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使与魔鬼

姬怜侧了一下头，看着慕少仪惊讶的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认识，他们大都是外来的，甚至不少人刚出到这里就被冻僵了，还有不少是要塞的移民，真正本身就出身在小镇的其实并不多。”又带着些轻轻的感慨，“生病很难受的，我有一回下着大雪发烧，晕晕乎乎的，嘴里干的如同火烧，也没人管我，那时候我一个人趴在雪地里，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她说着摇了摇头，微微抿唇，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医者让她能放下心里的戒备。或者她并不觉得这是一段不光彩的事。

看着姬怜明媚的脸上回忆过往时染了一层薄愁。慕少仪有些无言，她很难想象面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女兵曾经有“窝在雪地里快死的”悲惨经历。她张张嘴，任何安慰的言语都说不出来。就像“路上走慢点”亦或是“注意身体”一样，多半能得到的只是一声毫无意义的嗯。劝慰在时光中显得苍白。

真正有意义的事只有一件，她明白眼前的女兵正在做。那就是请她来结束别人的悲惨。

眼前的女兵似乎没有理解，她是药师，而不是医师。药师是与炼丹联系在一起，虽然她也会看病，但显然，这好像大材小用了。看着姬怜抿唇的表情和单薄的笑意，她决定还是不说。

“来，坐好，放松。我也是医生，我给你看看。”她说。

眼前的男人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瘦骨嶙峋，脸上发着不健康的白，使原本就白的皮肤透出一股衰意，仿佛要死了一般的感觉。他咳嗽了一下，眼睛诧异的看着她，旋即爆出一抹明亮的光彩。

“你？……！你是医生。太……太好了！”

他身边的几个愁眉苦脸干等着的男人也看了过来。

“是的，我是医生。今天才来的，哦对，这是我的执照。”慕少仪拿出了手中的小本，上面盖着章。

“真的吗？医生小姐，你快瞧瞧我吧，我快死了。”男人发出一声弱弱的呻吟。

“放松，不会有事。”看着眼前惊慌无神又带着渴望的眼，慕少仪心底有些复杂，她尽量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告诉我你的病情。不要担心。”

男人刚一张嘴，忽然身体一阵痉挛，张嘴吐出了一滩污秽物，他赶紧伸手，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酸臭的呕吐物吐在了姬怜的裤子上。甚至连慕少仪的鞋面上都沾了一点。慕少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吓了一跳，臭味让她眉头皱了起来。这实在是……侮辱一个高贵的药师。

但是她立马看到了姬怜的表现，姬怜伸出手扶着呕吐的男人，一边轻轻拍打着男人的背部。口中道：“你这是寒疾，以前冻着的缘故，身体也吃不消。以后要多吃些健康的东西，每天早上去领一碗米粥，黑面包就不要再吃了。”

听是寒疾，男人的脸色再次一白，要知道，贫民得了这病，几乎是必死无疑。唯有身体强壮者或许能扛过，他——他心里一阵慌乱，抬头再看着面前温柔的少女，“我……”

“你不要怕。”少女忽然高声道：“殿下说过……那些教授也说过，寒疾其实很好治愈，只要能喝上热腾腾的粥，吃的食物好一点，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就可以了。小镇上的新军有活动，会在镇中广场上每日派发肉粥。可惜小镇的被子不大够用，大伙儿认识有手艺的匠人不妨介绍到罗依小姐那里。相信春天很快就好到来。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这是真的吗？那些雇佣兵会管我们的死活？”病人们看着她。

少女笑道：“真的。”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军服。“殿下说，军人不能说谎。小镇的新军一定会保护你们。还有，这不是雇佣军。”

那正在诊治的医生在一片乱哄哄中抬头看了过来，口中嚷道：“吵什么吵，不想看病就出去挨冻吧！你们这群……”他的话忽然卡在嘴里，看着鹤立鸡群站着的姬怜，以及醒目的沾在衣服上的呕吐物，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慌张站了起来，“姬怜小姐！”

“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我现在就叫人……”络腮胡医生梅德差点没吓死。这群贱命货！谁不谁的都敢往身上吐，嫌自己病死不够快吗？

“别！”姬怜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伸手拿着桌子上的抹布将呕吐物擦掉，道：“一件小事罢了。把他们治好为西野做贡献，这才要紧呢。”

慕少仪上前，“好好养着，不会有事……”她本来拒绝的话说不出来，女兵温暖的笑映在她的眼里，擦掉肮脏呕吐物的动作柔和又带着铁骨，让她想起帝国的的龙骑兵伸出长枪俊朗的笑。没有任何一个心软的人不会被她的漫不经心的温柔所触动。虽然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看起来带着几分幼稚和可笑。

最起码有你。

还好有你。

慕少仪握着病人的手，说话带着几分初学者的窘迫，“我……我，其实不太会看。”

“没关系……”中年人苍白颓败的挤出一丝难得的憨笑，想说什么似乎又忘了，到嘴边徘徊一番也只有傻傻的“谢谢”二字。

姬怜微微一笑，道：“少仪，你先在这帮忙吧，我还要去军队。”

“好的。”慕少仪点了点头。看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病患，还有不少人站在外面的荒地踩着泥土，道：“你去吧，也谢谢你。”

“没关系，我该做的。”

——

陈放看着忽然现出身来的影子，以至于吓了一跳，将笔下一撇画的老长，抬眉看着她，道：“恕我直言……”后者定定看着他，他凝视着她的脸庞，大概有一秒，将羽毛笔放在了砚台上。说：“难道要塞出了一些麻烦的事？贵族没有能力反对我，是圣殿？不过你不要担心，有什么问题我都会陪着你。”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影子的脸色带几分沉沉的沮丧。

“不知道。但是我能揣测出来几分。”陈放淡淡的一笑，“不算是开心的事，那必然是不开心的事。”他站了起来，更近一步看着女孩子的脸，慢慢的她渗出一丝紧张的细汗，带着几分慌张的美感。他悻悻笑了起来。“我很高兴遇到难题你能想到我。”

“而且是第一个想到你。”影子撇撇嘴，趁着说话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很大胆吗？”陈放生出逗弄她的心思。

“我……我改变主意了。还不行吗？”影子抿抿嘴，瞪着眼看他。又嘟哝道：“没个殿下的样子。”然后定了定神，将使者最后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通知雷电和格兰蒂斯。还有姬怜。”陈放的脸上少有的出现凝重的神色，他手指轻轻扣在桌子上。有序的哒哒声响在办公室里。半晌，陈放一言不发陷入思考中，影子有些无聊，目光扫在桌子上，手疾眼快的去抓那个肉松面包卷。结果没留神脚下，绊到陈放的脚，一下子脸和面包卷来了个亲密接触。

“喂……”陈放震惊的看着影子。“你……你没必要想不开啊。”

影子哀怨地揉了揉脸。

姬怜恰如其实的和格兰蒂斯一起进来。

“你……”

还好没有奶油，陈放暗暗想到。他想起来生日聚会上乱抹奶油的事情，啪的被糊一脸，比小丑还丑。他咳嗽了一下，拉起影子，轻轻抚掉影子脸上的肉松碎沫。对姬怜和格兰蒂斯道：“有一件事。刻不容缓。”看到雷电御空而来，陈放转身走到后排，指着巨大的粗略的地图，道：“凡河这颗钉子被拔掉的事圣殿已经知道了。挨着最近的安特莱尼斯圣城发来了通碟。”

安特莱尼斯！格兰蒂斯倒吸一口凉气。相比凡河武帝这个外来货色，安特这个土生土长的武帝可以说是西地十四国的信仰所在。作为顶层的至强者，四级武帝。没有哪个人愿意被他关注。即使是国王，在他面前也得低下头颅恭敬的膜拜。

“安特莱尼斯派来了使者，告诉影子魔武会成员被关在那里的信息。甚至透露出施加刑法的意思。简单的说，他想一换一，让我们把凡河放掉。甚至还想在抓一把。”

雷电闻言喷出了怒火，站在那儿冷笑道：“他是个白痴吗？装神弄鬼的家伙，想要拿人就直接来。”

“一个一般的魔武者，一个武帝。只要不傻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何况关乎到洗经伐髓的大业。只要我们能有更多的士兵，他们那些神职军就如同一张纸。待我突破了武尊，我相信可以与武帝一战。”

陈放没有说话，手按在距离西野有一千多公里的安特莱尼斯城上，那个地图上火红的点，特意用朱砂标识。良久才道：“影子，我不会让你去救她亦或是她们。”

影子站在那，有些苦涩，发出的声音十分干哑，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魂魄。“……我明白了。”

“但我不会放弃营救。”

陈放下一句话又让她瞬间恢复了生机。如同岸边口渴的鱼被放入水中。她的眼睛明亮起来，攥着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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