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当天晚上，同行的三支队伍诡异地若即若离，互为犄角扎营。

修拿着双方给的四十个金币，叮叮琅琅地翻弄一遍，然后心满意足地收起。

“儿子，今天为什么要插手？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艾伦烤着火，揶揄道。

“波西家族认识通灵师。”修想了想，“而且弱势的一方会比较承情。”

“是吗？”艾伦打着哈欠。

“好吧。我没想这么多。”修耸耸肩承认，“我只是不想刚还聊得挺好的人，死在我面前。”修为救下莱恩的行为作出解释。

“人之常情，修。”艾伦告诉他，似乎挺高兴。

“修，那位精灵小姐可怎么办？”阿大凑过来，手舞足蹈，学着王子复国记里的腔调，“啊，一位精灵公主在等待拯救。那美丽的长发飘向我，是伸向骑士的求助之手。”

“少用你的下半身考虑问题。我可帮不了她，你也不行。”说着，修心有所感，转过头，看向马车的方向。

马车车厢内，南希正好奇地打量着西维娅，想说什么，又始终没开口。

西维娅也好奇地看着若依。小女孩躺在哪里，始终昏迷，让她浮想起各种糟糕至极的传闻。

异世界贵族们私下的生活全都不敢恭维。有些贵族口味独特，就喜欢这种像人偶般可以随意摆弄的美丽小女孩。

“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南希终于按捺不住，直接伸手去摸对方的耳朵。

西维娅不自禁躲了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让南希得逞。

“哇，好软，好可爱！”南希从小喜欢布偶，“你是叫西维娅吗？我叫南希，南希•克雷赛。”

“恩。”西维娅冷淡地回应。

“西维娅，今天那位爵士大人好英俊。他好像很喜欢你。”南希在马车里偷偷观看了事件全程，乔舒亚很符合她理想中的丈夫模板，忍不住心花朵朵开，“他是你的恋人吗？”

“是主人。”西维娅揉着手上镣铐留下的淤痕，不咸不淡地说。在马车里，带镣铐没有必要，反正她跑不了，这是修对西维娅说的。

“怎么会？！”南希开始自动脑补，“那肯定是没办法，对着外人说的。私下里，他一定对你很好。”

西维娅闭上眼睛，再不想回答类似的问题。

南希一个人说话觉得无趣，轻轻抱起若依，抛出诱饵：“呐，若依妹妹晚上给你抱。若依妹妹很软很香的哦。”

西维娅终于绷不住，看向若依，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南希老老实实回答，“好像是因为修，才弄成这样。”说着，指了指外面

果然是个变态！西维娅暗骂，人类都是畜生！

还不知道被人误解的修，正和莱恩、琳交谈着。

佣兵们主要是过来表达谢意的，但和修、艾伦交流的时候，再次确认了两位骑士老爷都没有架子，也就随意聊了起来。

交谈中得知，重伤的达勒和吉本还在昏迷中，尤其是吉本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未知。

更惨的是，在这种明面冲突中受伤，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全世界，大概只有粗鄙的农夫和最底层市民，才会向法庭提起关于人身伤害的诉讼。若是武者向法庭要求公正，不仅丢人，绝大多数时候，法官大人都会让双方公正地再比试一回。

不过，干佣兵这一行的，或多或少都有横死的准备，莱恩和琳看起来也没有过多的悲伤。

“哈哈，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菲尔先生还懂文法。”莱恩客套地说道。一般而言，四灵族互相之间称对方为菲尔，是表示尊重。人类若直接称兽人为兽人，却是种蔑称。

“修教我的。”阿大嘿嘿笑着：“我那时候天天朗读王子复国记，就是为了学文法。你们知道那个吧？很著名的长诗。有空，我给你们念念。”

“诶，不过，学文法，对咱们这种人没什么用吧。”莱恩自己就不通文墨。

艾伦表示赞同：“贵族学了也没用，也就记记家谱。”

琳抽空检查短弓的弓弦：“多学一些也没坏处。书记官和侍从们就需要这些。”

“浪费时间。有空闲，还不如多练练剑。”艾伦不以为然。他想起曾经的老师，那位东大陆游侠，一生钻研剑术，无暇他顾。而其他的职业，也大多如此。老人们就总说，磨练技艺，达于极致，才是正道。

“读历史让人明智，看戏本、诗歌和小说……好吧，文学之类的确实没用。”修辩解着。

“读历史让人明智？”琳忍不住说道，“真是有趣的说法呢，骑士先生。”

“你们叫我修就好。”修想了想，“历史上发生过的，也许会在将来给我们启示。”

“好吧，骑士先生。”琳不大理解。

异世界没有史学传统，对历史可谓毫不重视。有文字的历史，完全是一笔糊涂账，甚至搞不清楚重大事件的先后顺序。说是有百万年，大概也只是个约数而已。

究其根源，或许和异世界过长的文明史有关。

一切都是循环反复，几乎没有进步。既然如此，记录如此漫长的历史，意义何在？

当然，大致的历史时代还是有的，其中以孟菲斯王室书记官的整理记录流传最广。那些书记官按照最正统的人类立场，将历史分为四个时代。最早的是诸神纪，传说中神以及神的仆人们与凡人混居的时代，其后是漫长的没有文字记载的拓荒纪，之后是精灵和矮人统治的僭灵纪。再之后，便是当前所处的新生纪。

自然，与此不同的，按照正一教的说法，当前应是第五纪元，等待神审判的神临纪。第五纪元的初始便是新历元年。

见冷了场，莱恩说道：“修，你这么厉害的身手，练了不少年吧？”

大概不到一个月吧？！

“恩，蛮多年了。从小开始练的。”

“哎，不知道要多少年，我才能觉醒骑士言灵。”莱恩看着双手，感慨道，“我听他们说，最后一颗牙齿长出来后，还没觉醒的，便不可能了。”

“觉醒言灵，也不一定是好事。”琳继续加固着短弓的弓弦。

“你们觉得骑士言灵是什么？”修忽然问道。

楞了一下，艾伦、莱恩、阿大几乎是齐声说：“骑士言灵是什么？”

琳甚至是好奇到停下手上的动作。

骑士言灵的由来，异世界各种说法都有。就她所知的，正一教传说是创世神的赐予，民间则多是传说英雄杜兰特死后化为战神，庇佑英勇的战士觉醒骑士言灵。

异世界的各类神话，各说各的，本来就不成体系，也就没人对此较真。

“我觉得，骑士言灵应该和魔法有点关系。”修说出了沉思多日的结论。虽然两者看起来完全不同，但都和意识、灵魂扯上关系。

“骑士言灵怎么会和魔法有关系。”莱恩显然不认同，众人也都不以为然。

只有琳意外地认真：“骑士先生，您这样说，有什么根据吗？”

“暂时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其实不单是直觉。如果按照维维安魔力活性的说法，也许魔法和骑士言灵的差别，无非是一个激活了外部的活性，另一个激活了肉体的活性。

琳低着头，忽然意兴阑珊，与众人招呼后，独自离开了。

“女武士阁下是怎么了？”阿大看着琳的背影问道。

“不知道。她最近几年好像都心事重重。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莱恩回忆起琳小时候更加明艳的眼睛。

“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修惊奇道。

“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诶，诶，你们莫非是情侣。”阿大一乐，用上了叙事诗里的句子，“哦，我自幼与你相爱。你的眼睛，我读过千遍。你的唇，我梦里吻过千回。”

“真是蹩脚的诗。”艾伦笑道。

莱恩略显尴尬：“我们不是情侣。她还是我上司呢。”

众人继续揶揄着莱恩，双方关系拉近了许多。修也发现，眼前的佣兵，虽然看似老练，实则内心仍然是个少年，年龄也不过十九。

“莱恩先生看起来这么成熟，有没……有没……和女孩子做过那种事？”阿大搓着手，见周围没有女性，几个男人在一起，便自然地聊起了女人。

“恩？哪种事？哦，哦，那种啊……”莱恩更加尴尬，总不能说自己还是老处男吧，“有过，和酒馆里的女郎，嘿嘿。”

“这样啊。”阿大一脸羡慕，又幻想了一番未来的伴侣。

“这种事情没啥好说的，哈哈。”为防止阿大追问，莱恩补上句话，喝水掩饰尴尬，“修也肯定做过吧。”随便拉别人下水。

“恩，嫖过。”修平淡地说。

“噗——，咳咳咳………………”这是遇到修以来，莱恩第二次呛到。老练佣兵心想，眼前的少年都能一脸淡定地说出这种事，自己果然还是欠点火候，要多历练历练。

“修竟然…………我怎么不知道。”阿大震惊了。

修说完，自己琢磨着也有点奇怪，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光棍，甚至不习惯和他人有肢体接触，怎么忽然就说起这种话来。难道是下意识地为了男性尊严？看起来我是越来越普通了，修不禁高兴地想着。

三人谈得热闹。艾伦悄悄离开了，心想你们三个小处男，在那聊什么女性结构，简直羞与为伍。

接下来两天，三支队伍相安无事地朝黑堡而去。途中，林奇主动找修聊过几次。修因此获得了更多魔法真名方面的情报，加深了对魔法世界的理解。

每天清晨的时候，修便将前一天的思考一一记录下来。

“魔法师阶层流传着诸多的奥秘传承。一种传承，相当于一本武功秘笈。魔法师们知道改换奥秘传承，并不容易，甚至是危险而致命的。因此，加深了导师对学生的人身控制。”

“如果说奥秘传承相当于内功心法，那魔法真名就相当于外功招式。与诸多的内功心法相反，魔法真名具有唯一性。但当法师的境界越高，真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绝大多数魔法真名的符号形态以及发音，来源于古菲尔语当中的象形文字。例如火、风、土、水等等。魔法真名所指向的，是魔法的具现形式。如火球、冰锥、风刃、落石等等。”

“古菲尔语，即现在的精灵语，是异世界最早出现的语言，由象形文字和注音系统两部分组合而成，类似于地球上的日语。古菲尔语中象形文字和注音系统区分的成因，应当是魔法师与平民阶层的隔阂所致。”

修曾在教会学校学过菲尔语的发音规则和文法规则，但菲尔语中的象形文字体系，学校显然无从教授。想来，这必定是属于魔法师们的机密。

修接着写道：

“在拥有魔法天赋的前提下，超凡者能从最基本的魔法真名入门，构筑1-2种初法法术，成为初法者。但如果没有魔法奥秘传承，初法者不可能进阶为复法者，更不可能接触次法。次法法师因此被认为是掌握神秘的秘法师，复法法师更多被称为奥法师，初法者更多被称为真名法师。”

写到这里，修斟酌了很久，落笔写道：

“我认为，所有的魔法奥秘传承，都有内在的逻辑矛盾。魔法能够施展的关键原因是人的灵魂，直接原因是魔力元素，或者说万物活性。”

修在“魔力元素”一词上，标上大大的问号，搞清楚魔力元素，也就意味着明白魔法到底是什么。

接着又写道：

“所谓奥秘传承，以有限的素材而言，大多应属于朴素哲学范畴。异世界应存在基础的原子论、四元素说、五元素说等等。”

想到这里，修的思路更明确了。自己顺便编一套，不就是魔法奥秘，可以换大钱啊？！这来钱的法子有了，其他事情不就更好办了！

用奥秘传承套取魔法师的魔法知识，进一步加深对魔法的理解，然后继续套取，有可能的话，再进行一些可控的实验。修一拍手，决定抛弃陈旧的贸易利润，靠老本行教书赚钱。

不过真正去做的时候，肯定要小心。按照魔法那奇葩的神秘等级划分，自己这样随便教别人奥秘传承，九成九要惹起众怒，惨遭围剿。而且指不定有那个逆徒，学会了魔法，就想干掉他。

“修，帮我拉一会儿，我拉不动了。”修在车厢上悠闲的时候，阿大正像条死狗一样，吭哧吭哧地拉着马车。

“别吵我，我正想赚钱的好法子。”修咬着素木炭笔。他前世从没缺过钱，虽然满脑子经济理论，却没多少经济头脑，此时正努力想着创业的步骤。

西维娅很早就醒了，昨天晚上忍不住抱着若依半边身子睡了一宿，今早起来精神蛮不错。然而精神不错，可不是高兴的理由。她轻轻掀开布帘，马车正在上坡。前面是林奇的贸易商队，一辆辆辎重车上捋着大陆北方的干货。后面跟着乔舒亚的卫队。

喘着粗气，阿大终于爬上了坡顶。视野顿时开阔。

西维娅看到了一座黑色的城池，心里忽然一沉。

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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