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冷杉和风行彼此心照不宣——他们在互相避开对方,也知道彼此这样做的原因。对于越来越习惯形单影只的风行,冷杉刚开始还暗中留意着她有没有再被人欺负,或者会不会因为成长和成长的伤痛而走进叛逆的路程。然而他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风行是个很乖的孩子,而且,其实只要她想,还是能交到很好的朋友的。
在渐渐孤单下来的日子里,风行多了一个很正常而且很适合她的爱好——画画。她趁着唯一能出学宫的周日下午,在城里买了许多颜料纸笔,又买了一些关于绘画的入门书籍。从此后,闲下来的时间里,风行开始频繁出没在学宫角落的画室里,和五六个有同样爱好的朋友一起画画,或者闲聊。
这一切发展很好。所以冷杉便放下了心,渐渐地,没再去管她了。
而事实上,那个画室里,虽然有那么几个孩子经常出没,但是,唯一一个吸引了风行注意的,只有一个孩子。
鱼也,准确地说,也已经是个少女。风行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鱼也的那个下午。
画室里面只有她们两个人,风行在进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个子很高,身材极好的少女。浅淡而阴郁的初春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屋子里面仿佛笼罩着淡蓝色的雾气,少女的一头蓝色长发扎成了骄傲的高马尾,而她随意地站在那里,用铅笔在画板上描绘的身姿,亦有一种莫名的,似乎浑然不把除自身以外的世界放在心上的睥睨气势。
而她所画的画,亦是给风行一种和那些书上完全不同的感觉——潇洒,随意,不拘一格,意气飞扬,灵动无比。
在那一瞬间,风行如同看到了传说中能石化他人的魔神,就在原地静静地看了许久。
这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风行心想。
过了好一会儿,画作完成得差不多了,鱼也放下了手中笔,似乎颇为满意地站在那里欣赏起来。风行刚反应过来,要去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便听到一句话:“喂,有没有觉得我很帅。”
“……”
看着那个依旧没有回头的背影,风行楞了一下,才道:“很帅。”
“嗯,很好。”
那个少女很满意地回头,果然,是一张美丽而精致的脸庞:“你觉得我画得好吗。”
“画得很好。”
“想不想学?”
“想。”
“很好。”少女笑了,再度拿起笔,在画纸下方龙飞凤舞地写下“鱼也”两个字,然后便把那张画取下来递给了风行:“借给你欣赏学习吧,过几天记得还就行。”
“……”
风行接过画,心里的奇异感沸腾翻滚,最后她说了一句谢谢,便郑重地将那张画收进了自己的画夹里。
于是,鱼也成了风行在这个学宫里的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鱼也也是文科的法术学生,但是又和风行不一样,她是专门学习和艺术有关的法术的,在这个学宫里,这些学生大概有十几个,相对而言,是真的很罕见,多是音乐和舞蹈方向,鱼也也是;但是一个音乐和舞蹈方向的学生,会出现在画室这里,就更罕见了。
只是,风行也并不清楚,这些所谓的艺术生,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生活里终于又多出一个玩伴,让她不再那么孤单。她刚开始只是和鱼也一起画画聊天,后来发展到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在周末下午跟着鱼也到离学宫不远的鱼也家里去玩。
是的,鱼也的家,在人间。
鱼也的家庭相对于其他家庭来说都是很特殊的——她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人类修士,母亲是个法力低微的小神,在年轻时的一次受伤之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法力,变成了和人类无异的女子。比较幸运的是,鱼也的哥哥目前也在学宫的高年级读书,只是天赋不好的他,不得不用加倍的努力去争取更好的成绩,所以并没有像冷杉一样,能抽出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妹妹,甚至有时间也无法回家。而对于这一家来说,一儿一女的学习费用,也是很沉重的。鱼也的父母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远方谋求更好的工作,已经几年不曾回家了。
所以,每次走进鱼也的家,风行唯一的感受就是安静,安静得像是无人居住一般。而鱼也,则是习以为常,并不愿多说什么。
她似乎更乐于倾听风行说一些有的没的,或者两个人一起沉默地坐着,画画,或者写字。鱼也不可避免地慢慢意识到了风行和千面冷杉之间的关系,也意识到了风行这段时间的心情。只是,风行也清楚地发现,鱼也对于她的这些心情,带着一些嘲弄。
“你画画,纯粹是为了避开他们吗?”
“不,是因为我想画出一个人。”
“冷杉?”
“不,是另外一个人。”
“谁?”
“我真正的心上人,他长得很美。”
“呵呵,满嘴谎话,还一脸诚恳,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后来,她们越来越熟悉,也终于聊起了更多的事情。可在很多年后,风行所能回忆起来的,居然多数是争执:鱼也有时候会干涉她绘画的内容,或者跟她为学习方法以及其他朋友争执起来:鱼也不喜欢千面,同时也觉得风行并不可爱,甚至好几次,她们两个因为对方而在教室里争吵,风行记得自己总是被气哭……
但是风行依旧认为,鱼也是她的第一个挚友:对,千面和冷杉对于她来说,更像是重要的血亲。而鱼也,是她的知己,是她的挚友,是可以在她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就知晓了她深藏的感情的人。而且,鱼也是个多么美丽,多么才华横溢的女孩……
她曾经执着地认为,将来她们还会并肩站在一起接受荣光。
当然不止是感情上,还因为,她开始学习绘画的秘密,在那时机到来的一天,她选择了和鱼也分享。
那是真正的命运的起始。
那天,也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她们就坐在鱼也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鱼也给她修剪着她已经长长的头发。
“对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高年级部要搬迁了,搬到尚友城去。”
“啊?这么远?”
“嘛,反正你们都是内宿,一起搬过去没什么的,反正碍不着我的事了。”
“你是什么意思?”
“没钱,不读了,找别的事情做。”
“呸,你才满嘴谎话,脸上都不诚恳。当我瞎?”
“哈哈哈哈哈。像谎话吗。”
风行没再理会她的这个话题,心里想,许多人类平民都上得起的学宫,你会上不起?而鱼也也似乎默认了自己在开玩笑,换了个话题道:“但是,风行,你诚实地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想学画画的原因行吗。头发剪好了,等下你洗个澡。”
“嗯。”
风行点点头,才回答道:“其实,是想画一个地图。”
“地图你都要专门来学画?”
“是真的很精密的地图,还有目的地的景观图。”
那一瞬间,鱼也似乎完全失去了兴趣,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到底什么来头?你学画的这个原因简直莫名其妙。”
那一瞬间,鱼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风行忽然的眼神涣散,不过,风行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说来话长。”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了起来,“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也跟你说一下这件事情……对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
鱼也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她并没有把风行那个分外严肃的神情放在心上。但是她不知道,风行的心跳,几乎要超速了。
她是故意将鱼也拉来的,她真的已经决定要和鱼也一起,走上某种奇妙的生命路途。这是在她感知到信号的那一刻,才做出的决定:她是真的要立刻赶过去,但是她可以选择随便找个理由自己去的,想来鱼也也不会多心。
但是她选择了叫鱼也一起去。
风行带着鱼也,出了门,在小城里七弯八拐了好一阵子,便将她带到了一座破旧的祠堂前。然而,还没等风行开口说话,鱼也便兴趣缺缺地道:“这不是魔界皇室遗留下来的一处小祠堂吗,你在这里碰到了那个人?”
“不,我没见过他,但是当我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个人在冥冥之中等着我。”
“恩,肯定的,所有人都会去见冥王的,都会死的。”鱼也吊儿郎当地打着哈哈。
风行简直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回头瞪了鱼也一眼。这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看着她们。
风行笑了,看了过去,鱼也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略显破烂的少年,肩上背着一个麻袋,正在笑眯眯地向她们招手。
“嗨,风行,鱼也,很久不见了哦。”
鱼也一愣。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而在反应过来之后,她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个少年……身上没有任何法力和生命的痕迹,反而自带着一种类似死亡的气息!
这……是个邪神?
鱼也开始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四下临近城郊,被废弃的祠堂空无一人,而她们面对的是一个……危险的奇怪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冲上去制服他。
然而一个强大的威压,将她完全压制住了。
完全动弹不得。
“风行,你……是撞邪了才学画画的,我现在理解了。恩……我们要死了,有没有感觉很感动,我和你死在一起。”
风行却摇摇头,好笑道:“不是,不是,这是我的朋友,你不用那么怕!”
那个少年看到她们这个反应,却也是无奈地笑了。
“每个人都要见冥王,这不是你说的吗,怕什么呢。”
“……?”
鱼也忍不住回头望向了风行:“风行,你到底是?”
“没事的,我来解释吧。”少年笑笑,“我虽然是冥王,但是蒙受一位神尊的大恩,要报答他,给他找个妻子。然后,他觉得风行不错,所以我就让风行梦到了他,看得出来,风行也很喜欢他。所以现在,我要把他交给风行了。来,风行,我找到了那个‘东西’了,感受一下,我把东西给你。”
“你?”
鱼也注意到风行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在睁开的时候,眼里有着奇异的迷茫,似乎想到什么。
而那个少年,从他的麻袋里,掏出了一只猫,递给了风行。
那是一只背部受伤了的猫,眼睛也被蒙住了,爪子还时不时抽搐一下。
而就在风行接过那只猫之后,鱼也感觉自己不可抗拒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眼睛的时候,鱼也却发现,自己却是睡在自家的沙发上。而风行坐在一边。
没有少年,却有猫,躺在一个陌生的篮子里,身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伤痕。而篮子放在风行旁边。
死亡的气息还在!
鱼也几乎是跳了起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掐死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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