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锡的说词有理有据,非常有说服力,换成一般人,估计早就被说动了。
东方卿却是丝毫没有听进去。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故事,在后世广泛传播,成为奸夫淫妇的典型代表,这两人被钉在了历史耻辱柱上。
最初东方卿穿越到这个时代、阳谷这个特殊的地方,一开始他也曾对自己姓东方而不是西门感到庆幸,可等他对阳谷的姓氏进行梳理后,才发现,在阳谷,只有他们东方府一家是双字姓氏。
阳谷根本没有姓西门的,在阳谷,甚至清河县也没有西门庆这个人。
后来,又联想到,西门庆的父亲叫西门达,而他的便宜老爹叫东方达……种种巧合,让他不能不怀疑他东方卿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西门庆。
西门庆的最终下场,无论在水浒中,还是金瓶中,结局都不好。
最重要的是,经过说书人、文人墨客的层层加工、渲染,西门庆也遗臭万年了。
人人都希望自己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结局。
东方卿不想自己不得善终,那他就必须防微杜渐,从源头上截断,杜绝一切。
“打住打住,到家了。前面那就是我家。”
“挺气派的啊。真想不到,贵府这般富贵,恐怕是阳谷数一数二人家吧。难怪逸多小友看不上那女子。不过,逸多小友,我看你可不像那种有门户偏见的人,你真不考虑考虑?”
东方卿有些头疼,没好气地道:
“要不,你老牛吃嫩草,领回你家去。”
“什么老牛吃嫩草,粗俗。实话和你说,我家是没有适龄男儿,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轮到你的。”
见张永锡这般八卦,和最开始接触的印象大相径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认识才多久,就到了谈婚论嫁……呸,不对不对,就到了为对方操心婚姻大事的程度,这也太快了些吧。
几人进了府,张永锡先礼节性拜见了一下东方卿的父母。
聊得几句,小莲过来说,宴席已经备好。
东方卿原本是想让哥哥东方庸来陪客的,只是东方庸不在家里,只好自己招待了。
宴席就设在东方卿的小院,大槐树下,树荫遮蔽,树上鸟雀啾啾,倒也有一番意趣。
菜一上桌,张永锡就被震住了,疑惑地问道:
“你们和东京的樊家,是什么关系?”
“什么樊家?没听说过。”
“当然是樊楼的樊家。樊楼,东京第一楼。那樊楼比皇城的城墙还高。在里面吃一顿饭,最低也得二十贯钱。他家的菜做出来就是这般模样。”
“二十贯一顿饭?”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栽多,对二十贯钱的认知当然清楚。在阳谷县,二十贯钱足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衣食无忧地生活两个月,节俭一点的甚至半年也不成问题。
“这还是最便宜的,中等的一桌至少也得一百多贯,最上等的要五百贯之巨。当然,如果请了青楼的头牌来作陪,没有千贯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太豪奢了!
不过,青楼的头牌,大约等同于后世的漂亮女演员吧。一顿饭局,要几百贯,和后世比起来,似乎也不觉得贵了。
毕竟现在的头牌,除了相貌外,对才艺的要求更高。或诗词歌赋、或琴棋书画……在某一方面都是顶尖的演绎者和鉴赏者。
就着酒菜,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当然,主要是这位有点自来熟倾向的张永锡在说,东方卿担当听众,时不时的附和两句。
东方卿不怎么喝酒,张永锡倒是不客气,端起了粟米酒,疯狂的滋味,一碗接一碗,他也不会醉。
就在东方卿惊叹对方的酒量时,张永锡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脑袋一耷拉,脑门抵在桌子边沿,发出呼呼的鼾睡声。
居然瞬间睡着了。
东方卿哭笑不得,只好让另一桌上的石秀和那名名叫张夯的武者,一同将张永锡抬进客房休息。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十分。
已经走不成了,于是接着喝。
果然不出所料,张永锡又一次把自己给灌醉了。
不过,他说的醉话,还是引起了东方卿的注意。似乎他跟别人一起弹劾蔡绦,引起对方反扑,被罢了官职……
东方卿对这种官场上的斗争,实在没有兴趣,也没放在心上。当成趣闻轶事听听而已。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东方卿又早早地出了紫云巷,上了紫石街。在路过张永锡所说的炊饼铺时,东方卿居然鬼使神差地往铺子里扫了一眼。
可惜,里面大约刚刚打开炊饼笼,整个小屋,热气腾腾,影影绰绰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轮廓。
等他跑完步回来时,炊饼铺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本来只是微微好奇,能让张先生惊为天人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结果前后两次,缘悭一面。
东方卿的好奇心反倒勾引了起来……
由于家中有客,东方卿这天早上的拉练里程又缩短了一些,回到小院时,正赶上宿醉醒来的张永锡。
“早啊!”
接连两次醉酒,这位帅得不像话的张美男,形象大大受损。神志还没完全复血,眼神也不吐昨日清澈,就连说话是声音也干枯了一些。
似乎泯然众人矣。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宿醉这种事,当真不是值得提倡学习的。
早饭后,张永锡提出告辞。不过,居然要求东方卿陪他走一走。
横竖无甚要紧事,对于一个敢硬钢蔡京、蔡绦父子的人,东方卿心里还是挺佩服的。
蔡京,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北宋六贼之首。
这种稍微显得有些奇怪的要求,也是可以接受的。
出了紫云巷,沿着紫石街走过一阵,见这位张美男居然向那间炊饼铺走过去,东方卿似乎明白他为何要自己陪他走一走了。
果然还是贼心不死。
“晴带雨伞、饱带干粮。买点炊饼带上,顺便带你过去见识见识什么是美人胚,省得你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东方卿没有理会张美男的疯言疯语,因为他已经看到铺子里蒸笼后面的少女。
准确地说是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瓜子脸,微带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长长的睫毛下,大眼珠清澈纯净,水灵灵的,在眼白的衬托下,如同两颗新鲜饱满闪亮的黑葡萄。忽闪忽闪的眨着,异常惹人爱怜。
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女,东方卿居然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种感觉当真十分的奇怪,东方卿不禁皱了眉头,苦思冥想。可是翻遍记忆,无论前生今世还是梦中,居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着实有些奇怪。
东方卿神游物外苦思冥想,在外人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都以为他被美色迷住眼了。
张永锡达到目的一样,调笑道:
“喂,逸多小友,君子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还看。没见人家小姑娘脸都红了。”
“啊?”
直到张永锡推了他一下,东方卿才反应过来。见张美男一脸理解明了的笑着,东方卿居然有些莫名的心虚。
自己这是怎么了?
再看时,小姑娘已经害羞地把脸转到了另外一边,只留给他一个消瘦单薄的侧影。粗布荆钗,个子不高,大约不到一米五。不过,现在年龄还小,以后还有发育成长的空间。
就在东方卿略微不好意思时,害羞的少女,也悄悄扭头偷瞄了几眼东方卿。
她是见过东方卿的。
初次来到这个世界,被那一家人从洪水中打捞起来,她就开始了悲惨的人生。这一家三口,落后愚昧,又粗暴残忍,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打。可怜她寄居在一个十一二岁柔弱女子的身体内,哪里反抗得了。被日夜殴打欺凌,折磨得死去活来,精神临近崩溃。
这个陌生的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
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曾想过,不管是不是盖世英雄,只要能够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她情愿端茶送水,服侍一生。
那天,这一家人又发神经一样殴打她,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时,他来了,说了几句话,丢下一贯钱……
从那天起,她的处境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只是,那天他出现时,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什么也没看清、也没听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同样瘦弱的、模糊的身影。
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后来,在村子里,远远的见过一次,她很想上前去说一声谢谢的,只是犹豫了一下,他便走远了……
此后,再也没有见过。
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始终不能忘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虽然知道自己此生也不可能和他有所瓜葛牵绊,但她还是小心谨慎地、努力地留心着一切和他有关的传言、故事……
有好有坏,一个活生生、真实的人,在她脑子里慢慢丰满、形象起来。
支撑她活下来,活到现在。
今天,当他站在炊饼铺外白亮亮的阳光中,痴痴看着她时,她并没有认出他来。
自炊饼铺开业以来,她见多了这样、甚至更过分的登徒子、地痞流氓,早就学会了漠视。
把一切她不愿意听、不愿意见的人视作空气一样存在。
直到那人喊他“逸多小友”后,她才蓦然惊醒:站在眼前的柔弱少年,居然就是她在心底勾勒、描绘了两年多的人儿时,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如同压力十足的水泵猛然开启,从心底轰地一下冲进脑海,整个人陷入一种眩晕、漂浮的状态……
今天,命运之神的大手,居然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把他送到她的面前,将她带到他身边。
她从来没有这般忐忑不安过、这样紧张过,也从来没有这般期待过、对人生充满希望过。
炊饼铺内外的空气中,弥散着炊饼刚出锅时甜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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