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王国的主要经济收入,一般来自于商业税、矿场、工场和公证费用。收取农业税,对整个王国来说,是属于相当不划算的买卖。其一,收取农业税需要聘用大量的官吏登记造册,摊丁入亩,成本极高;其二,异世界农产品产量很高,各地基本都能自给自足。如此一来,农产品作为保价物品而言,其价值低、运输困难、不易保存的缺点就显得格外突出;其三,异世界的战争模式基本上是小规模的精锐作战,绝不可能征用数十万人投入战争。因此,战争对粮食的需求也相对极少。
历史上,大规模地征收农业税,仅仅发生在人类和精灵全面战争时期,那之前和之后都未曾有过。当然,现下也有些乡下分封的小贵族,靠收取农税过活。不过这类贵族,通常也要将收取的大宗农产品与行商贸易,兑换成金属货币。
与征收农税相比,在城镇、城堡、主要道路上设置关卡,收取通行费,以及在大型集市中设置官吏,收取交易费用,显然是投入少,收益大。
正因王国的命脉是商业税。异世界无论哪个国家,都在大力鼓励商业。以诺曼王国为例,这个西大陆最大的国家,经过多次内乱,以及国王和贵族间的长时间博弈,终于在新历512年,达成亚侬贸易条约。
条约详细规定了各地的关卡数量,限定了各类贸易商品的最高征税率,从而奠定了整个王国长久繁荣的基础。
有商业的繁荣做基础,便有了商人阶层的兴起。于是在异世界,土地对人口束缚,便相对很弱。尤其是在塔姆兰这样的边陲小镇,一个人若要成为行商,组建贸易商队,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究其缘由,边境通常都是更自由的地方,或者说更混乱的地方。与地球上许多非农耕文明一样,异世界的土地并没有那么重要,所谓边境的概念也十分模糊。大量两国交界的城镇,长期陷于两不管的处境。至少诺曼和瑞亚的边境即是如此。
正因此,塔姆兰虽然名义上属于诺曼王国,但地方贵族很少插足本地事务。一来,塔姆兰基本属于无利可图——有利可图的地方也不会变成边境。二来,加强边境管理,很可能导致邻国产生微妙的不信任感。
修醒来后,已经就行商的事情,忙活了好几天,大体上也了解了些行商的行规。老爹艾伦依旧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什么都不管。
将木匠铺和家里的小木屋变卖,又零碎地凑了些钱,修买了辆宽敞的马车,又买入了些塔姆兰的主要贸易品——皮货。这期间,修还去了好几趟镇公所,办理交易公证、行商契书,还有——婚姻公证的手续
虽没有商业税收入之巨,公证费用收入,仍是王国的一大补贴。镇公所的主要功用便是这个。在异世界,只有公证过的交易,才受到法律的保护,更准确的说,是受到领主大人的保护,婚姻也是如此。
塔姆兰名义上是诺曼王国萨姆侯爵的直属领地,同时也隶属于塔扎行省的管辖,公证契书上用红印泥盖着侯爵大人雪狼和山峦式样的繁复家徽印记。
修拿着这个世界的婚姻证书,第一时间给克雷赛夫人过目,顺带将家里那只名叫豆豆的猫送给这位闲散的太太养活。
做这些工作,无非是给南希母亲一个安心。毕竟就算异界再开放,也无法接受,适婚的女儿长期奔波在外被当成保姆这样的事情。
然后,修把结婚契书直接给了南希。当下的诺曼王国,一般平民家的女儿只要出嫁,某种程度上还是会被当做丈夫的财产。既然是财产,财物的契书当然是由主人保管。修此举,无疑是要取信对方。
本来,修还想着当着姑娘的面,当场把契书撕了。在他观念里,这事跟奴隶主释放奴隶差不多。
艾伦听后却猛摇头,狠揍了他一拳,直说儿子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
“你撕了是什么意思?敢情人家姑娘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修仔细思量了下,觉得父亲这回说得在理,于是把契书交给南希自行处理。至于人家姑娘到底怎么处置,修也不知情。
在决定启程前的一天,兽人阿大找上了门。
“修,我们一起去吧。听说你要到圣山去。那边可是好远,没几年可回不来。”阿大嘿嘿笑着,展示了下自己的腱子肉,“我们一起走,我可以帮你们扛货。”
“喂,我可没多余的工钱。”置办完行头,修确实囊中羞涩,也就还有几个应急的金币压底。
“不用工钱,算是我入伙做生意。”阿大摆着手,“我这些年还攒了点钱。”
“好吧。”修一挑眉,转身继续检查马车的车轴,“塔姆兰不是很好吗?你石匠的工作怎么办,要是很久不做,恐怕要手生了。”
阿大没有回答。塔姆兰是很好。虽然偏僻、荒凉,但正因此,少去了许多麻烦,少去了很多尔虞我诈。八年来,他一直把塔姆兰当做故乡。但是,如果塔姆兰没有教他文法的修,没有教他剑术的艾伦,没有视若妹妹的若依,塔姆兰就不再是塔姆兰。故乡之所以成为故乡,是因为有故人在。
“阿大,我们对练一次。”修检查好马车,取过两柄木剑,一柄抛给阿大。
举剑跨步,修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阿大的眼神也变了,双脚微微侧移,只是短短几天没见,修握剑的气势竟如渊渟岳峙,凝重却又松弛。
对峙片刻,阿大率先进攻,干脆利落的下劈,剑身劈开空气,嗖然而至。
但在修的眼里,阿大的动作却被放慢了十倍不止。侧身移开,木剑几乎贴着鼻尖划过。
这几天来,他注意到自己身体力量、平衡感都得到极大提升。甚至在凝神的时候,高速运动的物体在眼中都会变得非常慢。这应当是大脑神经高速运作的结果。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更加神奇。
哗啦————
听见了,果然不是错觉!
只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就能听见来自身体的声音,像是大海涌动的声音,磅礴浑厚。而这样默想的时候,那个原来的机械电子声变了,变得更加饱满圆润,如同中年男子的声音一样沧桑。
这就是言灵吗,修想着。
右臂侧抬,又一声辽远的鸣叫,像海豚的声音。
弯腰、屈膝、手臂微垂,堪堪躲过掠过的剑锋。身体的动作变做一曲海洋上的交响曲,海豚和浪花和声,海鸥在空中伴奏。
修肢体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言灵的声音也越来越美妙。侧劈、上挑、突刺,阿大每一次攻击,都被他轻松躲开。从始至终,他只是在原地稍微移动身体,所有攻击都差了一点点。
正因为是一点点,所以才可怕!
深吸一口气,阿大压下心里的诧异,木剑挽了个剑花,朝左胸虚刺一剑,之后才是真正的杀招,木剑横劈。
修凝神看着阿大,从手臂肌肉的收缩、颤动中,竟直觉地预判出剑招的虚实,接下了一记横劈。
“再来。”修荡开阿大的木剑,后退几步,闭上眼睛。
黑暗中,意识竟能明确感知身体的所有状态。从肠胃的蠕动、心脏的跳动到肺部的呼吸,修好似开启了奇妙的全知视角。
耳朵捕捉到剑划开空气的声音。意识准确判断出剑攻击的方向和速度,这次修没有避让,木剑一磕,两剑相抵,不互相让。
好大的力气!阿大暗自心惊,从修那里传来的巨大力道,硬生生将他的剑一点点压开。
忽然松开,一旋身,阿大反手一剑,毫无保留地用上全部力量。
砰!
两剑相碰,两股巨大的力量,让两柄木剑从中间化作木屑。
阿大喘着粗气,手臂被震得发麻,反观修却是仍有余力。
“这是……骑士言灵吗?”阿大想起艾伦的话,兴奋地对修说,“哎呀,修已经觉醒骑士言灵啦!”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修看着手里的断剑。变化是从苏醒的时候开始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若依不仅治好了他的致命伤,连带地让他的灵魂也受到了某种刺激。
“哈哈哈。”阿大憨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断了半截的木剑一横,“修,你不会还记得我劈了你多少剑吧?”
修一挑眉,扔了手上的断剑,继续加固马车上的横梁。阿大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大意是以他们现在的水平,可以组个佣兵团之类的。
修听着听着,不自觉嘴角翘了起来。
这样也不坏嘛。
晚上,修回到住处。小木屋里没了若依的声音,变得这样冷清。
修坐在床沿平复了下心情,点着蜡烛,完善此行的计划书。动机可以是冲动的,行为却必须有计划性;目的性是成功的一半;明确目标,分清目标的主次,围绕目标制定计划,考量失败的风险和未知因素,这些都是严谨的修所持的信条。
只见泛黄的纸上,用中文和阿拉伯数字写着此行的主要目的:
1.唤醒沉睡的妹妹若依;
2.追杀该死的不肖逆徒维维安•马卡贝奥;
2.1查清维维安身上发生了什么;
3.帮南希开后宫;
4.如有可能,找到若依的亲生母亲;
5……
修想了想,加上一笔。
5.帮阿大找个老婆。
写完,修又思考了一会儿,手中炭笔在第四条上轻轻敲击着,最终划去。
前天晚上,修想着既然要远行,不妨去见下若依的母亲。不管怎么说,母女之间的羁绊,是不能轻易割断的。如果对方真是大贵族出生,又顾忌母女之情,手上能利用的资源,必然比他们要强,唤醒若依的希望也多出一分。
但是,艾伦又是打哈哈,又是装疯卖傻,就是不肯说出若依母亲是谁。想必那是埋藏在艾伦心里最大的秘密。
算了,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修也无法强逼,又问了句若依母亲长什么样子。
“挺高大健硕的!”
高大健硕?修想起这句话,不禁哑然失笑。父亲什么时候品味这么独特。又想了想,若依瘦小的样子,都说女儿随母亲,说不定若依长大了也会成小胖子。
脑补着若依胖乎乎的样子,修再次笑了起来。包子脸、臃肿身材的若依,似乎也挺可爱的。
“哥哥。”
脑海里回荡着若依的声音,看着空荡荡只有烛火摇曳的房间,修闭上了眼睛。酸楚和苦痛在胸口交织,悔恨咬噬着心。
下一刻,修驱散了这些负面情绪,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明天就出发,修打定主意。
于是,新历3573年花汐的一天,伴着南希抽抽搭搭的哭声和阿大咋咋呼呼的喊声,一支不伦不类的贸易商队,开始了一场毫不潇洒的异世界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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