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薄雾笼罩,空气干湿,一股透骨的凉意钻进纪挽澜的衣襟,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常年冬季,她衣物都穿得十分单薄,父母劝说过她几次不听,也就随她去了。
纪挽澜关上车窗,体温渐渐回暖。
每到这时候,她便异常想念小时候生活的叶城,冬暖夏凉,温度适宜,不必每日为增添衣物而担忧。
脚踩刹车,将车缓缓停在苏大校门外规划的停车道内。
这时候,校门口已经拉好了红色的横幅,两旁整齐地摆放着样式精致的花篮,黄线泊位上停满了标志各异的车辆,不乏豪车陈列其中。毕竟这是苏大百年校庆,自然请了许多步入社会、经商一流的成功人士。苏大的金融系历来在国内首屈一指,从苏大金融系毕业的学生一向是各家集团争夺的人才。
不巧,纪挽澜也是金融系毕业生。
她用手支着脑袋,想起几天前教导主任给她打的电话。
……
“喂?”纪挽澜将手机放在耳边。
“是挽澜吗?我是李主任。”略微耳熟的声音,让纪挽澜一下回忆起了大学时光。
高考之后,纪挽澜翻了一遍志愿书,很快决定了去苏大读金融系。刚进大学,一路上摆满了社团的招新广告牌。她随便看了看,全是一些“街舞社”、“手工协会”、“环保协会”等,对这些不感兴趣,便选择了学生会去进行面试,最终和众多大一新生成为学生会的一员。
学生会任职的学生成绩良莠不齐,但像纪挽澜这种每学期专业第一的成绩可谓少见。
其实,纪挽澜这种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是不适合学生会工作的,大二时纪挽澜便想像其他人一样退出,可是教导主任鉴于她成绩优异,嘱她任职副部长,不用多干实事,给学弟学妹们在学习上当个榜样就好。纪挽澜不好推脱,也便接受了。
只是老师和同学都没有想到,专业第一的纪挽澜毕业后拒绝了许多上市公司的offer,独自在外成立了杂志社,一直走到今天。
“挽澜,你考虑得怎么样?”
纪挽澜回过神,想了一下刚才电话对面说的什么。她眼神平静,含着拒绝的意味道:“李主任,恐怕不太适合我是个反面例子。”
李主任语气一凛,“什么不适合,现在沧笙不是做得挺好的。”
“苏大的优秀毕业生那么多,谁都比我更有资格。”
李主任:“可是创业成功的就你一个啊。”
纪挽澜还想再说,打消李主任的提议——
“好了,我知道你是怕麻烦,你做杂志的,难道还写不出一篇演讲稿?”
“不是——”
“就这样定了,我都已经向校长推荐你了,难道这个面子你都不给吗?”
纪挽澜吁了一口气:“好吧,我会准时到的。”
“那行,到时候我让学生会负责人来接你。”
纪挽澜说了声再见,等李主任先行挂掉了电话。
……
纪挽澜开门下车,便听到身后传来轻声询问的声音:“是纪学姐吗?”
她转身,一个穿着衬衫格子裙的女生映入眼帘,发尾高束,眉眼清纯,满脸的胶原蛋白。
这就是那个负责人了吧。
纪挽澜朝她点了点头,女生上前,泛出甜美的笑容,朝她介绍道:“纪学姐,是李主任安排我来的,我是你学妹,叫我小冉就好。”
“小冉。”纪挽澜从善如流。
小冉走在纪挽澜前面,一边为她领路,一边给她讲流程:“校庆九点开始,学校领导讲完话,就是学姐你的演讲了。”
“有几个毕业生代表?”
“三个,学姐你是第一个。”
那便好,毕竟她就只准备了一小段台词,既然后面还有人,就不会太尴尬了。
从学妹的口中,纪挽澜大概清晰了今天的时间流程,上午是大礼堂讲话和节目表演,下午开放校史馆供来人参观,晚上在徽宴楼作宴。
真是繁忙的一天啊。
她无奈的苦笑。
……
“傅二少,这边请。”一众领导陪着眉目冷漠的男人往学校走去,虽然傅邵辰曾经也是苏大的学生,可是他有个更为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学校的赞助商,哪有人不讨好衣食父母的道理?
傅邵辰虽然为人傲慢,倒也是尊师重教的人,他扯了扯嘴角,“校长客气了。”
校长也是性情中人,闻言哈哈一笑,“不愧是傅氏集团的继承人,那我唤你邵辰吧。”
傅邵辰颔首,并无反对。
见此,校长转头问了一句跟在身后的教导主任,“李主任,听说你请了你的得意门生,她可来了?”
李主任微微一笑,“已经让人去接了。”
“那毕业生是叫……”
“纪挽澜。”李主任接口道。
听到这个名字,傅邵辰眼里微光一闪,得益于他良好的记忆力,似乎有些印象,问:“沧笙社长?”
“咦,傅二少也知道她啊?”李主任虽是询问,但脸上的得意也不加遮掩,看来挽澜确实做得不错嘛,连这人都听闻了。
傅邵辰余光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要不是前段时间启封提过这个名字,他知道才怪。
教导主任也不介意,跟在校长身后。
几人从操场走廊穿过,傅邵辰视线随意一转,便看到了右前方那抹高挑的身影。
一件黑色小西装下搭黑色阔腿裤,着一双样式简单的黑色高跟。不知为何,他忽地想起了晕倒在车内的那人,两人的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职业又清淡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随校长踏入了会宾室。
八点半,在校学生和老师陆陆续续进入礼堂按标签入位;八点四十五,学校领导和来宾依次在前方座位坐下;八点五十,放置在礼堂外面的礼炮齐鸣,响彻云霄。
九点,校庆正式开始。
“尊敬的学校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同学们,”两对学生主持拿着话筒,俊男靓女的搭配令人心旷神怡,等了间隔一齐道:“大家上午好!”
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红梅迎雪放,海棠踏春来。伴随着冬日最温暖的阳光,我们迎来了母校的百年校庆…”
开场白一出,众人忍不住朝礼堂外面望去,小声吐槽:哪里来的阳光?
一个半小时后,校长等一众领导讲话完毕,都已回到位置坐下。
台上主持人眨了一下眼,故意卖关子:“接下来这位学姐就厉害了,13届金融系毕业,拒绝众多offer,成立沧笙杂志社,取得业界成功。”
他刻意顿了顿,用标准的普通话接着道,“说到这,大家都应该知道是谁了吧——没错!就是我们的纪挽澜学姐,欢迎学姐上台致辞。”
傅邵辰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直至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才施施然抬头朝台上望去,俨然是之前在操场看到的那人。
他眼睛微眯,待看清台上人的样子,目光一凝:居然是她。
他不甚在意的笑了。
这缘分一词,还真是奇妙。
未曾听闻她的时候,哪有如此多的巧合。自从启封向他道了名字后,似乎走哪都能遇见她。
敛了敛神,倒是升起了些许兴味,他视线不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而台上的纪挽澜尽力露出一抹含有弧度的笑容,注视着底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缓声开口:“各位尊敬的领导,同学们大家好,我是纪挽澜。”
“很多人都曾说过梦想一词,而我也不例外。放弃就业,选择创业,或许是大家都不能理解的事,因为我做的,并非大多数人所愿的。就像我之前跟李主任说我是个反面例子,可,真的是这样吗?”
她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必须要成立的行为。罗曼·罗兰有一句话,‘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我不愿在二三十岁时死去,更不愿成为自己的影子,所以我成立了沧笙,探寻自己更多的可能性。”
“有人曾经问我,为什么取名沧笙,有何意味。我说,萍水相逢,海上吹笙。我希望遇见更多有趣的人。”
纪挽澜朝礼堂外看了一眼,竟见白色飞絮隐约在空中飘散,她眼里顿时淬出细细的光,抬手指着外面,笑容难得一见的率真:“瞧!下雪了。”
礼堂的人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瑞雪纷飞,不一会便挂满了立在绿化带里的寒松。
看了一会儿,大家回过身来,纪挽澜清冷的嗓音继续响起。
“逐梦的过程总是孤独的。就像现在,还以为白羽虫在漫天飞舞,原来是下起了茫茫大雪。多孤独的一句话啊。”
“但孤独并不可怕,它会成就一个更为完整的你。最后,愿大家,有梦为马,逐鹿天涯。”
“谢谢。”
纪挽澜弯腰致谢。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们要成为一个孤独的人,也是第一次知道要成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这是一段多么深刻又触动人心的话,大家对这位学姐的崇拜更上一层楼了。
就连底下的领导也不禁点头微笑,校长朝教导主任赞赏地看了一眼,低声说:“李主任,不错啊。”
李主任眼尾微扬,露出几条皱纹,“校长过奖了。”
纪挽澜不急不缓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还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她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随后鼓足精神望向台上。
傅邵辰借助身高优势,透过几个人墙将视线落在纪挽澜身上,将她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收回目光。
他盯着刚才鼓掌的双手,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有梦为马,逐鹿天涯。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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