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堡因为用黑曜石垒砌城墙而得名。传闻,黑曜石性质特殊,属于魔法惰性,不利于施法。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当年,为反抗精灵暴政,作为桥头堡的黑堡便不惜重金,纯用黑曜石建起高高的城墙。
如今虽不是战争年代,但黑堡地处兰纳平原,绵蔓河的两道支流便在黑堡交汇,天然三处环水,仅西面为平原地带,不仅物产丰富,也是商旅必经之地,历来是诺曼北方大城。经历代领主的经营,黑堡护城河不断加宽,城墙已高近四十法米。
不过,如此高的城墙实际没多大用处。
“城墙只是阻挡平民的门栏。”
旧王国总司令、公爵门萨的名言。虽不尽然,但若是面对法师又或者骑士,城墙确是摆设。之所以建了这么高的城墙,大约是代代如此,不愿输给前辈罢了。
一行三支队伍交了税金,从黑堡西面闸门进入城内。沿着主干道向北,往伯爵府的路上,是翠石大道。容四辆马车并行的道路两旁,是中等个头的北风鸦树,符合王国修路的次等标准。
修一行托了林奇的福,入住黑堡监狱。
没错,是监狱。
监狱、旅舍和商馆是这个世界商旅的主要落脚点。
有趣的是,监狱并非是为了监禁犯人设立。监禁这一刑法,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里。领主们偏爱的是肉刑和死刑。例如,偷盗五枚金币,敲掉门牙;偷盗十枚金币,敲掉后槽牙;偷盗二十枚金币,挖掉眼睛;偷盗五十枚金币,砍掉一只手。这便是兰纳郡采取的法律。
相对而言,监禁,对异世界的领主们来说,明显毫不经济。若是犯了罪,就能呆在石头房子里,还管吃管喝,这简直就是在鼓励犯罪。
监狱的主要作用,其实是强制被告和原告出庭。而且,双方至少要有一方是贵族才行。因为只有涉及贵族的案件,司法流程才会漫长到需要长期住宿。当然也只有贵族,才能支付得起监狱昂贵的住宿费用。
不过,久而久之,自然也有一些监狱房间空余,只要有人可以出得起钱,便可以出租。
黑堡的监狱就派头不小,一共五层一百零九个房间,还附带食物储藏室和烘干室。
林奇和乔舒亚入住在监狱第五层,是费用最贵的一层。墙上有壁画和暖炉,屋里有服务铃和卫生间,还可以和狱卒把酒言欢。
在林奇的邀请下,连带着修也沾了光,舒舒服服地躺在监狱豪华套房的羊毛毯上。
“阁下是有什么烦恼吗?”修眯眼看着皱眉的林奇。
“先生见笑了。”林奇勉强笑道,“我已经雇佣了本地最好的辩护士,只是这次的官司怕是要输。对方有王室公证的交易契书,上面还有那女人的手印。”
一到黑堡,林奇和乔舒亚便委托代理人向本地纹章院提起诉讼。至于西维娅,还是暂时由修一行人保管。修也正为此事苦恼,涉及贵族的司法流程太过漫长,好几个月也不稀罕。他可耗不起时间,还是找个理由脱手较好。
“据我所知,纹章院的判决怕是更依赖于绅士们的好恶。”修支起身,“阁下的导师,是奥利弗法师吧?他在本地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奥利弗法师是受人尊敬的奥法师,本地伯爵大人的座上宾。只是……”林奇犹豫道,“奥利弗法师不算我的导师,不过是教了我冰锥真名而已。而且……奥利弗法师出面并不合适,他和塞西尔家族都是王党的人。”
林奇还没说出口的是,让奥利弗法师出面讨回本应得的礼物,情理上很不好看,说不定还会触怒他老人家。
“阁下可否解释下王党的来历?”修好奇地问道。
“王党和共和党是我们诺曼王国的两大派系。”林奇一摊手,“先生想必对政治并不关心。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两伙人对征税权有异议。要说起来,我们波西家族也是支持王党的。”
接着,林奇又介绍了一番王党和共和党的政治理念,听起来很像自由党人和保守党人的区别。
王党希望减少贵族的特权,增加对大贵族的课税;共和党的主张刚好相反。
“竟然会有贵族主张对自己课税?减少自己的特权?”修很是疑惑,理论上贵族应该都是共和党人才对。
“呵呵,塞西尔家族是新兴的贵族,根基不深。若不投靠王党,恐怕早就被大贵族们吃干抹净。”
“诺曼王国还有其他的政治派系吗?”
“自然是有的。像红鞋跟和绿党,还有藩党。大多是些地方党派,可没王党和共和党人的势头大。”林奇出身商人家族,对地方特产和贵族谱系如数家珍。见修对此有兴趣,有心巴结之下,林奇便耐心地普及着诺曼王国的政治形势。修也听得津津有味。
总体来讲,诺曼王国的王权从一开始就先天不足。异世界历史上,相当长时间内,只有松散的城邦,而没有国家。之后,在精灵与人类漫长的战争岁月里,人类为有效团结一切力量,推选出领袖,建立起有上下等级的权力结构,才导致国家这一社会组织应运而生。但随着战争的结束,国王的光辉自然逐渐黯淡,仅能维持共主的地位,对王国领土早就没了控制能力。王国的有效统治权,实际上在大大小小的公国和地方贵族联盟手中。
在修看来,诺曼王权的丧失实属必然。其一,诺曼王国国土太大。在他的大致印象里,比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大。疆域的庞大必然导致控制力的下降。其二,诺曼王国缺乏现代化的管理手段,以及统一思想的有利工具。软硬两手都缺,自然不可能维持一个庞大的国家运作。
不过,事情吊诡的是,正因为诺曼王室相对弱小,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保存至今。大贵族们觉得王室可以维持势力平衡,新兴贵族以王室的名义团结在一起取暖。至于平民,那是王室主要的力量来源和政治基础。平民若受到贵族无节制的压迫,也只能希望得到保民官的庇护,在巡回法庭那里,才能得到些许补偿。
国王在诺曼也被称为平民的保护神,可见在平民中的崇高威望。
修听完,向林奇鞠躬:“感谢阁下。我家乡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天看来确实如此。”修暗叹,知识总是在交流中增长,可惜魔法不遵从此例。
林奇有些意外修的郑重,回礼道:“只是些道听途说,先生家乡的谚语倒是真知灼见。”
修笑着把话题拉回来,“阁下刚才说的官司输了也没什么。十几万里尔,想必波西家族也不缺这个钱。”
“官司如果输了,丢掉贵重的货物是小事。但损害了波西家族的荣誉,总是麻烦。”
“阁下此行既然是修习魔法为主,那也不用在这事上多懊恼。”修单刀直入道,“咱们就敞亮些说话。想必你也知道,魔法奥秘不可轻传。当年那白发老法师传授我奥秘的时候,就和我说过,若是另传他人,只能一人而已。所以,你可要早点做决定……不过那奥利弗法师要是肯手把手教你,那真是再好不过,你也不用找我这半吊子。”
修猜得出来,那位奥利弗法师不好伺候,想从他嘴里套出魔法奥秘,代价可不轻。
林奇暗里摩挲着手心,嗫嚅着说道:“这倒是……只是……不知道……”
“诶,别说了。”修摆手,装作有些忧烦,“拿着金饭碗讨饭,也就是我了。我还是原先的想法,你帮我找到通灵师帮忙,我就教你。当然如果找不到……那到时候再说。”
林奇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事情总要有个期限,阁下大约什么时候能帮我找到通灵师?”
林奇想了想:“半年之内一定可行。您也知道通灵师喜静,黑堡附近又没有通灵师的踪迹。您要是愿意的话,等交代完本地的事,我就带您去一趟凯莱德,那儿可是我们波西家在西大陆的总部,离这里也不太远。”
“成交。”事情比预想的顺利,即便没有林奇,修一行也要经过凯莱德。
林奇喜形于色:“先生难得来一趟黑堡,随我一起去逛逛?”
“也好。”
两人出门的时候,莱恩和菲尔德作为护卫随行,修还叫上了阿大。
黑堡的监狱位于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交界处。监狱的后巷便是本地出名的风月场所。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二三十位女子倚门,身上衣裳宽松,或大或小的胸脯都须挤出条沟来,胳膊和胸前一大片白花花的肉直晃人眼。
风月场是贵族老爷和平民都喜欢的娱乐活动,而且是少有的几个免税项目之一。若是乡下地方,民风还淳朴些,可一旦到了城里,那就是遍地的流莺、灯红酒绿的小巷和各色的厅堂会所。
黑堡也难以免俗,就像颗烂透了的水蜜桃,流着粉红色甜美汁水的同时,总少不了虫蝇的叮扰,偶尔还可嗅到隐约的恶臭。
修路过时候,大白天的巷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妓女们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腻透了的香水味和过甜的花粉味充斥着鼻腔。
“小哥,过来玩玩吧。”眼前的一位妓女大着胆子抓住了修的手臂,照样刺鼻的香味,一开口却散发出强烈的口臭,逼得修不得不转过脸。
“谢谢,没钱。”修挣脱开手,前面却正有妓女和嫖客发生纠纷,一位彪形大汉扯过半裸的妓女的头发,推了出去,差点和修撞了个满怀。
一行几人都有些厌恶这样的喧闹,林奇自然也不会提议修去玩玩。贵族们的玩法自然和平民是不同的。这种级别的妓女,他们才瞧不上。
出了后巷,过了守卫站哨的闸门,便是黑堡的上城区。沿路到处是烟馆和酒舍,还有些武器铺贩卖精良的武器,难得的是,还有几家书店。
“先生,我们去瞧瞧那家武器店吧,本地有名的手艺。”修正想去书店瞧瞧的时候,林奇在身边说道。
林奇见修没有随身武器,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补送他一份见面礼。
几人走进武器铺,琳琅满目都是晃眼的武器。店主是个瘦弱的中年人,眼力价不错,忙着招呼众人。
武器铺柜台后堂隐约可见有几位带着脚镣的矮人忙碌着,矮小粗壮的身形格外显眼。
阿大没见过矮人,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店主咳嗽了声,见阿大有所收敛,才继续介绍各类武器。
听着店主的介绍,修吃惊地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有堪称黑科技的记忆金属技术,他们称之为魂铁。当然,使用这种技术锻造的武器普遍价格高昂。修刚看中的一把阔剑,一问之下,价格竟高达两万里尔。
次一级的,是一种被称为黑钢的锻造手艺。当问起大致的锻造流程时,店主三缄其口,转而又神秘地说,黑钢的锻造需要魔法师释放白焰法术配合。
如此一来,自然是价格也不菲,有些制作精良的,普遍要价数千。
在林奇的坚持下,修和阿大各挑了一把一法米来长的黑钢阔剑,总计价值三千多里尔。
“修,那阔少爷想收买咱两干嘛?”不知道底细的阿大,为此吃惊不已,连日常的话痨病都治好了。
意外的是,林奇还为莱恩选了把趁手的长枪,这让修刮目相看。就这点来看,林奇怎么说都能算个好老板。
五个人又到周围逛了逛。吃过晚餐后,林奇和修别过,在菲尔德的陪同下,去拜见奥利弗法师。
修和阿大三人沿着原路返回,途经一处小广场时,被喧闹的人群吸引了眼球。
小广场正中是一个方台,一位年纪尚小的女人正被浑身赤裸地绑在木桩上。那青涩的身上满是不讨喜的伤痕,嘴巴也被空心口枷固定,喉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位矮小精瘦的男人正站在旁边,对着底下的围观者有些兴奋地嚷嚷:“先生们,女士们,都让远些,待会可别让这贱人的血,脏了诸位大人的衣服。”
修向人群走近了些,在最外围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干嘛?”
“贵族的私刑呗,日落之前可是行刑的好时候。”莱恩摩挲着新入手的武器,心不在焉地说着。
还未说完,方台上的精瘦男人忽然伸手进女人的嘴里,骨感十足的两根指头硬生生把女人的舌头拉了出来。男人得意地拽着粉红色的舌头,让台下的观众看个清楚。
相比精瘦男人的兴致,底下的人反应沉闷。精瘦男人自觉无趣,右手上忽然亮出一把短刀,寒光一闪而过,将女人的舌头齐根切断。
鲜血顿时溢满女人的口腔,不多时连下颚上都流满了血,但女人只能在喉咙中发出更密集的呜呜声。围观者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但更多的人许是看惯了,眼中的兴奋只是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静。
那精瘦男人更觉无趣,朝空旷的地方,将手中的舌头随手往下一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早已等候多时,衔了还热乎的舌头就跑,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的缝隙中。
“她犯了什么错吗?”修注视着女人被方台上的两位大汉架走。
身旁的人上下打量了眼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奥利弗法师家的一个奴隶。”
“她犯了什么错吗?”修又问道,说完自嘲地摇摇头,拉着有些怔楞的阿大往回走。
奴隶吗?修一路想着。
又是夕阳西下,临近黑堡监狱,修看到灰蒙蒙的砖石,带着落日的余晖。一抬眼,却只见黑堡的窗台上,一双幽幽的绿眸在看着他。
孤星与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