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仗

v、 安林尔第二次见过秦休后，小岛就入了冬，城国、湖国都下了雪，森国没有。自从安林尔有记忆起森国就没有下过雨雪，这片地域只会降温升温，无聊至极。

那天天还没亮，她叫来了乔历，拒绝了他去西雪山打雪仗的邀请，他想让乔历再次把她化成城国人模样，这次不变样貌，只变发色和瞳色。

“现在两国关系紧张，你还是不要去了。”乔历第一次拒绝她。

“哪里紧张了？统领大人不是和城国上将握手言和了吗？我们不是都看到了吗？”安林尔说道。乔历那天跟她讲了城国的肩章制度，安林尔知道了秦休是军官中级别最高的上将，统有九万大军。他和统领都是一言九鼎的人，不会言而无信的。

“没有那么简单！总之你不能再去了。”乔历要怒不怒的模样令安林尔生气，她哼了一声让乔历离开，乔历真的赌气走了。

“我自己也会化！有什么难呀！”

安林尔法术修的并不熟练，老师教了不少，可也就凌空术学的像点样子。她双手在脸上头上抹了好几圈，变是变了，可法术会不时地消失一瞬，看着自己的头发眼睛有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变白，安林尔担忧起来。不过想起上次，城国边境查的很松，那么一小会儿应该是没事的，于是戴上个鹿皮小圆帽骑上白貂，照着往常走的路到了森国边境。

“白雪你玩去吧！日落再来接我，老地方！”

白貂灵性十足，它知道安林尔说的老地方——以前安林尔常常在一处靠近森国边境的灌木丛中等她的城族朋友。时隔这么久，安林尔终于又带它来这个地方，白雪兴奋不已，因为附近有酸甜的野果子吃。

天半亮，城门这边打着几道灯，人们排着两条长队，安林尔远远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前大门日夜都敞开，今天怎么设了防障还增加了那么多守卫……她挑了一条比较长的队伍后排着，观望前方，眼看一个灰绿发色的人被拦在城外。

“我天生就这色的头发！兵兄，我家住鹤行街的，你们上周已经拦过我一次了……17号！17号街坊！”那人喊着，有士兵问了他姓名，在人口登记资料里找了许久，确认无误才放他进去了。

安林尔心道：千万别出什么问题啊……刚一心虚，额前垂下的一小缕细发闪回银色，下一刻又变得乌黑。

轮到她了，士兵重复着讲倦了的提问：“叫什么？家住哪？出国干嘛？”

她说出了她唯一清楚的地址：“颜风……鹤行街4号，出国……找朋友玩。”

坐在桌前的士兵抬头，听她说话支吾，没好气地说：“小姑娘家家瞎出去跑什么？”他从一摞子文件夹中抽出一本最厚的，翻了几下念叨：“4号……颜奉娆？”

安林尔看见士兵手指戳在一个三个字的地方，她认识一个“颜”字，她幽幽答道：“嗯。”

“走吧！”士兵看年龄性别对得上，后面果然登记着外出，于是盖上“回城”章子，扣上厚册子，对着下一个人说：“叫什么家住哪出国干嘛”……

一颗心咽回肚子里，安林尔进了西十一区。也就一道城门之隔，这边的天纷纷飘雪，越往里走雪片越大，道路上一些黑装人清理着挡路积雪。西十一区军营总部设在郊区，当时冷华带她出来，路程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区。

“天江戏院。”安林尔对城口拉车小哥说，那是她在路上看到的离军营最近的建筑，幸好那几个字她认识。

“哟……好远啊，姑娘，我这一过去，累且不说，回来也要好大会儿嘞……要不您去坐电车？”小哥为难道。

“我给你双倍的钱，中途你可以休息，请你把我送到。”安林尔一字一顿，不等答话就坐上双轮车。她不知道电车是什么，这里唯一看起来安全的交通工具就是人拉车。

“好吧……来，我给你把这个抬起来。”小哥打开了遮雨棚，层层折叠的铁圈撑起一块防水布将安林尔包住，车前行时，雪无法飘进来。

小哥跑的很快，均匀呼吸着没有吃力感。安林尔本可以不麻烦别人，自己用凌空术飞过去，但她飞不了太高，万一有人发现了，拿个长杆枪把她砰一下打下来可就不妙了。

而且城国人还不知道她们森国研究出了法术。

安林尔想着方才登记薄上的字，是三个字没错，而且，她是个女子模样，怎会和颜风对得上号？难道，颜风在骗她，骗了那么久……颜奉娆，颜风，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告诉她，在她眼里，自己真的很不重要吗？

天已大亮，安林尔把几张城国纸币递给小哥，说了谢谢就朝戏院走。刚巧有人从戏院出来，招呼拉车小哥，刚巧要去鹤行街，小哥眼睛一亮用毛巾一抹汗水，心想今天大发！哈着气应声“好嘞！”又拉着人回去了。

安林尔环视四周，轻飘飘地拐上一条小路，遇到一个山坡，见四下无人，她弯下腰朝前奋力奔跑两步便腾空而起。

秦休坐着军车从戒备森严的军营铁门出来，门口守卫看到车牌齐齐敬礼，车窗帘子严密，他正和冷华谈着森国巡逻队的事。

“差不多一两年前他们就没怎么派人在边境巡逻审查了，出入人员也不管了，上次交谈，纯属是应付我们。”秦休说。

坐副驾的冷华点头，炯炯双目穿过前车窗看着积雪道路，“这次他们还整这么一出，说是演练，明显是别有思虑。您下令登记筛查出入城人员，民众都察觉到局势紧张了，出城的少了，还有一些迁移进了九区和二区。”

“民众警惕一点也好，快百年没打过仗了，怕的就是大家都懈怠了。今天下午通知西城日报，把森国驻军演习的事公开一下。”

“是。”

车停了下来，前面是几个正抡圆臂膀除雪的士兵。

司机说：“上将，得等会儿。”

“行，我下去透透气。”秦休下车，冷华上来给他披上披风，说道：“我去帮忙了。”秦休点头，冷华便加入了铲雪队伍。

雪片还在盈盈翻落，正午的太阳不知去向。秦休站在车边，摸出口袋中的烟盒，放在鼻下闻了闻气味又塞回去。正看着前面发呆，听到不知何处有人叫他的名字——“秦休！”声音刻意压制着，是个女声。

他在插着几棵柳树的山坡上看到个戴圆帽的女孩，正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女孩，还知道他的名字，再一看女孩五官和他救过的森族女孩很像，只是眼睛头发都是黑的。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小憩，铲雪兵知道上将的车在等都不敢懈怠，正埋头奋力铲，谁都没注意秦休突然走上了山坡。

安林尔身边有个堆了一半的“雪人”，秦休根本没看出那是她堆的，以为是块畸形石头上落了雪。

“你的样子怎么变了呀？”秦休问道。

“我……画的妆。”安林尔笑盈盈地说。

秦休点头，似懂非懂：“哦，很厉害，我们城国女子化妆一般画在脸上……诶？”他突然想起城国实施了审查令，“你是怎么进来的？”

安林尔想起秦休是个大官，这时候坦白就是枪口上撞，但她似乎认定了秦休不会抓她，说道：“我冒充了我一个城族朋友。”

只见秦休哭笑不得，“傻孩子，现在城国出入境都有登记，你冒充她进来了，她可就进不来了！”

“啊？”安林尔睁大眼睛，完美地演绎了“傻孩子”一词。

“罢了，待会儿我叫人去处理。”秦休眼里尽是温柔，“不过这是军营附近，管控严密，你怎么进来的？而且，你到这里，是来找我？”

面对秦休的疑问，安林尔只点点头。

“有什么事吗？”秦休正色问道。

安林尔躲开目光，发现自己竟像哥哥乔历一样腼腆，她本来可不是那种扭捏的性格。“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让你陪我玩……”

秦休有些无奈地笑了，淡色薄唇下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他带手套的手扶上安林尔的肩，问：“你没有兄弟姐妹或者朋友陪你吗？你不是说在城国有朋友，为什么不去找她？”

安林尔脑海中闪过乔历和颜奉娆的脸，她一时语塞，摇了摇头。

“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陪你玩的。”秦休说。

安林尔听着那温柔声音，看着那微微皱眉俊俏面庞，心里一颤像是水中落入一块石子。她不动声色地弹了一下手指。

突然听到有人说“怎么回事？”“倒下来了！”“让你堆远点你不听！”……秦休茫然，他绕过挡视线的柳树，见原先清理了差不多的积雪又挡回路中。

“刚好你现在走不了，陪我玩一会嘛！”安林尔强迫着拉住秦休，翻过小山坡，这一侧地势较平，雪花松松积叠，没人踩过。

“你太调皮了……”秦休没见过这般玩闹又大胆的孩子，他看四周没人能看到这处低地，便无奈地随着她，“你说，想玩什么？”

“打！雪！仗！”安林尔冲进雪地，背对着秦休瞬间捧出一个小雪球，朝着他的胸前扔去，秦休看到一团白色立即拉起披风挡住，雪团哗地散落，还有一些缀在了黑披风上。

挨了这一下，秦休摇摇头，勾起嘴角不甘示弱地说：“安林尔，我以前打雪仗可是很厉害的。”说着他也蹲在了地上。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安林尔心脏加快了跳动，呆呆看着雪地里黑色的身影，看着那挺拔高挑的身子站起，脸上带着迷人笑意……

“砰，哗——”正中脑门！安林尔鹿皮圆帽随着她的略微仰头翻到地上，整个人仿佛被砸懵了。

“啊……抱歉……”秦休瞄的是肩膀，可雪球不似手榴弹好扔，而且他怕下手太重砸疼了安林尔，特意用了抛的方式。

安林尔拍掉脑门上的雪，直直看着秦休，抿着嘴做出一个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邪笑。

冷华清理完是时候满头大汗，口吐白气像是抽了大烟，回车里坐下也只顾着喘气，车开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后面正襟危坐的秦休也在喘气，军装上尽是雪花，头发也是湿的。

“上将，您披风呢？”冷华问。

“这个……”秦休思索一番，“可能掉了。”

冷华的头刚转回一半，又看到秦休膝盖上冻红了的双手，“上将，您手套呢？”

“这个……也掉了。”

冷华挑眉，“要不回去拿？”

“算了。”

“是……”

“对了，告诉西十一区那个出境口，如果有一个叫颜奉娆的女孩要进城，直接放她进来。”

“……是。”冷华心里一定有很多问号。

车开入鹤行街，沿着街道走了一个小时，拐进一个小道，周围都是是住房区。这一地界安插着明里暗里的保护，住的都是国家要员和富贵商贾，秦休住秦家传下来的小三层。

老管家为秦休打开院门，跟在秦休后面，“先生，太太一直在等您，还没用餐。”

“告诉她下次不要等了。”

“这……”老管家为难地答：“是。”

秦休的家装饰华丽，灯明气贵，刚踏进门，保姆接过他潮湿的军装外套，餐厅走出一个女人。女人五官成熟，体态优美，收腰的交衽绸裙攀描着她的曼妙身材，声音也温柔动听——

“你回来了。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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