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冬雨半夏
超小超大

番外(与正文无关)

是夜,连缬下楼时瞥了眼墙上的老皇历,眉心頓时添上两道疤。

摆在余公馆大堂正中的落地钟恰好停在十点四十五分,尖长的分针戳着西洋数字“9”,像戳着老实人佝偻的背。没掩实的斗室里折出一道光似白刃,和着哈德门香烟的袅袅愁雾,黑暗中刺得人睁不开眼。

门忽然从里头拉开,支臂架在门框上的是余老爷最宠爱的七姨太,人挺好,见谁都笑眯眯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因为她一开口总叫人脊梁骨疼:“等沥沥呢?这个点儿还没回,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几位推牌九的兄嫂嚼着槟榔,相继发出暧昧的冷笑:“许久没见着她人影,怕是早跟姓傅的跑了吧。”

连缬面无表情地转身上楼,只当没听见。

余家旗下银行开遍江左,是顶新潮的财阀之家,连洋楼都盖足了五层。庞然大物往往有着最深重隐秘的阴影,连缬轧着胡桃木地板步入顶层的廊道尽头,总觉得像被巨兽无声吞咽。

按下琥珀琉璃台灯,朦胧光晕像蜜色奶油笼住了这卧室一隅。兄嫂口中早已失踪的余沥正神色痛苦地蜷缩在蚕丝被中,床头柜上仍搁着喝到一半的洋酒。无怪她如此,他方才看过皇历,她当是今日来月信。

他没惊动旁人,径自去厨房切了半块红糖,炖好桂圆红枣端回来。她迷迷糊糊转醒,对此显得相当抗拒,因疼痛无力,一出口更像撒娇耍赖:“我不要喝……”

热汤在两人来回推搡间不幸倾洒,她还发着怔,而他已不动声色地半跪下来将满地脏污耐心拭净,包括那她许久不穿的高跟鞋。

事毕,他徐徐抬首,正好撞进她居高临下的视线,辨不出悲哀还是茫然。

岁月奔流无迹,像极了初见的那一年。

连缬跟着村里一帮少年偷了牛车逃出大山的那年只有十四岁,乱世年头想到大城市里讨一份生计并不容易,少年们或死于流弹,或死于恶疾,他却总是很幸运。

起先是庙子巷修鞋的老师傅看中他,给他一碗饭吃的同时,也教会了他谋生的手艺。后来军阀混战席卷江左,无数贫民流离失所,他又有幸被大户人家收下,长日清闲,不过替主子一家侍弄侍弄昂贵的皮鞋。

他赶上了好时候。那正是余家春风得意的几年,与东洋人合资的蔗糖厂和棉纺厂经营有方,锦上添花开起的银行也很快遍布大江南北。用人们无不以进入余家服侍为荣,就连平日出门采办亦多有狐假虎威的傲慢之态,连缬却总是温和谦卑,低人一等的自觉仿佛与生俱来。

余老爷生性风流,子嗣颇多却阳盛阴衰,独女早年被送去英国念中学,毕业回国的那天管家三令九申要郑重迎接,连缬也在其列,不过是最后一列,用人亦有高低贵贱,修鞋这样踩在脚底的差事,怎么看都是最不体面的。

江左的春似乎总比旁处来得晚一些,连缬望着枯枝上抽出的三两滴嫩绿发愣,直到被人踢中膝盖才回过神。浓醉春光自敞开的车门漏出,接着跳下一名活泼少女,红裙压着十样锦,映亮她明媚娇柔的面孔。

她很爱笑,和煦地朝每位用人见礼,人间那点葱茏绿意仿佛都在她眼底融尽了。那笑意只在途经连缬身侧时僵了僵,事实上,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僵住了。

鬼使神差地,连缬取出帕子,蹲下身替她揩掉了高跟鞋面上的一块燕泥。

事毕,他才如梦初醒,抬首迎上她近乎怜悯的视线,为他拙劣的讨好。

管家慌忙上前,以职业习惯为由解释了他失礼的举动。好在余沥并不介意,甚至还肯替他辩解:“怪我自己没仔细,这才弄脏了鞋,惹到他的眼。”

在她离去之后,空气中依旧久久弥散着高级香氛的尾调。连缬漠然垂首揩去了皮质围裙上几点刺鼻的鞋油。低贱是把悬在头顶的刀,连气味都受它辖使,时刻提醒着自己。

没过几天,连缬意外收到来自余公馆顶层的礼物,剪裁完美的立领衬衫被人很贴心地剪掉了价格牌。余沥总记得初见时他连一件干净衣服都没有,只可惜她小心翼翼的善意仍旧天真过了头。

连缬聪明隽秀,识得字,懂世故,一个人如果卓异太甚,便容易遭受物忌。用人们恨得牙痒,这位看着清高斯文的年轻人其实鬼精着呢,怪道小姑娘们成日红着脸送热汤送新衣他都拒不接受,原来手低眼高,一跃盯上了公馆顶层的大小姐。

流言若有了痕迹,伤人也只余时间问题。住在余家后院的用人奇多,人多就杂,杂了便乱,平时一根针的失窃都是惊天大案,何况这天有人丢了一只纯金雕花的手镯。

那人咬死了是连缬所为。小人最不能得罪,连缬明白,也不分辩,取出辛苦存下的薪水用以赔偿。寻常用人谁没点花钱的癖好,囊中羞涩之余便对他的慷慨越发眼红。这是场蓄谋已久的挑衅,不知实情的只有被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请来的余沥。

她踏着狼藉迈入从未涉足的后院,焦急胆怯地唤了几声连缬的名字。他慢慢抬起头,立领衬衫上色块斑驳如油画,白的愈白,惨红更红,湿漉漉的发梢黏着血迹垂在额前,过分精致的相貌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绮靡。屋外悬挂的赤铜汽油灯明明灭灭地晃,橘黄色的光铺上他雾蒙蒙的眸,像琥珀酒里浮动的冰块。

他匪夷所思地朝她露出一抹笑。

公馆顶层,连缬定定地站在余沥的房门前,眼看她翻来覆去寻找医药箱,还浑然无觉地将自己拉到一张卷草纹沙发上坐下。她为他小心上药,一再轻声问他疼不疼,肌肤自带的香气无孔不入地袭来,他却觉胸腔内某处酸麻难忍,在两人长睫交撞的瞬间触电般退远。

她短暂一愣,笑开来时,比春日里最后一束晚樱还柔美:“放心,我不吃人。”

他也笑,温和如旧,却反问:“是吗?”

她一味开朗,只是心善,却也晓得贫民对贵族小姐生来的敌意。话尽于此不过略红了脸,尴尬地笑笑,权当他不喜欢自己,从此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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