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麻烦的工作

他姓叶，叫叶碎竹，是修真者世界九大门派之一的‘长生院’门下的一名修真者。

经过八年的学习，他现在有筑基六层的修为。之所以现在身处这颗星球，是因为他正在执行某个危险大，回报也大的门派任务：

潜入神农星系中的神农三星球，刺探天府国各方面的情报。

而这个时候他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突然接到了临时任务：救援正在逃亡的，九大门派之一的‘天衍教’的长老。

作为一个没有背景，天赋也不强的弟子，前一个任务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机会，而后一个任务，也是能带来相当丰厚回报的好机会，不由得他不动心。

但也仅此而已。行动的想法，在看到那三架机甲进行战斗的瞬间被打消了。

来到这颗名为‘神农三’的星球后，他一直觉得不适应。空气中的灵气几乎完全没有，让他难以修炼。间谍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没能收集到什么特殊的情报。有时候他梦到自己被发现，然后从梦中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在这种时候，他会回想师父教给他的咒文，在脑海里默念，好让自己恢复平静。但是刚刚看到这一幕之后，他在地下念了数十遍咒文，也没能平静下来。

那是金丹后期的修真者啊，就这么死在...地方警卫部队的机甲手中了？

没错，那三个开机甲的人叶碎竹都知道。陆任家是这里的警备队长，而张散和李肆，并不是正式的警备队员，而只是不久前才从神农大学毕业的学生。

刚毕业，临时进入警备队训练了几个月....就这样的人，开着机甲，轻松的挡住了金丹后期的修真者使出的法术，然后干掉了他？

这个仙还有修的必要吗？

目前，自己是神农大学的助教。要不，就忘掉修仙什么的，留在这里教书算了？

这样的想法在叶碎竹脑海里盘旋起来。

除了作为间谍掌握的法术之外，他只掌握了三种法术：基本的练气吐纳术，可以进行攻击的剑芒，可以用来防御的防护罩。

如果是自己去面对这种机甲...剑芒碰到反应装甲，完全没有任何用处；防护罩也不可能挡的住机甲武器的攻击---如果它打算攻击自己，那一瞬间，自己就会死在它面前。

上面会研究出新的法术来对付机甲的这种技术---也许速度比较慢，也许会有一定的伤亡，但他们终究会研究出来的，就像过去一样。

只不过，自己未必有机会学的到。

刚入门的时候师傅曾说过，修仙修的不完全是战斗力。作为修真者，可以上天入地、福寿绵长；可以身康体健，长命百岁；可以风流倜傥，子孙满堂....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能活下去。

人被杀，就会死。一个金丹长老，修行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然后上了战场，被三个训练了几个月的士兵，开着机甲就这么杀死了....

死人不能继续修炼，死人不能风流，死人更不可能长命百岁。

死人的子孙，说不定会被别的‘风流倜傥’的人当成累赘，各种苛待。

他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周围。

时间差不多了。战斗结束已经有一会儿了，并没有警备队的人过来。要行动的话，就是现在了。

叶碎竹从沟渠里钻了出去。

如果周围又出现了警备队的人，那就说自己是临时路过，听到了动静，出于好奇所以过来看看的...应该能敷衍过去。

救援的任务是失败了。但是筑基修士救援金丹修士失败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会被太过责备。

如果上面情绪好，那么把刚刚发生的情况报告上去，有机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奖励。反应装甲、共振弹、拦截网....也不知道脑波保护罩和灵气收集器都是什么效果？

他这样想着，走到了刚才那名金丹修士所在的地方，之后，他看到那里亮起了一团白光。

应该是那位金丹修士留下来的情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那是他留下来的意志。

在这方面，有一套专门的法术，能让修真者们在死后留下一部分意志或记忆。这种法术简单易学，而且在灵气稀薄的地方也可以运用自如，而留下的意志或记忆，只有修真者才能发现。

所有潜入到天府国这边的修真者，都必须掌握这套法术才会被派来，叶碎竹也会。

对，之前这位金丹修士是受了伤，逃到这里来的。说不定，他是搜集到了什么关键的情报，被人追杀，才逃到这里的....

如果能把这种关键的情报送回去，说不定自己可以立下大功。而这位金丹修士如果留下了意志，自己说不定可以向他学习某些法术。

一时间，各种可能性充斥了叶碎竹的脑海。之后，他催动法术，把手伸进了那团白光里。

没有意志，没有记忆，只有一颗指节大小，洁白温润的玉珠。

天府历，2892年7月1日

中午时分，神农大学的图书馆十二楼的一间单人阅览室里，叶碎竹坐在屋子中间的座位上，手中把玩着那枚玉珠。

他不喜欢图书馆，从来都不。之所以常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安静，并且免费。

对一个没什么钱的间谍来说，这是非常充分的理由了。

据说，很久以前派到神农星系来的间谍，都能获得很充足的经费。但是后来，某几位间谍在领取额外经费的时候被发现了。

当时损失不小，上面调查了一阵，下了一道命令‘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潜伏期间不提供额外经费’。

这也罢了。作为助教，每月的工作也有三千块天府币。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某位间谍找到了一个以大价钱买到某项珍贵情报的机会，手头又没钱，就把其余间谍身上的钱都收拢了起来，买下了那情报。

这当然也是好事。但某位上级知道了之后，就下了一道命令：‘如果负责重要工作的情报员有需要，可以把各处间谍的资金集结起来，以保证工作顺利’。

而后，这项命令得到了充分的贯彻。叶碎竹作为一个只能负责普通工作的助教，每次都上交大部分收入，只能留下五百多块，就算是作为助教，住宿和食物不用担心，但花掉生活的必要费用和收集情报的交通费后，他一个字儿也剩不下。

至于钱到了谁手里，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刚来神农大学的时候，叶碎竹想的是‘自己是修真者，重要的是修炼，天府币无关紧要’。等到发现自己需要长期在天府居住，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修炼，而天府币能购买到很多需要的东西时...已经晚了。

此刻，他捏着玉珠，仔细的端详着。

仔细凝视它一阵后，他在其中看到了一对黑白相间，不停转动的阴阳鱼。再凝视片刻，便会感觉到眼珠一阵刺痛。

叶碎竹把它握在手里，感受着其中渗出的，淡淡的灵气。

他又一次试着向其中输入真气，但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又试图从中汲取真气，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之前刚拿到它的时候，叶碎竹怀疑这是因为需要认主，就滴了几滴自己的血到上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他再次考虑起来。思索了一阵后，他进行了这样的推测：它可能是一件存储类的灵器。可能是需要以某种特殊的功法来催动真气，才有可能激发它里的内容。

这内容，可能是那位金丹修士所获知的情报，门派的功法，等等。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那名金丹修士为了它才潜入到这里？经过一番拼死搏杀才拿到了它？把它交上去，能立下大功，获得重赏？

叶碎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故事---少年落入山涧然后发现宝藏；到集市闲逛，随手买了件没人知道是什么的物品，然后就发现是珍贵至极的宝物....

放飞了自己的思路一阵后，他随即想起了之前战斗的情形。

好吧，如果这名金丹修士真的在执行什么重要任务，那追杀他的就不会只是三名地方警备队的机甲，而是真正的精锐部队；那些人，也不会在他死后不搜查，而只是噼里啪啦的轰炸一番就离开。

这金丹修士背后的门派，也不会任由他自己一个人行动，而不派人支援了----自己接到的这种任务，根本就是没打算救他，敷衍用的。

算了...之后想办法联系一下天衍教的那些人，把这玉珠卖给他们，争取卖个不错的价格吧。

这样想着，他把玉珠收了起来，然后看了看时间。

自己的上级就快过来了。如果自己打算把这圆球卖掉，那就最好别让她看到它，免得出什么事端。

他从桌下拿出一盒糖果，放到桌上。然后，按下旁边的一个按钮。

顿时，立体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了周围。其具体内容，是生物学教材上的文字和图片。

叶碎竹略微打量了一下这些内容，然后闭上眼，按照师门的呼吸吐纳方法，做了几次呼吸。

“在这里吐纳？”过了一会儿，他身前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要命了？”

“他们才不管。”叶碎竹睁开眼，看到全息影像下方，自己对面的座位上，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已经坐在了那里。

淡紫色的短发、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光滑的皮肤，再配上眼神里和表情中所表现出来的，淡淡的傲慢---一个毫无疑问的美人。

虽然她很漂亮，但叶碎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从前在门派里，这种模样的多了去了....她们的某些位置也没有她这么平。

“闭着眼呼吸几次，他们才不会管呢。”他把视线挪开，这样补充道。

“我们毕竟不一样。”女子这样说道。

她叫田源清。表面上的身份，是神农大学特聘来的体操教练，会定期来到这座学校里，带着学生们进行训练。

而在门派那边，她是田长老的女儿，筑基九层的长生院正式修真者。

与叶碎竹不同，她不是因为修为难以推进，而不得不接下间谍任务的。她，是为了立功，为了让其他长老认可，好在门派里安排更高的职位而过来的。

叶碎竹想起曾见到过的那位田长老。那是他出发之前的事情，田长老来拜访管情报的周长老，两人都是鹤发童颜，身穿长袍，腰佩长剑---田长老身后，还跟着几个衣服颜色不同，但模样和田源清有几分近似的女子。

他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二位老人家现在还在村子里，虽然自己加入门派后给家里送了好几次钱，父母无论是生活，还是在村子里的地位提升了很多---但他们，都一天比一天更衰老....

她修炼的，不是自己这种有利于速成，却不利于长远发展的基本吐纳术，而是特殊的，效果更好的内功。其他手段上，也不止是简单的剑芒和防护罩，而是更强、更有效、更成体系的法术。

可能是五行系中的某种，可能是包含进攻、防御、移动、侦查、存储、美容...等各方面效果的法术。除此之外，她应该还学习了潜入到天府这边的高阶修真者特有的法术。

“昨天的任务怎么样了？”叶碎竹考虑着自己与对方的差别时，听到了田源清的询问声。“救出那个天衍教的长老了吗？”

“他是金丹，我不过是筑基，怎么救？”叶碎竹低声说道。“他死了。”

嗯，如果在那里，面对那三架机甲的是她，应该也一样会死吧。毕竟她也只有筑基九层...

“死了？”田源清惊讶道。“可是驻防部队没有出动记录....”

她并不是常驻在这里，却能知道驻防部队的情况。

叶碎竹这样想着，把手边的糖果丢推到田源清面前。

“左边是糖果，右边的三颗是最近收集到的情报。”

并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只是一些简单和基本的情况：附近地区的工厂产量如何，某些市面物资的价格涨跌情况如何；驻军有何动向，是否有大规模的物资调遣情况；神农大学的学生成绩如何，教材出现了何种改动，大学里的实验室最近在进行哪些类型的实验....

零碎、复杂、低端，但很有效的工作。

田源清打开盒子，拿出一颗糖放到嘴里。之后，她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种，芙拉尔的糖果更好吃一点儿。”

是啊，我也知道那种糖果好吃。但价格呢？我每个月只剩五百多天府币，要是为了让你开心去买一盒那种糖果，就只剩十来块钱了。

而你能给我什么？一个笑容？几句夸奖的话？

叶碎竹低下头，藏起自己眼中的不满。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说了起来。

“昨晚，他们没出动军队。警备队出动了三台机甲，就把他干掉了。”

田源清：“真的？可是....”

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认可这种说法。叶碎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来，递给田源清。

修真者把灵气灌注进去，便能在意识里看到昨天的战斗记录。也就是说，轻松的看到自己冒着很大危险收集到的情报。

算了，看就看吧。毕竟，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始终没能收集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田源清看完之后，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这三个人是擅自动用了高科技机甲吗？”

叶碎竹摇了摇头：“警备队就算想擅自动用，也没可能。听他们那些话的意思，是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

“会不会是这样：这些针对修真者的武器，已经下发到了地方警备队这一级别？”

听到这话，田源清的瞳孔扩大了一圈。“不，这不可能....”

比起我来，她应该更害怕这种事吧。我这种级别和出身的修士，如果投靠天府国，会比较容易被接纳。但她这种出身，没办法改变立场....

叶碎竹：“听他们的意思，训练已经持续了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主要是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不过是个大学里的助教，顶多接触一下警备队在大学里的成员和学生，以及学校里的研究项目。但这位大美人，可是经常参加各地聚会的。

叶碎竹：“那些机甲，也许已经开始进行大规模的生产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止是军队，连警备部队中也开始进行普及....”

“上面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评价你的工作？”

听到这话，田源清显得有些焦虑。

叶碎竹：“进一步设想一下，如果发生这种事，意味着什么？神农七星的对面就是瀚中三星，是门派的最前线。天府国这边，会不会是打算动手了？”

田源清：“不...不可能的！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突然动手？”

这话太过一厢情愿，叶碎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算了，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比起让她认清真相，让自己获得合适的回报才是更重要的。

于是，他这样开口了：

“这情报应该比较有价值吧，如果我向上面申请一颗真灵丹作为奖励，上面会答应吗？”

真灵丹，资质不够好的人如果想从筑基六层突破到筑基七层，这种丹药是必不可少的。另外，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筑基九层的人突破到金丹期，只是作用较小。

田源清身上应该有。虽然她应该不会给自己，但....问一问总是无妨的。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发现她的表情变了。

像是一个因为遇到不熟悉的事情而感到困惑的人，骤然又遇到了熟悉的事情一样----一瞬间，那张脸上的困惑和焦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鄙夷。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完成一点儿工作就开始要好处的人！”

听到这番话，叶碎竹低下头，咬紧了牙。

谁TM在乎你想没想到啊！给报酬啊！

之前，我没能完成什么工作的时候，你说过：‘这么久了都没有收获，对的起门派吗？’，‘门派要你有什么用？’‘不好好干活，怕门派给不起好处吗？’

现在，我完成了工作，难道不应该给我奖励吗？我提出要奖励，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随后，他听到田源清继续说了下去：

“修仙的人，本来就应该清心寡欲，顺其自然。我们做出成绩了，上面自然会看到，自然会奖励我们。无视尊卑，做出点成绩就开口要好处...说真的，修为会更加难以进步。”

我要是清心寡欲，顺其自然，就可以完全让我白干活了，是吧！你MB的！

叶碎竹这样在心里咒骂着，随即想起了天府国的轻罪法庭。

那种法庭，不算正式开庭，也不用付太高的费用来请律师，法庭会委派学生和新手律师。在那里，可以处理轻微的劳资纠纷、家庭不和、邻里冲突....以及之类的事情。

像田源清这样的说辞，会被那里的律师批的体无完肤。可惜，天府国的法庭，对长生院的修真者没有管辖能力。

“能修行，是我们的福报。”之后，田源清用诚恳的语气、苦口婆心的态度对叶碎竹说道。“几万人里，门派选中了你。教你功法，供你丹药，让你修行到筑基六层，这是多大的恩情？”

“这样大的恩情，难道你不该感激门派吗？不该随时想着回报门派吗？你....做了点儿该做的工作，就要求这个，要求那个？”

整番话一气呵成，非常娴熟而流利---就像是那些身经百战的优秀人士一样。

叶碎竹能感觉到她的认真之处。她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打从内心里，真的在这么认为，并且觉得别人也该这么认为。

之后，叶碎竹不由得想起从前，刚进门派的时候某位长老对他们的训话：

“任何时候，不要总是想着向门派要什么好处。该想的，是我们能一起给门派带来什么好处。”

“雷霆雨露，俱出于上。该给你们的，门派自然会给你们；不该是你们的，就算你们拼命得到手了，最终也不会有好处，反而是害了你们自己。”

真TM有道理。关键的门槛，没有丹药突破不了。要是不想办法，就只能一直留在筑基六层，修行不了高级功法，任由高层驱使；我们要是想办法弄到丹药，突破了，那就是害了我们自己？

要不是看到门派长老的孩子、情人、养的猫、狗、鹦鹉....都可以什么都不干，经常吃丹药，我说不定真的会相信这些话吧。

被挑选出来的弟子，要按资质、出身、际遇分为三六九等。我这种中偏下的，就只能冒最大的风险，干最苦的活，好不容易立下点儿功劳，然后听她灌这么一锅汤，然后接受没有任何前途，一切都到此为止的现实？

叶碎竹低着头，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也就是说，什么都不给吗？”

“你....”田源清露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

“我们现在身在敌国，伪装成了别的身份，但不能被敌国的歪理邪说带坏了啊！我们心中，时时刻刻也不能忘了门派啊！”

“你这种张口要好处的态度，哪像是把门派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模样？就你这样的态度，让门派怎么能放心给你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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