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母亲的死因,对外一直只说是某种神秘的病毒感染了她,导致她暴病而亡;所有人也都以为是在某一次劳作或者狩猎的时候,命运的毒箭便在冥冥之中瞄准了这个不幸的女人。背地里那些暗中因为嫉妒而阴暗地说她一个魔族女子嫁给一个神族男子注定要受暗世元神谴责的,也不过是深巷偶尔流来的冷风。他们母亲真正的死因,只有他们父亲煜星知道——是被人杀死的。
杀死了自己妻子的人,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那天,当他发现妻子很晚都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不安的预感就让他无比焦急,而在他终于在一处山谷里发现重伤在地的妻子的时候,他立刻将她抱了起来,恨意就填充了他的心扉——他意识到,自己将失去自己深爱的妻子。
即使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微弱的呼吸也还残存着。但是,她竭力说出的,却分明是最后的话语了。
“让风行……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做个、独立的女魔神,她、太弱了……被人欺负……修律……不要调皮……好好管教他……们……成长……太慢了……”
这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叮嘱,她的丈夫也只能无力地接受了。他亦没有机会去问关于凶手的事情,只能脑中一片空白,紧紧地抱住妻子渐渐冰冷的身体。因为妻子是一个水妖,她死亡之后,身体是要变回一滩纯净的水,回归到自然的。而他后来最惊愕的是,在那一股巨大的悲痛之中,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身体还在呆滞麻木,头脑不由自主地,清晰地在想着,如果妻子就此消失,那如何跟孩子交代,是说母亲回娘家去了,然后半路消失?不,这显然不合理,四邻也会多嘴多舌议论纷纷;然而妻子是真的……去了。
还有,是谁杀了她?他们有什么仇家?或者只是偶然发生的一次不幸?
然后他就发现,妻子的尸体,根本没有半分要消融的意思,反而她身上的伤口,在缓缓愈合,连一丝擦伤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在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妻子还没死,这一切只是自己太过紧张而弄出的天大的笑话;然而现实又一次撕毁他的希望:妻子的体温依旧没有恢复,心跳仍然静止,一切模仿生物幻化出的生命体征都没有回归生活的迹象,更不要说魔族赖以生存的暗之力量了,甚至他还发现,妻子的身体里,促使她恢复的力量,隐隐约约的,是神族的光之力。
妻子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是一种可怕的邪术,神族的邪术。杀死她的神族人生怕这个魔女死后化成原型回暴露他的行踪,所以用了什么办法,把她的形态又恢复到了生前,如果迟来一点,所有人也只会认为她是忽然染上了奇怪的疾病死去的,就连回归自然也做不到。只是那个人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赶到。煜星这样想着,抱紧了妻子。仇恨在他心里翻江倒海,却茫无头绪。
而在他将妻子的尸体抱回家后,四邻们也确实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甚至质疑,这个除了管束儿女很严之外素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神族男人,因为某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因而杀死了妻子,毕竟种族之间的不同观念,是很难解决的。在询问了那位看起来已经因为变故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神族男人之后,隔壁的大婶将两个孩子带到了自己家里继续睡觉,又让人连夜去请来了不远处的他的岳父,一个德高望重的魔族医生。
当时这一位毛发都已经褪色的老魔医并没有被这个噩耗击垮,他很快就来到了女婿家里。面对女儿已经凝固成生物模样的尸体,他甚至有种错觉,女儿没有死去,她只是睡着了;然而,在分外冷静地检查完毕之后,他也只能无力而悲伤地接受了女儿暴病而亡的事实。
走出房间,他放下了一切带来的仪器,也像女婿一样,呆滞地坐在那里。四周的亲友们亦安静地不敢说话。
“啊红是死在突发性急冻症上的。”
这位父亲没有多余精力解释什么叫突发性急冻症,但是大家都相信了。
父亲是不会包庇杀害女儿的人,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是不幸暴毙的。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丈夫的一席话。
“啊红……是被人杀死的,用邪术杀死的。那个邪术让她死了也不能回归本源。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人在实施什么可怕的计划。而且,杀死她的是神族人。在我发现她的时候……”
听着这个男人坐在那里,缓缓地,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发现妻子死亡的全过程,在场的人,却是谁也不相信。
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认为,这个法力不算太高,又只带着妹妹背井离乡来到魔界,还有两个让人操心的年幼混血孩子的神族男子接受不了这个噩耗,而出现了幻觉。
于是,他的妹夫和岳父也只是劝他休息一下,到隔壁看看两个孩子,他们打点丧仪。然而这个神族男人还是决定自己处理妻子的葬仪和入土。同时他也开始想,是谁杀了妻子;而这时,岳父的话,让他彻底毛骨悚然。
“毕竟也是这样了……前些年,也是有好几个女孩,和阿红年纪差不多大的,也是忽然得了这样的怪病死的。就是我们这边多发的,暗之力量忽然就因为满月的影响而失散,残余一点点的时候又蓦然回流……就成了这样。朝堂里……也早有通报。”
满月,确实是满月。他心里喃喃地道,满月,岂不正是诸多邪术所利用的日子?
魔族朝堂那些人,也就是那个德性了。这附近出没着一个可怕的,很可能是神族的家伙,用邪术在攫取任意女性的生命,他们能昧着良心说是某种奇怪的症状。
也是在那一霎那,他做出了将女儿和儿子带走,返回神界的决定。
临走前,他再三询问了妹妹和妹夫,确定他们并不考虑搬家之后,只能叮嘱他们平日小心些,妹妹最好不要独自出门太多。然而妹妹也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为侄子侄女担心而流泪。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面,面对即将到来的别离,除了珍惜相处的时光,没有任何选择。后来在风行和修律的回忆里,原本就一直很照顾他们的表哥表姐,在那个月,基本也是光顾着带他们玩了,学习和家务都给他们免除了。
随着他们离开魔界,回到神界,他们也赫然发现,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也走到了尾声。
神界和魔界是完全不同的。这个认知在风行刚从光源能量发动的长途飞鲸客船上下来的时候就产生了。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些奇形怪状风格各异的高楼大厦,以及来来往往摩肩接踵却井然有序的人,还有那些马路上不断飘过的大大小小的车子的时候,她便爱上了这父亲的故乡。而弟弟修律则是被楼体外巨大的屏幕上美丽的女神影像所吸引,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要是能永远住在这里……也算是很开心了吧。
然而他们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刚下船不到一会儿,父亲便催着他们赶快吃完饭,然后上车,继续赶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亦是神界的一个偏僻的山村。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弟弟因为奔波的疲惫而沉沉睡去,被父亲抱下了车,风行却是很不开心地下了车,看看四周,却只能撇撇嘴。这时候,来接他们的亲友们,也向他们走来,对于这一位离家日久,已经接近中年却不幸丧妻的男子,他们依旧保留着最真挚的感情。寒暄的话并没有多说,只是帮忙抱起了孩子,拎起了行李,将他们带到了提前打扫过的祖宅里,并且告诉他,村里的初级学宫,还缺少一名教法术和文化的学官。他点点头,答应了。
新的生活就此开始。
风行和修律虽然对于这新的家乡有所失望,但是相比之后,他们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个新的家。
因为,他们都各自找到了至今感兴趣的东西。
对于老宅里据说是祖父他们留下来的古旧书籍,风行有着分外强烈的兴趣,在第二天,她就痴迷地在阅读至今依旧被认为文风最犀利的第三十代文神述壬的小说,这让她的父亲很是惊讶,在发现孩子们在午饭时间都没有积极吃饭的时候,忍不住上楼,带着一丝无语,问她:“风行,你看的懂吗?怎么不下去吃饭?”
风行连头也没有抬,随口回答了一句:“好读书,不求甚解。若有会意,欣然忘食。”
这位父亲一下子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女儿说了一句很经典的古文,并且恰如其分地回答了他的疑问。但是,作为一个年轻的父亲,还没有完全从丧妻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他并不觉得才童年形态的女儿能说出这样的回答是多么天才,也并不觉得高兴 ,只是沉着脸回答了一句:“囫囵吞枣,不明所以,有什么意思?先吃饭,再说!”然后又回过头,对在客厅里痴迷于拆卸机械玩具的儿子喊道:“修律,吃饭了!别玩了!”
于是两个孩子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随着父亲下楼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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