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庆元紧了紧身上敞开着的夹克衫,这个月份的夜里,微微还是有些凉意的。
病房外的走道里,灯光昏暗,泛着黄色,老旧的椅子锈迹斑驳,寂静中偶尔哒哒哒地传来的一阵一阵的走路声,带着回响,能传出去老远老远,听着分外渗人。
索庆元是极力推辞才一个人跑到病房外面的,他要站好这班岗。
那全家总动员的姜卫国一家子明显有很多话想要跟王一凡说,可他站在那里,难免会让他们心生顾忌,甚至不满,还是识相一点为好,这点眼力见,他索庆元是不缺的。
想想那少年能够稳坐钓鱼台,甚至还跟他胡吹大气,还真不是虚的。
叮咚!
手机响了起来。
传来一条短信。
“老索,你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人托我帮忙问问!”
索庆元正无聊着,粗壮的大拇指点在小小的手机按键上,回短信的速度倒也飞快无比。
“别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
“呦,什么来头,连问都不能问?”
“我大概知道你是替谁问的,所以听我一句劝,别瞎乱打听了!不然小心把你自己也给带进去!”
“认真的?”
“认真的!!”
“好,我知道了,多谢!”
短信,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索庆元觉着有点意犹未尽,但有些话,正如他回应的,不能乱说。
姜卫国一家子的突然到来,给了王一凡与外界联通信息的一条畅通的渠道,本来,他是全然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原来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然是如此风声鹤唳。
姜老头不由地感叹着王一凡身上的少年侠气,原来当初从车轮下将姜筱攸救出来,是少年的本性如此,多么难得可贵的品质啊!有他们那个年代的精神头。
只是,王一凡展现出来的越优秀,姜老太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发深刻,老太太一度拉着王一凡的手,打量个不停,也称赞个不停,嘴里还不停地埋怨着自己。
她不会是蓦然想起了她年轻时的某个惊鸿一瞥的翩翩少年?
姜筱攸紧紧地挨着王一凡身边坐着,嘴巴像装了机关炮一样,追着王一凡问个不停。
她的一凡哥哥,再一次成了英雄,她无比好奇之前发生的一切,唯一让小姑娘感到分外可惜的是,她不能够亲眼见证。
“坐车的时候,哈欠连天的,这会儿见到你一凡哥哥了,你就彻底来精神了?”
姜阿姨轻轻地拍了一下姜筱攸的背,嗔怪地说道,心里头的愁绪和对年轻人的欣赏不停地在打架。
姜筱攸听她妈妈说她,就嘿嘿嘿地笑,望着王一帆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小星星。
有她在场,王一凡自然会将遇到的诸多险恶与人性之中的阴暗都避过不提,即便是说到他“挟持”张雅茹的时候,也刻意地美化成了张雅茹自身的一种意愿,把金源的张经理塑造成了浪子回头,深明大义的反派人物。
也不知道张雅茹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
权当是一个故事讲给面前的姜筱攸听了!
这姑娘其实性格之中也有一种侠气的!
这是王一凡回应姜筱攸的提问时候的心态,但姜家的大人们都知道这其中所蕴含的巨大风险。
小小年纪有胆量有气魄也有智慧,已经委实太难得。
只是针对金源的一系列行动,王一凡没有直接点明冯康健的身份,看起来就更像是一种偶然发生的情况,成了扎向卢大生的第一把锋利尖刀,要不是姜老头正好和冯远山的师傅,当年带着冯远山入行的老人家是老友,来往密切,也未必会这么容易地打听到真正在幕后指挥一切的,竟是冯远山本人。
其中缘由自不必去细究,其实从王一凡应下之后,姜家就已经入局。
卢大生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姜卫国的电话,这让这位卢总很生气也很焦躁。
而之后,他等来的却是渲染而起的姜卫国与卢大生针锋相对的滚滚传言,一时之间,甚嚣尘上、铺天盖地。
哪怕是时间快要临近当天的午夜,消息还是在各种渠道迅速地发酵起来。
许多金平市商业圈子里的人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家企业的当家人,怎么偏偏就对上了,还是以这种无比高调而且中二的方式。
这是一种战争宣言吗?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儿戏?
但所有人都明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其中必然存在着他们所不知道的关联或者说是深刻矛盾,要不然,也不会突然爆发,而且是如此轰轰烈烈。
多数人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消息灵通的。
日进斗金的金源海鲜大酒楼,遭到了开业以来最大规模的多部门联合检查,来势汹汹,似乎剑有所指。
微小的事情,就怕被人为地去放大。
当夜的纷纷扰扰,诸多流言,很快在特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就像是一个风向标,让人心中萌生了诸多猜测,也有诸多想法。
接到消息的卢大生惊出一身冷汗之余也不禁拍案而起,这种摆明车马的宣战,仿若是一种赤裸裸地挑衅,如果大生酒业没有有效地应对,只会让流言更加疯狂地流传出去,营造出一种全方位对大生酒业不利的环境,形势,已经对他非常不利了。
卢大生手机响起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到了后来甚至有不少串了线,许多合作商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大致的情况。
尽管心中已然怒极,但他也只能是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做着解释。
只是金源发生的事情,如何也不能找出一个全然将大生酒业都撇干净的理由来。
其实不管他怎么样,依旧是维持着往日的霸道做派,亦或是像现在这样平和以对,都无法轻易地打消诸多合作伙伴所产生的疑虑。
毕竟,得胜电子,也不是轻易好相与的。
近日在金平市流传的有关于得胜电子的诸多流言,让人哭笑不得之余也不禁深思,更没有人想要去招惹这个背景看起来无比神秘无比江湖的姜家。
什么神秘的东方家族,宗族势力,什么老派的青帮辈分极高的大佬也跟这个得胜电子有着无比紧密的关联,甚至还有传言说,得胜电子以前的那位姜师傅就是深藏不露的江湖大佬,更有甚者,听说远在意大利的某个势力遍布亚平宁半岛及老美的黑手党党魁,跟姜卫国的老子是什么喝狗血煞盟的拜把子兄弟……
对此,卢大生则是嗤之以鼻,要是真有这般那般的关系,得胜电子还会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加工业?早成了金平市里横行无忌的一霸了。
不过,传言只要尚未被证实,就还是传言,终归是没有太大的杀伤力的,却能够给人心一定的慰藉和勇气。
原金平市酒厂的总经理褚桂新实名举报大生酒业当初收购金平市酒厂的时候,存在恶意收购、利用黑恶势力威胁恐吓工厂管理人员的行为,存在里外沟通、伪造账目、偷税漏税、勾结贱卖国有资产……
时机恰到好处,控诉招招致命,放在冯远山的案头,就好像是一部让人心惊的犯罪史,他自不会轻易放过。
而卢大生,则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出自姜卫国的手笔!不然,不会这么恰到好处。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已经各种手段连着轮番上场了。
只是,当卢大生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生酒业名下的大生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收到了来自诸多合作伙伴要求进一步追加投资的要求……
传言省内饮料龙头企业正在积极与各级经销商磋商,在金平市建立一个省级的产销集中点,便于出货沪市,辐射苏省,利用沪市高效和四通八达的运输网络布局发展,大生酒业在它面前,如同未长成的孩童……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便是姜家出手,王一凡想要的效果,暗地里总归有人想要利用这种声势捅上卢大生一刀的,即便是姜卫国这般人物,在金平市也是有仇家的,更遑论像卢大生这样的人了。
卢大生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他想着那个叫做王一凡的小子到底跟姜家是什么关系,能够让姜卫国使出各式各样的手段,不要脸到这般田地也要与他大生酒业一决生死。
卢大生其实并不知道,姜家更狠辣的手段都还未见分明,这不过是针对大生酒业前期的一番流言打击,配合着真实有效的一些跟风者,效果甚佳。
“手段其实也不算是高明,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而已!”
姜卫国看着面前净出损点子的王一凡,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更绝的是,他竟然遵照着其中年轻人所说的一部分去做了,而他所推动的,不过是在病房里打了几个电话而已,然后就像是在油锅里丢了一滴水一般。
“姜叔叔,这是先声夺人,大生酒业的名声可不好,哦,也不对,是他卢大生的名头够响亮,所以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点文章,一个晚上的时间,哪有那么多人会跟着响应,不过,您就瞧好吧,到了明天,就是崭新的风云变幻的一天!”
姜家的好意王一凡自然是不希望浪费了。
树倒猢狲散,卢大生这棵大树上不仅有猢狲,还有许多蛀虫,更有靠它遮风挡雨的绿树红花,狠狠地敲一杆子,亮出一把锯木刀,自然能让这颗大树风雨摇曳。
有些话,他王一凡说出来,在偌大的金平市里,可以说是放不出一个屁响来,但要是出自得胜电子姜卫国的口,那就是板上钉钉,八九不离十。
“墙倒众人推,我明白的!”
姜卫国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高中生,觉得自己这三十几年的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刚刚说,得胜电子既然起了这个头,那就要带好这个队伍,又是个什么说法?”
他虚心求教。
“得胜电子替这么多想要从大生酒业身上啃下块肉的‘猎狗’们挡了可能存在的凶狠反击,当然是需要在最后细分利益的时候,独占大头的,可不能做哪些劳而无功的事,这样只会让别人觉得得胜电子太过良善!”
“你也看到了,大生酒业的步子迈得太大,这才简简单单地被人钻了空子,我们只要捏住这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就能一步断了他大生酒业的资金链,你这个时候却让我去学大生酒业?”
“您要是觉着这其中有风险,大可以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大的蛋糕,这一点,我不主张也不反对!”
王一凡并不建议姜卫国朝着房地产行业的方向发展,但倘若资金充足的情况下也未尝不可,谁做都是做,还不如让做人至少有底线的开发商来做,也不至于让金平市发生一系列未来可能发生的住房安全问题。
“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阴谋诡计’?”
姜卫国点了点头,心里早已是蠢蠢欲动,没想到在帮助王一凡之余,竟然还有那么多的意外收获。
“三十六计啊!里面有一招叫做树上开花,讲得就是布局生势,您这边也算是少花点力气,不然到时候和卢大生光着膀子练,这也不是面子上不好看嘛!”
王一凡没告诉姜卫国,其实他还有一招叫做釜底抽薪,是从关于卢大生和省内饮料龙头企业之间还没有发生的故事当中得来的,只不过,这招轻易不能用,涉及的面和关系都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对他自己也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什么是战略核武器,是用来威慑敌人的。
而王一凡的这招釜底抽薪,则是来安稳他内心的。
从知道卢大生是背后的那只手的时候,王一凡就知道,他完全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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