轻美好的情感,到死,都不为人知。
殿内,燕洵瞧着案几上堆了两大摞的文书,有些郁结于心。若没有这些烦杂事物,他便可以随阿袖一同去找骁儿,阿袖一人在外,叫他如何放心?
略一斟酌了一下,他低声喊道。
燕洵:燕一。
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暗色身影。他一言不发,直接朝着燕洵跪下。
燕洵:你暗中跟着姑娘,保护好她。遇到任何对姑娘不利的人,一概杀了。
燕洵语气冷漠,仿佛人命无足轻重,只有林袖一人能入得他心。
燕一微微抬头,露出一对如夜色般幽暗的眸子,以及平淡无奇的五官,他极快地打了个手势——任何人?
燕洵:嗯。
没有一点迟疑,燕洵知道他指的是楚乔,但又如何?曾经他或许会顾念旧情,但如今他与她已是敌对双方,一时不忍只会让阿袖陷入困境。况且,她与阿袖,如何相提并论?
不过,云泥之别。
伏低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燕一身影一闪,消失在殿门口。
燕一虽是个哑巴,心却亮如明镜,身手又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由他去保护阿袖,也能稳妥一些。
只是骁儿……
想起燕骁,燕洵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头疼,他那脾性,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也罢,吃些亏受点苦才能收收他的性子。
揉了揉太阳穴,燕洵拿起案几上的奏折文书,仔细地看了起来,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打着转,慢慢变化成一张女子的脸——梨涡浅浅,星眸微嗔,如同秀丽山上最冷清的一抹雪,带着潋滟桃花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林修宜,我愿为你急水行舟,驾起桂木兰桨,纵使尸山血海,也一往无前……
元月初五,燕皇在宫中大宴群臣。
大燕新立,跟随燕洵的年轻将领、大臣谋士都兴致颇高,杯觥交错,君臣尽欢。可惜酒过半巡,秀丽军统领贺萧因遭到排挤闷闷不乐,不小心喝高了,直接在宴会上质问起燕洵来。
贺萧:陛下,楚大人从长安一路跟随您,更是拼死护住了红川城。
他摇摇晃晃地走近,毫不避讳如今的君臣身份。
贺萧:您怎能过河拆桥,直接驱逐了她?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大家都停止了谈笑,或戏谑或同情地看着贺萧。
因为喝上头了,他双目赤红、情绪激动,异常的亢奋,再加上多日未整理仪容,胡子拉碴的,倒显得十分憔悴。
葛奇赶紧去拉他,小声地提醒道。
葛奇:大人,这是陛下。
贺萧:陛下又如何?
像被踩了尾巴,贺萧挥开他的手,霍然提高了音量。
贺萧:楚大人为陛下出生入死,如今却比不上一个半路上冒出来的林修宜!陛下此番作为,实在让我等心寒!
燕洵:贺萧,你再说一遍。
狭长双眸中掠过危险的暗芒,燕洵放下手中酒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犹如惊雷。
在场的臣子将领皆心惊不已,不约而同地看向发酒疯的贺萧。他一介戴罪之身,竟然敢质疑陛下的决定!不说林修宜以女子之身封侯拜相是否实至名归,就凭她带领十五万黑鹰军攻入长安,奠定了大燕的半壁江山,功劳就远超那位楚大人,何况她还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长缨女将,当年跟随父兄出生入死、戎马沙场,怎么在他贺萧口中,就成了半路上冒出的野路子?恐怕这贺萧是替他心上人找场子来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敢当着陛下的面颠倒黑白……
被燕洵森冷的目光盯着,贺萧背脊生寒,酒也醒了三分,知道自己以下犯上,犯了大错,只是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不吐不快。
贺萧:陛下,您不该那么对楚大人!
燕洵:贺统领,你刚刚说朕的大将军如何?
燕洵眼神淡淡地扫过下方众人,意有所指,明面上是在问贺萧,实际上却在借此震慑朝廷上下——林修宜是他护着的人,谁也不能说她一句不是。
偏生贺萧没有意识到,还梗着脖子替楚乔不平。
贺萧:林修宜不过一介大夫,如何比得过楚大人?
他说得痛快,自有人听得怒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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