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出身的欧莎。小时候甜甜地把夏普叫做哥哥的欧莎。被教宗选中加冕为圣护者的欧莎。身为密探的欧莎。这些都被埋葬在记忆里。
现在的欧莎出生在三年前。
那时,她一向崇敬的三十人团团长大人对她说:
“欧莎,世界在腐败。贵族在腐败,平民在腐败,就连正一教徒也在腐败。”
“我们变得越来越大,但也越来越堕落。无信者充斥在基层教会,枯朽的人窃取了教职。如果还不改变,正一教将不再是希望。”
“哈,是我说错了,本来便是希望渺茫。神是不存在的,勇敢的人总是最先死去。但是现在,让全人类获得新生的机会到了。”
“这听起来很残忍吗?欧莎。我知道的,确实很残忍。正因为这样,所以更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份罪业。”
“荣誉的事情,体面的事情,自然有人抢着来做。那么听起来罪恶又必须去做的事情呢?好人不会去做,那交给坏人来做吗?”
“你错了!坏人也不会去做的。恶总是流于平庸和放纵。恶不是勇气和理性。难道有勇气承担深重的罪业,不正是至善吗?”
“欧莎,我想要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父母总是爱着孩子,臣子忠于王上,人人都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活着。”
“欧莎,为了让全人类获救,我已经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你呢?”
在那个男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欧莎其实已经驯服,她从未违背过他。如果他要承担什么罪业,她是必定要为他分担一半的。尽管这样想,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自以为是了。但若要说这是恋情,那也不对。欧莎只是希望那个男人能够得到幸福,这是她答应姐姐一定要做到的事。
然而此刻,她的心却在动摇。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么多人!
有些人在变好,有些人在变坏,谁又能说得清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在腐败?即使是真的在腐败,那他们现在到底是杀的好人多点,还是坏人多点?
至少她知道,那位少年和他的妹妹都算不上是坏人,也正因此,当初她在塔姆兰的时候,才会仅仅回收了维维安就离开。
至于眼前的精灵少女,欧莎甚至觉得她们同病相怜。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西维娅喝问着。从听到四弦琴声开始,她就察觉到不对。她本来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那些人进来后,只是抱起若依就走。
趁着对方不备,西维娅暗地里施展了唯一擅长的攻击性魔法——血缚术。鲜血从手心的伤口处流出,变成一团血雾,在空气中迅速扩散开来。起初这样的变化是不被人察觉的,等到西维娅说话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中已经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淡红色。
“都别动!你们已经中了我的血缚术,动的越多只会死的越快。”西维娅疾声说道,“把那个女孩放下来。”
“这位女士可真幽默,要靠这个杀死我们,起码得一个沙漏时吧。”夏普笑道,笑声轻快。欧莎几乎觉得他这次是发自真心地笑了,不由得多看了西维娅几眼。
西维娅脸上一红,随即发白,大声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血缚术,不信你可以试试!身为魔法师,掳劫一个小姑娘,不觉得可耻吗!”
“看来你的情报有误,这可是位不好惹的魔法师小姐。”夏普冲着欧莎笑着,“玩笑时间结束了,欧莎。”
欧莎眼神闪烁了下,嘴巴张合,最终吐出了一个“是”字。她将沉睡的若依放在一旁的座椅上,右手一伸,袖口的短剑出鞘,闪着蓝色的光芒。她正要上前,忽然整个身体像过电般一颤。随即,她惊骇地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欧莎!”夏普不满地提高声音,发现欧莎仍维持原来的姿势,右手趋前,握着短剑,不由得又疑惑道,“欧莎?”
仍未得到回应,夏普顿时心生警惕。他左右环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正要上前,在夏普周身的红色血雾忽然变得粘稠,铁锈味变得格外刺鼻。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
“不要动哦,会死的。”若依张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睛像夜色下的湖泊,波光嶙峋
头一次,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夏普的预料。惊骇下,他立即想要发起反击,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若依站了起来,长发流动,眼神专注,神情漠然。这个十岁女孩的身上却有着生杀予夺的深重威严。
“若依?”眼前的女孩给人的感觉变化太大,西维娅不敢确认,疑惑地问道。
“姐姐好。”若依回头一笑,眯着眼睛,露出牙齿。
西维娅呼出一口气,也回了一个笑容:“这三个家伙怎么办,交给城卫所吗?”一旁的维维安铁桶般站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也亏西维娅还能注意到他。
“恩,交给城卫所的卫兵吧。”若依嘴里这样说着,忽然手一扬,一道像鞭子一样的光打了出去。
夏普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然而比膝盖更先着地的,是他的左手。左手中握着一根尖刺。
“先生,你可真幽默,想靠这个暗算我,还得再回去修炼个几百年。”若依看也不看夏普,对欧莎说道,“这位密探小姐也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解除了我的毒素。”
若依朝欧莎走去,手指一点,一束比针尖还要细的光探出。光将要刺中欧莎的片刻,在空中忽然折射,只一瞬间,光编织成了无数的细丝,紧贴着欧莎的肌肤,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恐惧让欧莎的手臂轻轻抖动了一下。呲地一声,她手臂上的衣服马上烧焦。
若依走近了欧莎:“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意识海吧,密探小姐。”
正要伸出手,身后一声怒吼传来,一直安安静静的维维安向若依猛冲过来。若依皱着眉头,光鞭在空中浮现:“安静点。”
光鞭挥出,猛地打向维维安腰部。
维维安毫不闪避,径直冲了过来。
眼见维维安要被拦腰截断,光鞭忽然凭空消失。
“咦!”若依一晃神,猝不及防下被维维安抱住了身体,砸向监狱墙壁。
轰隆一声,坚硬的石制墙壁被肉身硬生生砸开了一个大洞。
“若依!”是西维娅的惊叫声。
砰,又一声巨响传来,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若依悬浮在半空,盯着地上全身铠甲的维维安:“真是奇怪,你竟然能吞噬我的魔法。”
维维安则是不逊地朝空中的若依怒吼。
数十道光鞭在若依身后浮现,像尾巴或者羽翅那样轻轻摇曳。
“试试看吧,你到底能吞下多少。”
话音未落,光鞭一齐扫向维维安。狂肆的冲击以维维安为中心,席卷着地面,瓦石飞溅。一条光鞭扫过,居中一截凭空消失,折断的鞭子末端又射出一道光束直刺维维安。然而,折射的光分明已击中了他裸露的身体,却未留下任何痕迹。
又一次齐扫,维维安周边的地面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维维安站在中间,却依旧是毫发无损,浑身上下只有铠甲被削得七零八落。
若依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维维安:“难道……你得到了它。”
“大人,快走。”趁着外面的两人激战,欧莎扶起维维安,几个兔起鹘落,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若依皱着眉,看了眼黒堡上城区。以黒堡演武场为中心,骚乱已经一点点扩大,逐渐向下城区方向蔓延,火光点缀在黑暗之中,像绵蔓河一样交织着流淌着,在地上铺开一张绵密的网。
若依深吸一口气。力量的流逝比想象中的要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半空中俯冲下来,若依小小的拳头砸在维维安的头盔上。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一拳砸得坚硬的铁质头盔深深凹陷,打得维维安的颈部都不自然得扭曲。
又一拳砸在维维安的胸部盔甲上。
这一拳打的维维安飞了出去,冲击力让铁甲与土石相接,撞塌了半个围墙。
若依还要追击,远处一声呼哨声响起。
维维安听到这声呼哨,突然敏捷地一跃而起,向声音的方向奔去。
若依踏前一步,又退了回去。黒堡的喧闹声更加吵嚷了,只有这里反倒因为欧莎的睡眠曲,醒得晚了些。
若依娇小的身体慢慢漂浮到半空,凝视着黒堡上城区方向,那里上空有三个银色的身影。
“光。”
数十束光鞭应声而出。向前延展,延展,长达数法里的光极速扫向前方,而后一击即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些,若依呼出一口气,飞回到原来的房间。
西维娅长大了嘴。从头旁观到尾的她,显然是被若依强悍的战斗力震惊。
“姐姐,我要走了。”若依说道。
“要走了?你要去哪里?”西维娅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离开这里。”若依笑着说,“姐姐,你给我哥哥带句话。”
“什么话?”
“奇迹的代价是不再相见,你让哥哥绝对不要来找我。若是他来找,我肯定不会让他找到的。”若依说完,向门外走去。此时,刚刚的动静已经吵醒了黒堡监狱的人们,不时有人声传来。
“若依……”西维娅欲言又止,看着若依的背影渐渐离去。
“刚刚是怎么回事?”身后的南希已经醒来,正揉着眼睛,“神呐,这里怎么破了一个大洞?”
初春的夜晚有些冷,若依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布衣,十来岁女孩又恢复了十来岁女孩原本稚嫩的样子。
若依混在向城门涌去的人群里,被慌乱的人流推挤着往前走,嘴里忽然清脆地骂了一声:“混蛋。”
意识海里,正是一大一小两个若依的激烈争吵。
“你这个混蛋,你骗我。说什么帮我解决麻烦,现在才是大麻烦呀 !”
“你这个小丫头,没有我帮你,你早被拐走了。”
“哼,总之现在怎么办?”
“往前走咯。”
“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我要气死了!不行!我要回去。”
“你可以试试看。回去,哥哥就会死!那也无所谓吗?神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我才不信你,你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哼,大不了,我装睡好了。”
“我说了,你大可以试试看。”
“我……我……我们要到哪里去?”
“往前走就是了。”
“啊啊啊啊,你这个混蛋!至少……至少让我带点吃的啊,路上饿了怎么办?!”
“好啦,自己想办法吧。我要睡觉了,很累。”
走出了城门,若依回头望向黒堡,一滴泪从脸颊边划过,轻轻滚进嘴角里。
若依疑惑地摸了摸,才确认了那道湿意。
“是你在哭吗?”
“我在睡觉,那是你在哭。”
“可是我刚刚明明没有想哭啊?一定是你!”
“你别冤枉我。一定是没用的小姑娘想到明早就要断粮,忍不住哭了。我有什么理由哭?”
“我都没有想过这事!恩……那明早怎么办……喂喂,你睡着啦?”
眼泪继续滑落,又一次,若依尝到了咸味。她愣愣地摸着脸蛋,回头看了眼黒堡,只能转头继续走着。
往前面走就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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