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历2892年九月25日,晚八点半
神农中央大厦前
伍连山从飞行车上走下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然后才站稳。
随后,他在车旁看到了头发高高盘起,戴着耀眼的项链和耳坠,穿着黄色露背长裙的贾颖。
接着,她看向伍连山身上的便装和运动鞋,皱了皱眉。
“不该穿这样的衣服来。这是复古式的宴会....”她这样说道。“您没有礼服吗?”
伍连山没有回答。
贾颖:“也怪我,应该之前跟您说的更详细一点儿。好在还早,现在回去换还来得及。要不,我现在带您去买一套?”
伍连山还是没答话,朝门里看去。里面的装饰并不豪华,墙上挂着一些古代的水墨画,墙边摆着一些同样风格的屏风。之后,身边有几个穿着礼服的男子和穿着长裙的女子也下了车,进去之后,他们把手中的请柬交给大厅里的侍者(真人,而非机器人)然后走了进去。
伍连山的表情缓和了一点,看向贾颖,像是要答应她。但在之后,他身后隐隐约约的闪过一团黑光。
贾颖靠近他:“走,我们快点儿......”
随后,她就看到伍连山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下一刻,伍连山这样开口了:“不,不用去了。”
“我这么穿,没什么不合适的。”
贾颖显得有些惊讶:“这是复古式的宴会。按照规定,大家都要穿古式的礼服...”
伍连山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我记得从前有位W先生这样说过:强者穿什么衣服,那衣服就是礼服;强者用什么餐具,那餐具就是标配;强者用什么方式跟人打招呼,那方式就是礼仪。”
贾颖:“啊?可是....”
“说的好!”旁边,一个看起来是路过的老人这样说着,拍了几下手。“您就是伍次长?”
伍连山看向他。“对,请问您是?”
“我叫周博海。”老人说。“不值一提的小商人。”
“您是情报司的官员,这就比我们强的多了。更何况,您来这颗星球没几天,就发现并杀死了某位高阶修真者,缴获了大量的功法和丹药?这实在是了不起啊....”
伍连山耐心听完,随即注视着老人,这样开口了:
“情报司的工作就是这些,规定上写的很清楚。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周博海笑了起来。“当然了。不过您也要当心了,听说那些修真者都很小心眼,说不定他们会报复您呢。”
听到这话,伍连山向老人走了几步,贴到很近,几乎靠上去的地方。然后用饱含着嘲讽意味的腔调开口了。
“就我所知,现在的修真者应该没有这种胆量了。”
老人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然后后退了一点儿距离。“哦?”
伍连山的身体晃了晃,没有再继续靠近他。“比起自己来报复,那些修真者更倾向于会唆使部下,或者收买一些奸细来这么做。”
“这样一来,成功了最好,失败也无所谓。对内有了交待,对外,养的狗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会有新的狗顶上,对不对?”
他在提到‘狗’的同时所使用的腔调,以及在同时看向周博海的眼神很有趣---就好像周博海就是那条狗一样。
听他这么说,老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是很不习惯有人用这种腔调对自己开口一样。
他又凝视了伍连山片刻,没开口,转过身直接走开了。
他走后,贾颖面色不善的靠近了伍连山。“您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说不定会想办法报复您的...”
伍连山看着她,打了个饱嗝,喷出一股酒气来:“我们也进去吧。”
贾颖哼了一声:“我们不用进去了。”
伍连山:“哦?”
贾颖叹息了一声:“举办宴会的是陈家,这家的主人,在很多时候要仰仗周博海,你刚才说了这些....”
伍连山:“哦。”
于是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按下了某个开关。之后,四台全副武装的机器人从车上开了过来,跟在了他身后。
“这里禁止携带机器人。”贾颖有些焦急的说着。之后,她便看到伍连山摇摇晃晃的,带着那几台机器人走向门口的侍从。
“您好。”他走到门口后,侍从很礼貌的开口道。“请出示请柬。”
伍连山:“没有。”
侍从礼貌但是坚定的开口了。“那您不能进去。”
伍连山一挥手,身后的机器人随即拿出了枪,对准了那几名侍从。“靠这个,能不能进去?”
侍从向后退了一步,面露惊恐,看向旁边别的侍从。
这时候,一名衣服比其他侍从更华丽的,应该是侍从长的人站了出来。“大人,没有请柬的人不能进去,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们不过是仆人,奉命行事,为难我们没什么意义。”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后面。“为了防止意外,礼堂下面有四十多台武装机器人。如果您....”
伍连山听这位侍从长说完,咧开了嘴。
他拿出一份证件和一张纸来,放到侍从手上。“那,加上这个,能不能进去?!”
侍从长看看证件,皱了皱眉。之后,拿起那张纸,读了起来:“据查证,神农三星球现在存在大量叛国者。其中有的和瀚中的修真者勾结,出卖情报;有的明目张胆的从瀚中购买各种丹药,公开出售和服用;有的做出了许多其他违法行为。”
“为了保障国家安全,神农星系情报司授权伍连山次长对违规场所进行搜查,并逮捕相应违法人员。”
后面的签名,是‘伍连山’。也就是说,这文件的内容,是伍连山自己授权自己进行搜查,严格来说是存在问题的。
但是,这些侍从,并不特别明白这种事。那位侍从长,读文件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差。在伍连山身旁,几名宾客听到了侍从的声音,也都大惊失色。
贾颖抓着裙子,跑到伍连山身边:“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做什么?”
伍连山看也不看她,继续对那位侍从长开口了。“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侍从长看了伍连山一眼,眼神里满是畏惧。但之后,他还是坚持着开口了。“我要问问上面。”
伍连山笑了笑,身后的机器人便开火了。
‘噗’的一声,一道激光擦着这位侍从长的耳朵飞过,打在后面的墙上。
几秒之后,这位侍从长才反应了过来,随即嚎叫着、瘫倒在地上。
其他的几名侍从跑上前,七手八脚的把他扶了起来。伍连山也不理会他们,带着那四台机器人,直接朝后面的大门走去。
贾颖急忙跟上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想干什么?”
伍连山这次看向了她。“来赴宴啊。”
贾颖:“就这么来赴宴?”
伍连山打了个饱嗝,吐出一股酒气来:“有问题吗?”
贾颖急忙转头,露出非常厌恶的模样。见她这样,伍连山哈哈大笑起来,转过身带着几台机器人,直接走上了楼梯。
为了照顾老人门,宴会大厅就在二楼。伍连山推开大厅的正门口,看到了它的模样。
这大厅也和外面一样,布置的古色古香。所有的家具都是深红色的,墙边的书架上放着许多线装的书籍,墙上贴着字画,整个大厅里萦绕着一股清新的檀香味。循味看去,能看到在几个角落里,许多青铜的香炉正在烧着香。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同样是深红色的长桌,上面摆满了菜肴和酒水。几十个穿着礼服和长裙的男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手里拿着杯子,或站或坐,在那里攀谈着。
伍连山正看着他们,贾颖从身后赶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他。“田局长找你。”
伍连山并不理她,继续向前走去。贾颖跟上他,像是想说什么其他有道理的话。
但这次,在她来得及开口之前,伍连山就回过身,扬起手,反手一巴掌,直接抽在她脸上。
这巴掌很重,贾颖直接被打翻在地上,脸肿的老高。而后,伍连山直接向前走去,踩着凳子,站到了长桌中央。
同时,他身后的四台机器人都亮出了武器,对准了人群。见状,人群安静了下来,有些人露出了几分惊恐。
“你们这群叛徒!”这时候,桌子上的伍连山对着人群,咆哮了起来。
“如果生在旧世界,你们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吗?没有修行资质的话,你们只能一辈子拿着锄头,在田间耕种到死!有修行资质,你们也会被那些门派榨干潜力,然后被派去做最危险的工作!”
听到这些话之后,下面的人表情各异,有些人打量着周围,悄悄的挪了过去,像是准备叫保镖或者逃走。
在这样的嘈杂中,贾颖爬起来,悄悄的溜了出去。
伍连山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高声大喊着:
“这时候,是谁救了你们?是天府政府!是我们的英雄!是他们,救了你们,给了你们学习知识的机会!是他们给了大家使用种种科技的机会!给了大家获得巨大财富的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中的有些人却为了多活几年,去跟瀚中的修真者勾结!这都什么玩意!”
这样说完后,他深吸一口气,指向了人群中的某些人。
“强身丹,阴阳丹、调息丹、延寿丹....你们看,这个想夺舍自己孙女的老杂碎!”
他指着人群中的汪宇室。之后,人群纷纷看向这位老人,然后又看向伍连山,像是在期待他接下来要说出的内容。
但伍连山并没有满足他们的期待,之后,他又指着周博海,大喊了起来。“看看,这个靠法术选择投资的老骗子!”
听他这么喊了之后,周博海身边的几个人神色各异。见状,周博海看向伍连山。“他这是污蔑!这是个疯子!”
伍连山对他呲了呲牙。之后,那四台机器人中的某台打开了开关,把一段全息影像---从汪宇室去见那位修真者,到那人认为周博海更适合担任下个联络员的情况都展示在了这座大厅里。
“叛徒!”影像展示出来后,周博海身边的某人---积极的、踊跃的、像是唯恐错过什么一般的喊了出来。“把钱还给我们!”
这喊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周围的一些人看了看那些举枪的机器人,也都指着周博海,痛斥起他来。
从他过去在金融市场上的违法行为,到小便之后不洗手就跟人握手....种种事迹都被揭露了出来。周博海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脸色先是发白,然后变青。最后,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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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十分
宴会厅的外面已经乱做一团,来往的大多数仆人们,脸上都满是慌乱之色,说着些‘情报局要来抓人了....’‘老爷通敌卖国,被情报局发现了...’之类的话。
这些人,虽然是这里的仆人,但看起来并不焦急,有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窃喜。更有一些人,搬了各处值钱的财物就往外跑。
贾颖并没有干预,只是揉着肿的很高的面庞,拨通了情报局的多个号码,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
许久之后----在她的感觉中,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情报局的人终于来了。
十几名官员,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外加几十台配备武器的机器人。走在最前面的,是田源世局长,而在他身后,便是局里权力最大的四个次长。
田源世之前常挂在脸上的倦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以及几分焦急。贾颖迎上去。“怎么才过来?!”
田源世身边的几个人看向她---之后,一名次长毫不体谅她因事态紧急而产生的焦虑,而是官气十足的训斥了她:“怎么跟局长说话呢!”
如果是平常,贾颖会唯唯诺诺的道歉。但这次,她也许是太焦急了,完全不在乎这个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
她随即把刚才伍连山都做了什么详细说了出来。现在,也不知道宴会厅里是什么情况,伤没伤到人。有些老板,恐怕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情报局头上。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啊!
听到她这样的描述后,田源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这里的保安还没去阻止他?外部的保安也没来?”
“没有...”贾颖抱怨了起来。“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那些人!告诉他们,伍连山是私自行动的...”
“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那些人不肯信!就因为伍连山的级别比我高一点,他们就不肯信!有些人甚至卷款逃走了!”
田源世看了看周围,像是在进一步的盘算着什么。
“您快点进去啊!”贾颖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马上把伍连山抓起来!”
“要不然...要不然...”
她没有说出‘不然’会怎么样,跪了下去,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之后,田源世身后的某位次长向前走了几步,在田源世耳边低声开口了。
“局长,她虽然无礼,但说的也没错。”
田源世看向他。“伍连山再怎么样,也是情报司的次长,你们的同僚,我的部下。”
“你确定,不请示上级,我们有权逮捕他?如果上面追究起责任来,是你钱次长愿意负责?还是哪位先生愿意负责?”
这样说着,田局长官气十足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们。
官员们全都低下了头,并没有一个搭腔。
而之前站出来的‘钱次长’,尽管眼中露出了几分怒意,但在之后也没给出明确的回答。
“当然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田局长继续说道。“你们谁有什么好办法吗?”
听到这话,所有的官员们继续沉默不语。
贾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用焦急的语气说出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其大体意思,是都什么时候了,做事还这么官僚...这之类的。
之后,并没有人搭理她,就好像他们完全没听到似的。官员们依旧低着头,而田源世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部下们的颈椎----就像是在考虑这些颈椎什么时候会支撑不住一样。
他一直看了几分钟---有些人好像真的支撑不住了。这时候,身后的门开了,一些全副武装的保安冲了进来。
许多情报局成员都趁机抬起头,有的还活动了一下脖子。田源世皱皱眉,转过了头。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之前私自行动,抓住了大量修真者的那些保安,罗知和许破虏也在其中。
有些保安看到情报局的人和他们的武装,握了握手中的枪。而另一些,看了看身边的人,露出了恐惧的模样。
之后,他们停下了脚步,那位队长站了出来。
“田局长,您这是打算做什么?”他这样问道。
田源世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们接受了雇佣,要保护我们的雇主。”队长犹豫着,这样说道。“如果某些情报局成员进行非法和私自的行动,那我们要保护雇主不受侵害。”
田源世笑了起来:“那要是情报局进行正式行动呢?”
队长低下了头:“如果情报局决定要逮捕他们,我们作为守法公民,当然不会做什么。但雇主的正当权利,必须得到保护....除了我们,各频道的记者,以及律师团的律师都在赶来。”
听到这话,田源世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朝大厅里走去。
其余的人跟在了他身后。他推开大门,首先看到的便是桌子上的伍连山,以及在他后方的,机器人播放出来的全息影像----汪宇室和田溯德会谈的那段。
田局长刚看了几眼,便有一些人朝他们跑了过来,同时大喊着。
“我检举!”之后,从那些人的口中,说出了汪宇室和周博海的许多违法事迹。
与此同时,伍连山也朝他们看了过来。之后,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的从桌子上走了下来。
然后,他闭上眼,背靠着桌子,坐在了地上。
见他这样,人们表情各异。之后,一部分保安在那位队长的带领下,走到了汪宇室和周博海身边。
但另一部分没有动---田源世低声对罗知说了句什么。之后,罗知就没有动。见他没动,许破虏就没有动,而另一部分保安,也就留在了他们身边。
大厅里的大部分客人都沉默了下来,注视着田源世、以及其他拿着武器的情报局成员和保安人员。田源世沉默着,打量着在场的这些人,眉头紧皱,没有开口。
一时间,局面像是僵持住了。这时候,贾颖喊了起来。
“伍连山没有得到命令!”她指着坐在那里的伍连山,这样喊道。“他是私自行动!”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这样说了之后,指着坐在那里,并不回答的伍连山痛骂着。在这之后,宴会厅里的人们纷纷看向她,然后看向情报局其他的人。
情报局的那些人----包括那些次长们,既没有制止她,也没有赞同她---他们只是站在那里,观望着、等待着。
之后,贾颖像是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看着自己的同僚们,满脸都是不解的闭上了嘴。
在她停下后,田源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某件事上下定了决心似的。“汪宇室先生,周博海先生。”
“刚刚,我们接到了某些关于你们的检举,请跟我回去一趟。”
“局长!”田源世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后,身后有人忍不住这样开口了。
“按照XX条规定的内容,我们必须这么做。”田源世回过头,又恢复了之前那幅疲惫的模样,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身后的情报局成员没人反驳他,但也没人行动---就好像,下命令的并不是他们的局长一样。
田源世慢吞吞的打量了他们一圈---那眼神,说不清是嫌恶还是无奈----之后,他看向了罗知。
罗知和他对视了大约两秒。之后,这位保安点点头,拔出枪来。
“上。”
这样说完,罗知看了看许破虏,然后走上前去。
许破虏没有犹豫,立刻跟在了罗知身后---表情里甚至还透露出了几分兴奋。接着,身后的那些保安都跟上了他们。
这些人走到周博海和汪宇室身前,随即被他们原本的同伴拦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保安队长看起来有些惊慌,但依旧用训斥的语气对他们开口。
之后,罗知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保安们。
“跟情报局对抗,是重罪。”罗知简单的说道。“而就算赢了,能得到的收益最多是两个月工资,几千块。”
“好处,都会落到我们这位队长,和他深爱的家人手里。如果输了,大家都会死。你们就算能赢过我们,难道赢得过警察和军队?”
在他这样说着的同时,许破虏举起了枪,用威胁和蔑视的目光看着之前的同伴。之后,许多保安的脸色都变了,互相看了起来。
“我是奉情报局的命令行动。”罗知指了指身后的情报局官员,随即拿出一张文件来,展示了一下。“听我的,上次的好处就能再来一次,之前的计划也能实现。”
在他这么说了之后,队长身后随即有几个保安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他们之前的队长。
在他们的带领下,其余的大部分保安要么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要么放下了武器。
队长的表情有些慌乱,他拉住了身边的某个人,嘴里嘟囔着些什么,同时伸手去掏枪。
但在他完成这些动作之前,许破虏已经切近了他的身前,一掌打在他的后颈,把他打昏了过去。
许破虏随即看向罗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大步向前,伸手去抓周博海。
“小伙子,想清楚了。”周博海看到刚才的一幕后,露出了笑眯眯的模样。许破虏走近后,他用包含威胁的语气开口了。“我们....”
许破虏没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他直接举起拳头,一拳打在面前老头的肚子上。
这一拳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不仅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那老迈的身躯也弯曲了下来,呕吐了起来---同时,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半响直不起腰。
大厅里,人们的目光顿时从田源世的身上转移到了许破虏身上。许多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贾颖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尖叫,像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许破虏并不在意他们。之后,他像是拎一只小鸡崽一样,抓着衣领,把站不起来的周博海拎了起来,走向田局长。然后,汪宇室---他比较配合,也没出声,也没抵抗,就没挨揍---也被其余的保安们推搡着,赶到了田源世身前。
田源世看着保安们,皱了皱眉。但在之后,他并没有责备他们,只是下了正常的命令。
“带走。”
之后,他看向躺在那里----从田源世他们一进大厅的时候,就倒在了菜肴和酒水边的,像是酩酊大醉了的伍连山。
“把伍次长也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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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历2892年9月26日,凌晨一点
伍连山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情报局的会客室里。
贾颖站在他身旁,脸上还没消肿,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做的好事!”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来。
“一般般啦。”伍连山含糊说道。“怎么样?抓住了这么多奸细,够让许多人升职吧?”
贾颖没说话。
“我知道,局里为了防止某些奸细狗急跳墙,需要把我保护起来。”伍连山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没事,我能理解领导们的苦心和不得已,不会有什么抱怨。”
“就这样吧。”
他翻了个身,像是打算继续睡下去。贾颖一幅气急的模样,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半截手枪。
但她最终忍了下来,又把枪塞了回去。之后,她转过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局长室的大门,走进那里的时候,田局长正在打电话。
“也就是说,你去了军营?告诉过你了,那可不是好主意....”
“我可以许可。”发现贾颖进来后,田局长略微抬了抬眼皮,并没有停止通话。“但你答应我的事....”
贾颖坐到了他对面。
“我之前信任过你,先给了你帮助,对不对?”田局长没搭理她,继续说道。“我的承诺全都兑现了。现在,你至少要兑现一部分,合作才能继续。”
“不,这次不能再拖。你不兑现,我什么也不能做。”
“就这样。”
这样说着,他挂断了电话。
“全毁了!”
在他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贾颖用刺耳的声音高声喊道。
“大家花了多久才达成的默契!费了多大力气才形成的稳定!被这个傻子一瞬间全毁掉了!”
“您知道我刚才接到了多少个电话吗?多少人责问我为什么要把他带过去吗?”贾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这下可好,他被关起来了,我需要承担责任!”
田局长同情的看着她,然后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建议:“要不,我把你也关起来?”
贾颖转向一旁,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怎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事情不该是这样啊!”
“没有道理啊!”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门开了,钱次长走了进来。
“经调查,未发现汪宇室先生和周博海先生有什么问题。”
“律师和记者都在外面,为了确保不出问题,我们已经释放了他们。”
对于这种符合正式规定,但不请示、不汇报,直接行动然后再来告诉自己一声的做法,田源世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他只是看了面前部下几秒种,发现对方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后,这位老人露出了笑容。
“做的好。”他这样夸奖道。
“谢谢。”这名次长看着田源世,这样说道。“周先生说,他已经让律师控告了那些明明指责是保护他们,却非法伤害的保安。另外,也会控告那些保安背后的指使者。”
田源世:“嗯,等接到通知之后,他们会去应对控告的。”
钱次长:“另外,神农二情报局的周局长明天....今天下午过来。”
“怎么招待他?”
“按规定来吧。”田源世并没有问‘周博海的私生子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一类的话,而是给出了非常正式的回答。“周局长因为什么过来?”
“受邀参加情报交换的会议。”钱次长说。“周局长还说,昨天晚上的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大家一起喝个酒,把该说的话说清楚,该处理的人处理掉,就不会有问题。”
他的声音并不恭敬。
“嗯....”田源世看了看时间。
“该处理的人,是要处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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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6日,凌晨三点
“他们怎么半夜演习?”
军营里,罗子英看着外面大队的机甲,全副武装的天府军士兵,这样问道。
“以前他们也做过。”许冠军说。“为应付敌人突然袭击而做的演习....”
他的语气并不是太确定。因为在几个小时前,军营里的士兵们闹出了很大的响动,还发生了几次爆炸。
但是,不是演习又是什么?士兵发生骚乱?总不可能有人蠢到来攻击天府军军营吧。
罗子英点点头,语气变得有些犹豫:“我们没做错,对吧。”
“当然!”许冠军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任何错!”
这样说着,许冠军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表情有些焦躁。
转了几圈后,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份文件。把文件拿起来,略看了看内容后,许冠军哼了一声。
“什么公平?什么正义?什么团结互助?当我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吗?拿这种话来骗我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这儿有人受苦,那儿有事情不公平,关我们屁事!?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做修真者!”
说着,他把那几页纸扯碎了,丢到脚下。
罗子英没吭声。许冠军看着他。“这是叶碎竹的文件吧,你怎么会有?”
罗子英:“之前在医院的时候随手收起来的....他要求大家看,还说之后要考试。”
许冠军哼了一声:“没事喜欢帮别人,就是他那个结果!这个也想救,那个也想救,就是他那个结果!”
“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是自己爽!说谎无所谓!背叛无所谓!实在不行的话,道个歉就完了!总会有许多的弱智来原谅我们!帮我们!”
罗子英沉默着。又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约定的时间过了。”
许冠军看了看表。“是啊,宴会应该结束了....出了什么事吗?”
他这样说着,拿起电话,拨通了贾颖的号码。
但却始终打不进去,留言也没回复。对于了解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的诸位来说,出现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但对这两位先生,尤其是对许冠军先生来说,这是让他比较困惑的事情。
“我们等一会儿吧。”
于是他们等待了比较长的时间----之后,许冠军拿起电话,有些焦躁的离开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罗子英身上的通讯戒指亮了起来。
是付天重。“罗师弟,有了些新情况。能不能让我去你那里躲一阵?”
罗子英:“怎么?”
付天重:“田长老好像打算也杀掉我。”
罗子英:“许师兄应该还可以带人进来。但你之前....”
付天重:“向他道歉的话,还来得及吗?”
“我就是嘴臭,没别的毛病...其实我一向很尊重他,他很了不起。”
罗子英:“那你过来吧。地址是...”
他说了个地点,然后提出了建议。“过来之后,好好跟许师兄道歉...要是方便的话,多带点礼物,我再帮你说点好话...他应该会帮你的。”
“我知道了。”付天重的语气像是有些犹豫,接着叹息了一声。
“你要小心。”
抛下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付天重结束了通讯。罗子英有些疑惑的收起戒指。
外面又出现了一些响动。罗子英朝外看去,发现一些士兵从旁边的隐蔽地点走了出来,骂骂咧咧的走回营房。
天空中的机甲却没有飞下来,而是继续在穿梭着。罗子英正疑惑着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了许冠军走过来的动静。
“休息吧。”走近后,他没好气的说道。“那边出事了,她不能来了。”
“之前约好的....”罗子英试探着说道。“就这么不来了?”
“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我问了,她不告诉我。”许冠军没好气的说道。“还说让我别烦她!”
“什么玩意!”
听到许冠军的话,罗子英犹豫了一阵,这样开口了。“我觉得,天府人不可靠,还是门派更可靠一些。”
许冠军转过头,没对罗子英的说法做出评价。
“算了。”他这样说道。“少赚点就少赚点吧,反正也是她拿大头。”
“就按付天重说的,把他们都杀掉得了。”
“是啊。”罗子英赞同道。“付师兄说的有道理。”
“处理掉叶碎竹他们之后,我们就能回去了吧。”
“嗯。”许冠军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们回去...”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回去,门派不会信任我们吧。”
“门派本来就不信任我们...”罗子英指出了这点。
随后,他露出了那种---虽然遭受不公的打击,却依旧能感受到小小幸福的模样。
“如果不待在门派里,多和下面的人打交道,就会舒服多了。”
许冠军摇了摇头。“修行讲‘财侣法地’,所有这些,都在门派里,到外面去,怎么修行?”
“也不是非要修行吧。”罗子英说。“能有这个修为,已经足够了。”
“大部分人都不像你这么想。”许冠军说。“他们都喜欢‘向上看’。”
罗子英摇了摇头。“那样想是错的。”
他站起身,念起诗来:“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羡王侯。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在念的时候,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显然是产生了颇大的共鸣。
“人要知足。”之后,罗子英感慨到。“我本来,也不是特别有才能的人,能修仙,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所以,我不去想什么更多、更多。那样做了,就没完没了,无穷无尽,那不合适。”
“门派不给好处,那我就不要了;不让修行,那就不修了。反正,就现在这样,我也很满足了,一生一世,也值得了。”
许冠军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出来。“你倒是看的开。”
“修仙这种事,本来就要看的开。”罗子英说。“拼命去争夺,反而是着相,入魔。”
“那...说不定你这分毫不争的,反而能突破?”许冠军这么说道。
对这种说法,罗子英没有反对,而是浮起几分兴奋的神色。
显然,虽然说是‘不争’,但是如果交了好运,命运把好处送到面前,他还是会很高兴的笑纳。
许冠军打量着他---然后转向一旁,不让自己眼中的蔑视流露出来。
在社会发展到某个阶段,资源基本被分配完毕之后,已经拥有资源的那群人,总是希望下层---有一定才能,却没有资源的人,像罗子英这么想。
这么想的底下人越多,他们手中的资源就越安全。而要是下层都像叶碎竹那样,那他们别说安全了---恐怕每一夜都睡不好觉了。
也不知道这个蠢货在面对长老子女们的蔑视时,是不是在心中默念‘不争’?
“那你呢?”之后,罗子英没有任由‘可能得到好处’这种可能性充斥自己的头脑太久,这样问向了许冠军。
“我?”许冠军耸了耸肩。“总是要拼一下的。”
很多师兄弟,都是糊里糊涂的。
噢,有个人清楚,那就是叶碎竹。但是,那也是个蠢货---自己明白了也就罢了,还想带着别人一起明白!
他不懂吗?那些人非但不懂,而且不想懂。
他们不可能清醒过来,不可能团结在一起。想帮他们的人,一定会失败。
自己就不会像那个傻瓜一样,带着许多累赘去行动---争取前途这种事,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许冠军把自己之前的成功,大量的收益----与叶碎竹面对众人时的为难,劳心劳力、苦口婆心比较了一下,心中觉得十分惬意。
之后,他盘算起自己具体获得的好处来。在她这边,有几百万天府币,贾颖更大的信任,以后出售情报可以获得更多好处的承诺;
依靠天府币,他买下了三四件不错的灵器,以及一些丹药、功法。在回到瀚中之后,就可以利用那里充足的灵气来进行修炼,其速度,足以超越某些懒惰的长老子女了。
如果有人质疑,就可以推到田长老身上---自己在这里帮了他,那些人会相信的。
有了修为,就可以接下某些难度较高的任务,获得某些重要的情报,再出售给贾颖,就能换取更多的好处。
而如果天府军入侵瀚中,自己就有机会得到更多的机会。无论是帮助天府军杀死某些长老,还是帮助门派击溃某些天府军,都能给自己带来相当大的收益....
在夹缝中起舞,对那些笨蛋来说很困难,但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了罗子英的声音。
“田...田长老?”
许冠军心中顿时一惊,抬头看去,田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件红色的衣服,正站在房间里,自己二人的身前。
这里是天府军的军营啊!
而且,自己做的某些事情就算是泄露了,也是无关紧要的,为什么田长老会来这里?
“您...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做吗?”
念头急转间,许冠军这样问了出来。之后,他谦卑的低下了头。
之后,他才发觉有些不对。
田长老的衣服像是打湿了,正在向下滴着些红色的液体。
那...好像是血。
许冠军略微抬起头来,随即发现了一件事:田长老并没有换衣服---他穿的,依旧是那件白袍子。把它整个儿染红的,是血。
谁的血?叶碎竹那些人的?田长老已经把他们都杀掉了?现在要来把我们也杀掉?
许冠军这样想着的同时,旁边的罗子英开口了。“怎么有股腥味?”
听到了他这个傻乎乎的问题后,田长老没有回答,略微笑了笑,随即问出了一个问题。
“是你杀了她吗?”
“我是说田源清。”
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问过吗?怎么又来一遍?这....
“没有...”心念急转间,许冠军这样答道。
“没有。”旁边,罗子英的声音更坚定一些。
随后,他听到田长老的一声叹息。
“不管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来躲避侦测法术,都没用了。”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真相?什么真相!?
田长老举起发着光的右手:“死吧。”
什么意思?是要杀我们?!这怎么行!罗子英也就罢了!但我还有许多计划要实行呢!还有许多梦想要实现呢!
这里是天府军的军营!你就不怕我们发出动静,那些士兵开着机甲来和你战斗吗?你打得过他们吗?
一时间,多个选择在许冠军脑海里徘徊。辩解...对,要想办法辩解。田长老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可能是被骗了...
付天重的相貌随即出现在他的意识里。对,那个人的本性就是到处骗人。这次,可能又不知说出什么谎话,骗了田长老。只要揭穿他...
不能说他的这个想法浮现的不够及时,也不能说它是错误的。但是,来不及了。
在许冠军说出任何话,做出任何事之前,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之后,他看到了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看到身旁的罗子英变成了两半。
这个对门派非常忠诚的人,这个遭遇了许多不公,但心态依旧非常好,常常感到满足的人,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
就算是这样,罗子英那分开的两只眼睛里,依旧满是‘知足’和‘忠诚’---就好像,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样。
许冠军的意识里,惯性下意识的开始发挥作用,蔑视升腾而起。
这个豁达的弱智,就算是被自己忠诚和心爱的门派长老杀死了,想必也是很幸福的吧。
但这份蔑视还没来得及像之前一样扩大,他就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自己的,没有了头部,正从颈子里冒着血的身体。
至于之后发生的,田长老拿出两张写着‘炼魂’两个大字的符箓,分别贴在许冠军和罗子英头顶,然后念出口诀,符箓上闪闪发光的场面,这位先生并没机会看到。
他的野心,他的努力....一切都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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