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贵地,彭克忠不敢造次。问了几个面善的路人,大概搞清了这小白龙钆钢厂的具体位置。
原来这小白龙钆钢厂居然是在一座山的山腰上,需要爬很长的一段陡坡才能到。克忠按照路人指点的方向,找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夕阳西下,方才来到小白龙钆钢厂门前。
这是一间偌大的厂房,盖着大片的琉璃瓦块,刺耳的机器轰鸣声从厂房里遥遥传来。
厂房门外有一水池,三个男子脱得白花花的站在水池前边,牵着水管冲凉;一条模样相当凶恶的狼狗拴在他们旁边的铁栅栏上,克忠本想上前去打听三哥的消息,又担心被狗咬着,正在犹豫不决,那三个洗澡的人当中有一人注意到了伸头缩脑的师范生,大概已猜出了来人的意图,只听他大声问道:“找谁的?”克忠同样大声回答:“我来找水城的彭老三,我是他的兄弟。”那人道:“没听说过彭老三这名字,你讲学名吧。”克忠想了一回,三哥没读过几天书,好像是有个学名,叫做彭克兵,于是赶紧大声答道:“彭克兵,是贵州水城的。”
那人不假思索就回道:“咱们这里没有彭克兵,我是这厂里的人事经理,我估计你找错地方了。”这个回答给师范生的感觉犹如半空中起个霹雳,正好打在头上,顿时呆了。
穷途末路的师范生彭克忠两眼茫然,六神无主。这个时候的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命运对他怎么竟如此之残酷。
天昏地暗,师范生行李包从肩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他竟浑然不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个人已经洗好了澡,穿上衣服准备要离开了。克忠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狼狗凶猛,火速飞奔过去,拦在他们前面问道:“三位大哥,真对不住,我想弄清楚,你们厂里之前有没有彭克兵这个人。”还是刚才和克忠搭话的那人回道:“我两年前就在小白龙工作,一直分管人事,日常考勤和发放工资都要经过我的手,咱们厂里虽然有一百多号人,但我想我不会搞错的。对不起,朋友,我真没听说过彭克兵这个名字,这个人肯定不在我们厂,我建议你到别处找找。”克忠道:“不会的。那么你这家厂,可是小白龙钆钢厂?”
那人长了一张温和的脸,说起话来语气却不是太温和,只听他不耐烦地道:“你难道不识字么?看你这样子不像不识字。你难道就没看到我们厂门前明明白白挂着‘通海纳家营小白龙钆钢厂’的牌子。这里就是小白龙钆钢厂。”
克忠心中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再次问道:“那么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知道在这云南通海,不知有几家小白龙钆钢厂,或者这样说吧!你们的厂,有分厂吗?”
那人抬着脸盆要走了,说道:“没有,整个云南,只有这一家小白龙钆钢厂。”
绝望,悲哀,但师范生仍然不想放弃,克忠痛苦地道:“可是我三哥的信,是上个月才往家里寄的,他就在云南通海纳家营的小白龙钆钢厂。”
信封,倒霉的师范生赶紧把信封拿了出来,递给那个自称是管人事的经理人。
这三个人轮流看了一下信封,其中一个说道:“地址是没错,就是这里,可是我们这里真没有彭老三,也没有彭克兵。”另一个人说道:“我的对班倒是姓彭,也是贵州水城的,但他不叫彭克兵,却叫彭猛。”那个先前和克忠搭话的人事经理说道:“我当然知道有个贵州彭猛,一个浑小子,酒鬼,一点小事情就要和人动粗,如果不是因为他一身好劳力,能吃苦,干活不偷懒,厂里早把他给开除了。”
贵州水城的,又是姓彭,性格特征和三哥又有几分相似,克忠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着急地说道:“三位大哥,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见一下这个贵州彭猛,可以吗?”
那管人事的经理人道:“见一下倒是没什么,不过这彭猛可不是你要找的人。”回头却对他的一个同伴说:“小莫,彭猛是你对班吧!他现在应该是在厂里面干活,你去顶他一下,让他出来见见这个人。别个大老远跑这里来找人,见不着人肯定不会死心的。”这人事经理语气虽不友好,但为人心肠却一点不坏。
克忠谢了又谢,那叫小莫的不愿意地道:“可是我这才刚刚洗了澡?”
那人事经理道:“这出门在外,谁没点事求人。就顶几分钟,让彭猛出来一下,如果他找的不是彭猛的话,彭猛还接着回去上他的班,机器在作业,没人照管可不行。”
看得出来这个人事经理应该是小莫的领导,小莫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怏怏的点了头。
那人事经理不冷不热的扫了克忠一眼,说了句‘你就在外面等着吧,不要到处乱走,否则被狗咬伤了我们可不负责’之后,就和他的两个同事抬着脸盆往厂里去了。
太阳落山了,天快黑了,有些工人从厂里出来,想是下班了。他们三三五五骑着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往山下走了。有的一个人骑,有的还带了另外一人。当然也有步行的,不过是绝少数。
每一个从厂里出来的人,克忠至少要认真仔细观察三遍。
每从厂里离开一个人,师范生心中的希望就减少一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千里之外寻亲找工作的师范生仿佛感到他的世界末日快到了。当克忠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迎面来了一条赤膊大汉,脸上和身上都沾染了煤烟,但克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三哥是谁?那汉老远就大呼大叫道:“我还说是那个狗日的找我,原来是你呀小忠。你不是在水城读书吗,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终于找到三哥了,克忠欣喜若狂,差些儿不曾掉下眼泪。
师范生三步并住两步朝三哥奔去,紧紧抓做三哥的手,动情地说:“三哥啊,总算找到你了,如果再找不到你,我都不知怎么办了。”那汉张开大嘴笑道:“呵呵,我有这么难找吗?走球,兄弟,三哥带你吃饭去,刚好我也没吃,有什么话儿咱哥俩路上慢慢讲。”
克忠高兴道:“要得!三哥你改名了呀!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叫彭克兵么!”
那汉道:“彭克兵是很久以前的名字了,我当时想当兵,就叫彭克兵,后来‘愿’了几回‘愿’球不上,于是就干脆把名字改成彭猛了。彭猛,猛啊!听起来威风。来云南打工前办了身份证,三哥就叫彭猛了。厂里大家习惯叫学名,镇上的老乡都叫我彭老三。”
克忠终于笑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难怪我说彭克兵竟没有人知道。”
三哥彭猛给克忠拿了行李,也不回去穿衣裳,赤膊领着师范生就要往山下走,克忠道:“三哥,我听他们说,你在上班呀!你就这样走了,难道对工作没影响?”
彭猛把克忠的行李包扛在肩上,边走边说:“这班天天上,兄弟难得来,莫小彪那龟儿子愿意给老子顶班,就让他先顶着,咱哥俩去纳家营镇上,喝他娘的一个痛快。”
三哥还是从前的三哥,性格粗鲁,快人快语,做事情从来不计较后果,说干就干。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知己。离家千里的他乡见到亲人。又是绝处逢生,师范生彭克忠说不出来的欢喜,跟在三哥的后面,两人迎着落日徒步往镇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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