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若依抱着被子在赖床,迷糊的眼睛顶着太阳光,一条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
“我不去,我要睡觉。”若依侧过身,躲过猛烈的阳光。
“那你中午的时候过来。”修说。
若依勉勉强强地答应。修便也没再为难她,利索地拎着她那条露在外面的腿塞回了被子里,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刚到木匠铺,修一进门见到维维安,便被吓了一跳。一贯注重仪表,谦谦有礼的魔法师大人,此时两眼布满血丝,头发蓬松凌乱,表情有些狰狞。
“日安……维维安大人这是怎么了?”毕竟相处日久,发生昨天的事情,修本想提醒维维安小心点,没想到对方这副模样。
难道是已经发生什么了?!
“意识海内一片混沌,我已经……不能施展魔法了。”维维安瘫坐在椅子上,沉痛地说着,神情由狰狞变成如丧考妣。
“……”修没有过多惊讶,同时也有点心虚。他其实隐约猜到后果,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问,“怎么回事?”
维维安盯着修看了半饷,说道:“我的导师曾经说过,气是万物构成的基本元素,天地万物都充斥着气。清气上升成为天空,浊气下沉成为大地,稀释的气成为火焰,浓缩的气成为风,风形成了云,云形成了水。这就是导师教我的魔法传承。你怎么看?”
曾经视为珍宝的奥秘,此刻被毫不在乎地说出。维维安内心的焦虑已达顶点。
修一挑眉,心想这些朴素哲学的东西,我都能随口编上十几套,能怎么想,连反驳的价值都没有。原来魔法师的奥秘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心里这么想,但毕竟没说出口。修故作严肃地说:“看起来有点道理。但是——我第一天就和你说了,维维安先生。科学的精神是怀疑和实证,如果还有其他的,就是清晰和精确。你觉得关于气的那些说法,符合这些嘛?”
维维安绷着脸没说话,眼角微微抽搐。
“我这么说吧。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些和实际观察相违背,但起码能自圆其说。然而,你的那套理论,完全就是臆想。”
维维安继续绷着脸,这回连嘴角都开始抽搐。
修越说越开,完全无视维维安的反应:“你说火是气的稀释,风是气的浓缩。这么判断,大概是观察了焰心向上和风吹灭火这些现象。但你没发现吗,如果说气真是充斥万物,构成一切的元素,那对气的稀释,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气既然能充斥一切,它就必然是万物中的最低密度,稀释最低密度是不可能的。你应该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关于物体密度的那些理论。”
维维安脸色铁青,怒吼道:“那也是你的说法,所有的邪说都是从你嘴里吐出来的。”
修叹了口气,顶着维维安的愤怒,继续说道,“你导师说的那套,只要细究下去,到处都是自相矛盾的地方……维维安,我或许并不是对的,但你的那套显然是错的……只是基于日常常识的臆想,就想要发现世界的真相……维维安,你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了。”
维维安沉默着,浑身发颤。
修盯着他的眼睛,知道彼此的师生情谊算是完了。作为一个老师,修想最后再教他些重要的东西:“曾有人说,所有物体都不是无限可分的。他作出这样判断的理由是,物体可分,即意味着物体间有空隙,如果物体无限可分,那么物体本身就成为了空间。”
“你一定觉得这种判断很有道理,对吧?但是,这样的判断,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就是物质和空间在本质上是不同的。然而,你根本无法证明这点。你作出这样判断的原因,恐怕仅仅是出于日常经验。”
“维维安,认识世界的真实,便是仅仅从逻辑和实证出发,彻底排除日常经验和一切成见的干扰。只有这样……”
“我杀了你!!”修说到兴头上,正想吹嘘下科学精神的伟大,维维安已经赤红着眼,状若疯狂,猛扑了上来。
修匆忙躲开,撞倒了旁边的小桌,乒乒乓乓撒了一地东西。两人躲闪扑腾,从前屋闹到了后屋,期间,修被维维安的拳头狠揍了几回。到后屋的时候,修隔着张工作台,总算和维维安拉开了些距离。
“喂……喂……别激动,冷静啊。”修双手抓着工作台,身体前倾,喘着粗气,“要是你觉得我说的不好,你可以忘掉它。”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你这个恶魔!”维维安也喘着粗气,这位魔法师大人其实身体远比修强壮,只是过于激动。
“喂……是你死缠着我要学的,再说我也不确定会这样。”修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过工具台,看到手斧、锯子等凶器,心里暗道不妙,急忙抓了把离近点的小锤子,后退了一步。
“我杀了你!你这个恶魔!”维维安平时没骂过人,言辞匮乏,翻来覆去是那么几句。他也没有拿手斧格斗的习惯,无视了这些凶器,转过桌子,直接向修猛冲过来。
修急忙转身,跑了几步,双手握着小锤子,和维维安交换了位置:“你有没搞错,你就是杀了我,你也不可能是对的……我辛辛苦苦教你,好不容易让你这榆木脑袋开了窍,还做错了什么不成?!”躲了半天,修的火气也上来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认真地教过学生。
维维安眼神里满是疯狂,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恶魔!杀了你,就没人和我絮叨那些恶魔的理论。”
修一阵气馁,看着维维安发红的眼睛先泄了胆气,琢磨了下门口的距离,果断向外跑去。
才没跑几步,背后一阵剧痛传来,修被维维安掷来的椅子砸倒在地。
生死关头,修看也没看,使劲将锤子向后扔了出去,争取了些时间,连爬带起身没两步,又被维维安压倒在地。
这回,维维安骑在他腰上,两手狠狠掐住了他脖子。魔法师大人从未有过如此低端的战斗,掐的方法一下子不对,让修有机会使劲喊了一嗓子,场面一时有些难看。
“来人……呐。”修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又被掐住,心想这回完了,“救命啊”还没喊完呢。
“哐当——”
忽然,门外传来剧烈的碰撞声。紧接着,修身上一轻,随后便被扶了起来。
“是你啊。”修咳嗽了声,整理着气息,揉着脖子看着阿大说道。
阿大奇怪地看了眼修,接着又看了眼被扔在一旁,半瘫在地的维维安,欲言又止地说道:“修……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我不会坏了你们好事吧?哎……你不会对我也有意思吧?”
修闻言楞了下,随即怒吼道:“老子都要被掐死了,你来试试。”
阿大呐呐地说,刚没看清楚是谁,直接扔到一边,没想到竟然是魔法师大人:“那位魔法师大人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好地说话,今天怎么就骑到你身上了?你们是在示范姿势吗?”
修转动着脖子,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也不知从何说起。
维维安目光涣散,大约是被摔得狠了,一直委顿在地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左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淤青和血痕,修估摸着是被锤子砸的。
比杀人更甚的,是毁灭一个人的理想和努力。这件事说到底,修确实有责任。虽然刚刚维维安差点杀了他,但一个月来的相处让修觉得,维维安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好人。光凭他魔法师的身份,尚且对普通人和和气气,便非常难得。
“其实你也不用沮丧,眼下还有两条出路。”修走近了维维安,蹲下身说道。
维维安略微抬起头,总算有些反应:“什么?”
“第一,按我的看法,所谓元素的魔力活性和其他所有物质都不同。魔法的施放,关键并不是理解什么世界的奥秘,而是要使自己相信,能够以某种方式施放出魔法。你可以试着忘掉以前所有的东西,往这个方向努力看看。”
“第二嘛……我教你的那些东西,既然可以使你丧失施法能力。那你也可以拿去教其他魔法师……这样他们就和你一样了。”
维维安目光重新变亮起来,不知道是第一点还是第二点更打动他。他抓着边上的桌子腿,避开了阿大要扶他的手,艰难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袍子,脸无表情地说:“不管怎么说,这是段有趣的经历。今后……但愿不会再遇到阁下。”
修耸了耸肩,苦笑道:“但愿吧。保重——”
正说着,修和阿大两人目送维维安离去。那曾笔挺的背影,眼下略显萧索。
“修,你们在说什么?你和法师大人是怎么回事?”阿大大脸凑过来,獠牙上还带着星菜叶子,十分好奇地问道。
修掸着身上的灰尘,随口说道:“说成为魔法师的方法。”
“真的?……其实我一直想问……可以教我吗?我刚好像救了你。”说完,阿大嘿嘿笑着,
“你的话,到三十岁还是处男,就能变成火系魔法师。”修揉着脖子,朝外走去。
阿大举着手指数了数,脸色微变,追上去问道:“修,你没骗我吧。”
“……你意外地很有魔法师潜力啊,阿大。”修似笑非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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