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酒后生激变

这刘植对于都督府众人来说，终究是个外人，而正如韦晋所说，薛涛毕竟是代表着韦都督，那当然是友军。所以韦晋发难之后，结局却落在了薛涛的强项上，如此双方偃旗息鼓，兵不血刃，自然是皆大欢喜。

薛涛也是舒了一口气，整理心情，心念急转，口中还要应付着：“大人海量，洪度多谢大人了……”

薛涛起身离席，心中暗暗措辞，漫步走向那颗落地的小树：“此树名为朱瑾，又名扶桑、佛槿、蔷薇，民间又俗称大红花。除此淡红色之外，另有玫红，浅黄之分……洪度就此献丑——”

说到这里心有所成，漫声吟道：“

红开露脸误文君，

司蒡芙蓉草绿云。

造化大都排比巧，

衣裳色泽总薰薰。”

众人齐声叫好，刘植面露笑容，连连点头，手里端着酒杯也不知道喝了。

薛涛沉浸诗情，此时急切之间不敢旁顾，身边喧闹恍若未闻，心思已经转到了另外一边：“这一盆，名为鸳鸯草，别名苍蝇翅、铺地锦、掐不齐等等诸多。此物可入药，性微凉，于室内可清热防暑。洪度就此有诗为——

绿英满香砌，

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

不管秋风早。”

“好！”

话音一落，堂下叫好最大声的，却是刘植。

刘植本想薛涛怎么也要构思一阵，他就能多看一会儿，也卖给这美女一个真真假假的人情儿。哪想到薛涛真个就即刻成诗，听起来怪好听的，真真更让本大人爱煞。

自古文人一首诗成，随之多是一杯酒下，是为浮一大白。今日薛涛退无可退，仗着才情急智险险过了这一关，心中暗呼侥幸之余，却也不乏几分得意。

于是转身端起一杯酒，就要敬个满堂。

此时的刘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里端着酒杯，几步就到了薛涛近处，一股酒气迎面扑来，薛涛忍住眉头，只能含笑以待。

所谓美酒佳人，刘植已是微醺微醉，再听到那诗中的文君，鸳鸯，心里的念头再也藏不住，就从眼里透了出来。

只见他眼光发直，面色轻佻：“美人果然好才情，这边美酒尚温，那边手起刀落，已经两首诗出了……就比那曹子建，关云长，也是不遑多让啊，哈哈哈……”

众人一听大感意外，不禁相互看看齐齐点头，这几句话说的确实不错，而且颇见气势，又有文采。

就连薛涛听了之后，嘴边也牵出一丝笑容，刚想谦虚两句，却听这人又说了：“此等美人，却被韦都督独占，岂不是馋死了我等天下人……”

薛涛眉头大皱，这话当面说来，算是粗俗下流了。

哪知道刘植还没完，接着又道：“小娘子就此与本官回去，伺候本官几年，然后归来，如何？”

众人齐声惊叹之中，心道这人疯了。那边的薛涛已经心头火起，再也忍耐不住，杯中酒劈面泼了出去。

“好！”那大胡子军官拍了一下桌子，出声叫出好来。只因为这刘植酒后失态，那话简直是对青楼女子才说的，既欺人太甚，也失了身份，连韦皋的面子都踩了去。

薛涛转身就走，那刘植抹了一把脸，伸手就拉住了薛涛手臂，另一只手就把酒杯送到薛涛脸前，面带淫笑：“美人，走什么呢？且与本官饮了这杯残酒！”

堂中众人齐齐站起，有人已经走过来，眼看着情势失控，接下去不可预估，便要拉开这刘植。

此时刘植已把酒杯直逼到薛涛唇边，另一手搂了过去，就把薛涛抱在了怀里。

薛涛挣扎不出，满脸红涨，脚下趔趄着后退。就快要倒地的时候，身子歪斜，一只手忽然摸到一把酒壶，当下不及细想，抄在手中一挥，就砸到了刘植头上。

只听见一阵乱响，薛涛终是跌倒在地，刘植滚落一旁，额头流血。

众人呆住了。

薛涛气喘吁吁，爬起身来，恨恨看了刘植一眼，转身便去，走向后堂。

身后一片狼藉处，众人哄的一声围过来，看伤救人……

叫好的大胡子和身边几位相互看看，都是摇头无语，暗暗叹息，心里知道这事大了。

几人看看凑不上去，也懒得掺和，结伴走出，口中就整理起了这件事——

虽然是那刘植酒后失态，无礼在先，虽然薛涛是被迫反抗，但……身份尊卑，这其中，就要有个度不是？

毕竟刘植没有伤人，可薛涛这一来，差点给人开了瓢破了相，这瞬息之间，有理就变成没理了！

而且您砸哪儿不好啊？脖子肩膀不成？再说您再坚持个屁大的功夫，我们也就上去拉开了。可您这……怎么就往脑袋上招呼呢？那没法遮掩啊！

这一下可好了，那刘植要么闭门不出，要么但凡被人见到，总要问一句哎呦刘大人……您这是怎么着啊？怎么弄的啊？

哦，本官是在西川都督府，被薛涛砸的！

哪个薛涛啊……是那个女校书？

嗯嗯……

就算闭门不出，那么在背后那些悠悠众口呢？

当朝堂堂正二品大员，说起来也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却被一个营妓打伤，这种轶事奇闻，自打三皇五帝，古往今来，怕也就您这独一份儿吧！

您二位想不出名？难！

事到如今，莫说那刘植身居高位，就算薛涛打伤的是一个军中的偏将，以下犯上，按律也当重罪。即便有韦皋大人的面子，再帮着说项，但那刘植单是为了脸面，也要找韦皋要一个交代！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薛涛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而挑起事端的韦晋，初心也不过是给薛涛出难题，让她为难丢面子，却也没想到竟然搞得如此不堪。想到都督大人对薛涛的宠溺，纵然沾着亲，心下也不禁惴惴。

……

薛涛回到内堂，床上的韦皋已经鼾声隐隐。

薛涛心中无措，也不好去吵醒，一时间乱了方寸，又想起适才所受屈辱，忍不住心中憋闷委屈，就独坐一旁，泪流不止。

丫鬟们看着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伺候着，只听得脚步声急，来人直接闯入，口中叫道：“都督大人，坏事了……”

韦皋闻声惊坐而起，一瞬间以为身在前线有敌来袭，晃晃神，明白过来这是都督府。想到不正在喝酒嘛，能有什么事？听着前边隐约嘈杂，心想又是那些莽汉子喝多了打架，于是不禁有些恼怒，沉声喝道：“吵什么？”

来人看了旁边的薛涛一眼，稍一犹豫还是照实说了：“薛……薛校书把刘大人打伤了！”

“嗯？哪个刘大人？”

“东川刘植都督。”

“啊？”

韦皋这才大吃一惊，丫鬟赶紧帮着穿上官靴，披了一件大氅就走，口中问道：“伤情如何？人怎样了？”

“看来倒是不太严重，就是头……被砸破了。”

韦皋心里一松，随即一叹，眉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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