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修脱了上衣,疲累地在床上瘫了半天,心想还好维维安没让他还钱。
若依睡懒觉起床没多久,就见着修狼狈的样子,好奇地问:“哥哥,你和人打架啦?”
“还好吧。”你哥哥差点被人杀了,修这样想,没说出口,身上的伤隐隐作痛。
在若依的追问下,修只得把维维安事件说了个大概。
说完,修又寻思着,若依完全丧失魔法能力,罪魁祸首八成是自己。
从一开始,他便猜测,魔法师恐怕人人都有一套玄妙的理论,这些所谓的奥秘,和真实世界的规则没什么关系。它们的唯一共性,便是有人深信。而修所教授的科学知识,都偏向于认为世界没有超出常规的魔法。于是,可怜的维维安就成了佐证他想法的试验品。
“若依,你觉得魔法比较好,还是我教你的那些比较好。”想到自己把妹妹这样的魔法少女变成了普通人类,修有些在意地问道。
若依戳了戳修肩膀上的淤青,说道:“都好啊,都挺好玩的。”
修挡开了若依的手:“两个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哥哥问这个干嘛,我又不会魔法。没法选啊?!”
“那假如若依提前知道,学了我教的那些,就没法学魔法呢?”
若依歪着头想了想。“那选哥哥吧。”小丫头看透了这一问题的本质,咯咯笑道。
“哈哈……好吧。”修躺在床上,干笑了几声,有感而发道,“我觉得,魔法本来就不该存在。世界本来便是有规律的,太阳会按时落山,人不可能会飞,凭空也没法搓个大火球出来。”
“可是,哥哥,那样的话不会很无聊吗?”
“无聊吗?我觉得还好。”
“每天都一样啊。太阳会跟以前一样落山,秋天会和以前一样来。要是想飞也没有办法,想要烧个饭,还要找柴火。这样的话,不是很麻烦吗?”若依被这个话题点燃了兴趣。
“也许吧。可是所有事物都有限制,魔法也一定有它的制约。规律是个好东西。”修努力解释着,“你看,太阳每天会落山,夜晚每天会来,我们才能正常工作休息。花虽然美丽,可只有花朵凋零,才能结出果实。”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修和若依的身上,他愣了下神,继续说道:“所以有时候做不到一件事情,比能做到更幸运。譬如,孩子可以用哭声得到食物、温暖和爱抚,如果一直这样,不知改变,等到长大了,那就太可笑了。魔法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容易了,我觉得,那不是好事。整个族群会停在那里,没法长大。”
说着,修找了件干爽的白布衫套上,坐在床铺上。
“长大了会比较好吗?”若依忽然想起了什么,“哼——对哥哥是比较好。”
“你在想什么呢?不管想不想,总会长大啊。”
若依安静片刻,接着追问:“哥哥,要是有非常想做的事,世界的规律就是不允许呢?哥哥。”
“这样说的话……确实……”修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呆了片刻,“那样的话,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说——奇迹。”
“那是什么?和魔法一样吗?”
“不一样……完全不同。”修倚靠在床头。
奇迹是相信世界的恒定性和物理法则不可违背的同时,又相信世界上会发生极小概率或者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本身就是非常矛盾的概念。
若依追问:“哥哥。奇迹是什么?”
“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说。”修皱着眉头,他其实对奇迹不以为然,“奇迹是一个人不得不去做的事……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去做,明明没有结果,还是要去争取。要是这样做了,最后还成功了,就可以叫做奇迹。”
“奇迹是神的眷顾吗?”
“好像可以这么说?”修眉头皱得更紧,“好像也不对……要是觉得神可以摆平,那干脆祈祷好了……奇迹是人的力量吧。不管最后怎么样,为了心里的愿望,无论如何就是要去做,一定要去做,哪怕什么也得不到,还是要拼劲全力。有这样的觉悟,大概就可能发生奇迹吧。”
没错,魔法看重的只是结果,但对于奇迹来说,重要的是义无反顾的勇气和付出一切的献身精神。修眉头舒展开来,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奇迹无法用科学解释,没有人见过,但又确实存在人心之中。
“我不懂。”
“打个比方,有一个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死了。明明知道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你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希望他活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想再见他一面。最后,他活过来了。这就是奇迹吧。”
若依睁大了眼睛,追问了一句:“那要是他活不过来呢?”
“那才是正常的。”修笑着揉了揉若依的头发,“奇迹本来就很少,或许……根本就没有吧,都是编出来安慰别人的……恩,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吧。神要是真的公正,本来就不该回应人的愿望。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奇迹,恐怕也不见得是好事。”
“为什么?!”
“人总是要死的,要是现在不舍得分开,那将来呢。爱着一个人,总是不希望分离,就像讨厌一个人,不希望见面一样。可是分离是必然的,相遇相守才是巧合。哪怕父母亲人也有缘尽的一天。有些事情总是该发生的,迟一点早一点的区别,我们要学会接受这些。”修一边说一边继续揉着若依的小脑袋,“况且,人的愿望本身就不靠谱。好人的愿望是愿望,坏人的愿望就不是了吗?又是谁来规定好人和坏人?希望爱着的人活着,和希望发财,又有什么区别?神不应该对某个人特别仁慈,只有这样,才称得上公正。”
若依有些生气,低着头,突然用力拍掉了修的手:“我不喜欢这样!”
修哑然失笑,心里有点懊悔,确实不该和小孩子,谈论死亡这么沉重的话题。于是,他看着若依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也不喜欢。其实……我蛮喜欢奇迹,只是……我觉得不大可能有。”
“有的。”若依直视着修的眼睛,异常坚定地说,“我觉得一定有。”
修被若依的坚定感染:“好吧!”
不管有没有过奇迹,只要还有人相信奇迹,终究有发生的可能吧。在修理性到近乎刻板的思维里,忽然觉得,也许世界同时需要两类人,一类是像他这样相信真理的,还有一类是像若依一样相信着奇迹。
修有时候觉得,他和若依之间不是单纯的兄妹或者师徒关系。通过若依,他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哥哥,进而努力去学习怎么做一个儿子。他甚至会得到若依的启发,更加深刻地理解以前未曾明了的东西。
突然间,修下了个决定——
“唔……妹妹啊,现在我要传授你,哥哥我的毕生绝学。”修向天伸展着手臂,摆着夸张好笑的姿势。既然妹妹已经成了普通人,那不妨把自己的学问都传授给她。
“是什么啊?”若依依旧没好气,闹不明白修的跳跃性思维。
“哥哥我自创的一门数学模型。”前世的修大半时间都用来完善这门自创的极其独特的数学模型,他称它为统和逻辑循环数,或者,他更愿意称它为诡数。
诡数模型排除0的存在,定义2为自然数起点,定义1等于无穷大。如此诡异的逻辑结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哦。”若依没反对也没赞同。修却是兴致勃勃。
两人脑袋凑到一起,修找来纸笔,又说又写,费了半天劲。最终,若依还是疑惑地抬头问道:“哥哥,这个有什么用吗,看起来好怪。”
“大概没什么用吧,看起来挺好玩,不是吗?”修皱眉在想,大概是前世的自己实在太古怪吧,若是明知有什么实际用处,反倒不屑去做。
接着修又拣要点讲解了半天,发现即使以若依的智力,也无法完全理解自己的理论,不由稍稍有些得意。
又过不久,老爹艾伦回来了。看到修身上的伤痕,艾伦一脸惊讶。修也将维维安的事情大约说了下。当然,是略去了艾伦无法理解的那部分。
“修,你也太弱了!”这是艾伦对此事件的主要看法,身为大陆庞大的战士群体一员,自然有其尊严,自己的儿子被不用魔法的法师压着打,说出去,岂不是面上无光。至于魔法师为什么忽然不能施展魔法,那可不是父亲大人关心的问题。
于是,当天晚上,艾伦自顾自地敲定了“狂战士修”养成计划。方法便是:每天上午上山砍树十棵,下午将砍下来的树加工成原木,傍晚再挨揍一小时。当然,计划的实施首先要确保修有时间做完早晚饭。
修想了想,木匠铺里近来也需要木材,除了挨揍一小时外,其他都答应下来。为了这事,修明天还要专门做几把练习用的木剑。
确定共同目标后,父子俩人又融洽了几分。
修喜欢这种感觉。
了解他人最好的窗口,便是从他喜欢的事情开始熟悉。既然父亲是个武人,那就从砍树开始吧。修心里想着。
作为职前训话,当天晚上,父子两人闲聊的时候,艾伦还给修普及了战士的常识。其中大半都是常识,连市井也广为流传。但还有些,显然是圈内人才知道的事。
修听着,也觉得颇为有趣。
异世界的战士实力差异极大,极为看中天赋。一般的战士,只是受过常年的武器、骑术以及格斗专业训练。这类人只能称为武者,与普通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异。
在其之上,是与普通人天差地别的拥有特殊天赋的骑士。骑士们甚少骑马作战,马匹通常只用作闲时代步,若遇强敌或强行军,马匹毫无作用。和修印象中更不一样的是,骑士这一称谓的起源,并非尊称,而是某种嘲讽。
很早之前,骑士还不被称为骑士的时候,人们称强大的天赋战士为图拉契克人,意即“完美的人”。这在当代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称谓,但在远古时期曾非常流行。
图拉契克并非某个种族,而是源自一幅画。画中描绘了一位俊美的精灵男子展臂直立和跨步扬臂姿态的重叠,两种姿势又分别被嵌入圆形和矩形中。
修一听之下,立即明白这幅画应当非常类似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
异世界版的维特鲁威人,作画者不得而知,传说是大有来历。古人们曾猜测,画中展现了身体的完美比例,由此说明类人生物是神的最完美造物,自然也表达了某种精灵中心主义的倾向。
随着图拉契克的广泛传播,那时候强大的战士们常以画中人自诩。也因此,这些强大的战士们都不屑于骑马。骑马通常都象征着羸弱和养尊处优。就如同,人们不会牵着宠物狗对阵强敌一般。
当然,即便是在那个时代,也有强大的战士骑着马作战,尤其是在和魔法师老爷们一起出击的时候。原因很简单,魔法师绝大多数会飞,甚至有些初法者都会。若是战士们用两条腿跑着,一路跟在御风而行的魔法师后面吃灰,确实不甚好看。久而久之,有些人便选择骑马,以显示威仪,掩饰下身为战士的窘迫。这反倒更引来自视甚高的法师们的嘲弄,骑士一词的词根就来自于古菲尔语中的“傻瓜”。
时间过去了无数年,等到僭灵纪末期,人类崛起的时代,西大陆的人类英雄加西亚,为“骑士”一词带来了全新的含义。身为战士的加西亚,于绝境中拔剑而起,众人云集景从。以至所有能够骑马的成年男子,都投入到了这场反抗精灵暴政的战争中。史书记载,无冕王者加西亚说,所谓骑士和平民并非力量上的差异,而在于是否拥有勇气,一位骑士应当无所畏惧,为守护信念而战。
“手持利剑的懦夫,不如拿着耒耜的农民。”
大英雄的名言振聋发聩。但在后世,骑士仍然仅指强大的天赋战士。诺曼东部的维特拉郡甚至规定,拿着耒耜的失地农夫如无允许,直视骑士大人的眼睛,可处鞭刑。
百代更迭、物是人非。随着骑士阶层的兴起,最大的变化是带动了骑术和驯马行业的兴起。甚至一些法师也视骑术为重要的辅助技能。马也从此获得了特殊的地位,不再被单纯地看作七枝牲畜,而是一种通人性的神奇动物。
言归正传,骑士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普通的武者。这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骑士拥有一种神奇的天赋——“骑士言灵”。按照艾伦的说法,觉醒了骑士言灵的人,力量、耐力、敏捷和平衡感都得到极大提升,五感也变得极其敏锐,甚至能随心所欲操纵自己身体,比如控制心跳速度、骨骼移位等等。骑士有强弱之分,关键就在于,和自身骑士言灵的契合程度。
在修看来,比起异世界的其他古怪,骑士的能力似乎还挺科学。但当修问起骑士言灵是什么的时候,不科学的地方便来了。
按照异世界的流行说法,言灵是灵魂中独属于身体的特有语言,骑士可以听到来自身体的声音。譬如,当骑士上臂肌肉收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会响起“do”的一声,小腿肌肉舒展的时候,脑海里会响起“la”的一声,这些声音因时、因地、因人而异,但其间仍有规律可寻。动作连贯流畅时,脑海里的声音更流畅,也更富有节奏感,相反动作别扭迟滞,脑海里的声音也就磕磕绊绊,如同噪音。
这便是说,当优秀的骑士激战之时,脑海里会响起一段美妙的音乐!而且,不同的骑士,脑子里会演奏不同的音乐!某些强大的骑士,甚至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和耳朵,只是跟从着脑海里的音律节奏战斗!
修脑海里嗡嗡作响,惊讶地几乎不能思考。
这都是怎么回事!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所谓言灵的契合程度,指的是实际发声和脑海里默想声音的区别程度。
经这么一说,修忽然意识到思考的时候,脑子里的声音确实和实际发声非常不一样。自己脑子里的声音,更像没有感情的电子合成声,节奏平缓,没有起伏。
而据说,当身体与言灵完全契合时,默想的声音会和现实中的发声完全一致。如果不加留意,甚至无法区分想法和说话的区别。
言灵为何如此?!异世界的人没有统一答案,修也不再惊奇,毕竟这个世界的古怪已经太多,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此外,言灵还有高阶和低阶之分。通常情况下,高阶言灵和普通言灵并没有大的区别,仅仅是身体能力进一步提升而已。高阶言灵也不会比低阶言灵强太多,低阶言灵若要倚多为胜,三、四名低阶言灵便有把握杀死一名高阶言灵。但事有例外,高阶言灵有三类稀有的异种——神通、龙愿和茧灵。这三类言灵相对稀少,也更加强大。
这其中,市井传闻最多的是茧灵,其他两类却较为神秘,少有人知道,也不清楚神通和龙愿的能力是什么。
茧灵的强大之处,在于不仅拥有言灵的全部能力,还能够操纵身体主动变异,像茧中之蛹一样,将身体重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某些极端的茧灵,甚至会将自己完全变异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或者彻底兽化,仅仅为了适应战斗。
所以,茧灵出名的原因大半是恶名昭彰。在民间,大多数人心里对七分像人、三分像兽的茧灵有些膈应,甚至是觉得恶心。这在各类传奇故事和史诗中体现地尤为明显,相对弱小的正义骑士,战胜了强大的邪恶茧灵,是小说中的惯用套路。
至于茧灵比普通言灵要强的说法,艾伦也不认同。修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还尊崇着人类中心主义。
按照老爹的说法,人类的身体虽然没有尖牙利齿,近身格斗会比较吃亏,但人类天生的姿态是最适合使用武器的种族。放弃人类的固有优势,去模仿动物的凶猛和敏锐,未必明智。
听到后来,修好奇地问起自己父亲的实力如何。
艾伦很是吹嘘了一番,期间又提起当年抱着若依杀出重围那事。只不过艾伦每次描述的细节都不尽相同,这让修很是无语,不由在心里鄙夷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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