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庭,你说,这蚂蚁一动也不动,它是不是也在想什么呢?”
“我猜这只蚂蚁可能迷路了,它不知道往哪里走。”陈恪奇怪地问道:“四叔,你要看蚂蚁怎么走路,干嘛不去找别的蚂蚁,在这里跟这只不动的蚂蚁较劲?”
“那些蚂蚁腿太细,走得又太快,我眼都看花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难得看到一只不动的——”
四叔的话还没说完,陈恪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敬庭,你们兄弟来了啊,清泉,别玩了,快带大家进屋吃饭。”陈恪转过头去,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站在走廊上,她的围裙很干净。在这院子里,说话敢直呼主人名字的,当然是女主人。陈恪是经常下厨的人,知道保持围裙的整洁不容易,看来这个四婶是很爱干净的人。
陈恪也朝走廊走过去,等弟弟很高兴地叫了声“芸姨”,才开口跟着叫了一声:“芸姨。”
芸姨笑着接过陈焕递过去的盒子:“来就来,还带东西做什么?”
等芸姨走远了,陈垣才跟陈焕交代:“有些不妙,我婶婶刚才直呼我叔叔的名字,他俩肯定吵架了。一会在饭桌上,你多夸夸我婶婶的厨艺。”
陈焕有些不明白,问道:“芸姨刚才说话还带着笑呢,”他看到陈清泉已经放弃看蚂蚁的事业,站在大水缸边上舀水洗手,他一脸不信的说道:“你看,四叔都在净手预备去吃饭了,我记得从前,有一次四叔在看虾,芸姨喊了五六次,四叔都没搭理。”
“你说的从前,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叔父迷上了画虾,养了十几只虾放水缸里,天天盯着看,我婶婶每天都喊不动。你猜后来怎么着,我婶婶也不动气,一声不响的把家里的虾啊、鱼啊、青蛙啊,都晒成了虾干、鱼干,青蛙挂在灶上,也熏成了肉干。这之后好一段时间,我叔父一听到我婶婶的声音,都会浑身一颤,后来我叔父在家的时间慢慢就少了,一吃完饭就不见人影。”陈垣看着叔父的背影,嘴里喃喃道:“我叔父最近可能又迷上画蚂蚁了,不知道那些长着毫毛的蚂蚁会不会遭殃。”
这样的家事,陈焕不便评论,他赞叹一声:“四叔的画作得真是好。”
“他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陈垣的话里有一丝怨气:“就是在家里太不管事了。”
陈恪在旁边听到两人的话,又看了看陈清泉的背影,对陈垣的性格便多了一层认识。陈垣自幼就没了爹娘,又遇到这样一个不问世事的叔父,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缺乏父爱。怪不得陈垣对老师情深义重,对老师家里的一个老阿嬷也很有感情。陈垣表面上有些豪气和不羁,心思却是很细的,大概是从小就会看婶婶的脸色。
其实以陈恪的眼光,芸姨的性格外柔内刚,女人在家里有些脾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听刚才的话,芸姨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不过现在是男尊女卑的明朝,讲究大男人、小女人,陈垣大概对自己婶婶有些意见。
进了饭厅,桌子上摆着一碗烫干丝,干丝就是豆腐干,是很考验刀工的一道菜。大而方的豆腐干,用薄刃快刀片成薄片,再切成细丝。豆腐干是特制的,质地要紧密,讲究的要一块豆腐干片成十六片,再切成马尾一般的细丝,要一根不断。
陈清泉一进屋就很高兴的说道:“看来今天要吃早茶。”他回过身来说道:“敬庭,承光,今天是沾了你们两个的光,我跟青临平时在家可是很难才吃上一顿。”
陈恪笑道:“那我们要好好谢谢芸姨。”陈恪发现,这个四叔只要不犯痴,也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有些人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理这些人情世故,所以在别人看来,就是脾气古怪。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实在数不胜数,尤以文人中最多。
“老德,你把碳炉子取过来,我要泡茶。”陈清泉兴致勃勃。
“你的茶太酽了,你当年轻人也跟你一样,还是让青临来。”芸姨端着蒸笼走了进来。
陈垣笑着道:“叔父泡的茶,我们都喝得惯。不过我也有段时间没在家里泡茶了,正好练练。”
芸姨一层一层的打开蒸笼,从里面端出包子、烧麦、蒸饺、千层糕,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
陈焕依着陈垣的交代,每夹一筷子,都夸一句“好吃”。这话也不算过誉,陈恪对吃多少懂一点,这些糕点确实很有水平。他笑道:“芸姨的手艺这么好,怪不得把青临的胃口都养刁了。”
芸姨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也不故作谦虚,笑着说:“你们多吃点。”
吃早茶,茶才是真正的主角。陈恪喝了口茶,很奇怪地问道:“茶里面怎么有荷花的清香?”陈恪以前出差的时候喝过“双拼”茶,把龙井跟茉莉花茶一起泡,味道一般,但没听说过花茶里面有荷花这一品类。
芸姨道:“家里买不起好茶,这个茶叶是自己山上种的,春天采了茶,等到夏天,荷花白天盛开,就把茶叶放进花里面,晚上的时候,荷花紧紧的收拢起来,茶叶在里面自然就会沾着荷花的香气。”
这真是个雅致的办法,陈恪对芸姨的生活智慧有着发自内心的赞叹,他端起茶杯道:“芸姨,我敬你一杯。”
陈清泉也举起茶杯,说道:“孔子说:‘贫而乐’,自古以来,能做到的人可不多,要是孔老夫子还在世,喝了你的茶,恐怕要把你当做知己,小芸,我也敬你一杯。”
芸姨听到这样的夸赞,眼睛飞快地看了丈夫一眼,举起茶杯,脸上涌起一丝羞红。
陈垣今天抱着要钱的目的,也举起茶杯:“叔父平时不把四书五经当回事,今天居然搬出孔老夫子,婶婶,我也要敬你。”陈焕受大家的气氛感染,也举起杯子。
陈清泉笑道:“我只是不屑于作八股,可没有对老夫子不敬。”
吃完了饭,陈垣第一个站起来说道:“婶婶,我帮你洗碗。”
陈恪等他洗完了碗,就提出告辞,芸姨送到门口,说道:“你们两兄弟常来串门。”
等芸姨转身走远了,陈垣拉住陈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轻声说道:“这是我从绍兴带回来的烟丝,你拿着,顾老将军爱吃烟。我在外面游荡好几个月了,去杭州科举之前就在家里,不出门了。”又对陈焕说道:“承光,你科举的花销我来出,你就别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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