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诉离殇

自从辰婧认识风行以来，就极少看到她吃早餐，有时候是因为偷懒，有时候是嫌弃学校的早餐大多半生不熟，有时候就是干脆什么理由都没有就不想吃，甚至这一整天不吃都是常事。

而今天……

风行看着辰婧似乎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却又道：“算了，你自己去吃吧，我找人商量点事。”说完，便匆匆出门去，辰婧下意识追了两步：“哎？你找谁？”

风行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的地下了楼梯。

毕竟是春末了，天气和时令使得很多人都没有像冬天的时候那样赖床。刚打过起床铃，天色刚蒙蒙亮，校园里面已经很多学生在活动了，然而绝大部分是在锻炼或者吃早餐。风行一路跑到教学楼，教室后面的草地，果然还是那么安静。也并不用她开口说什么，那个人就主动现身了。

熹微的晨光之中，那张美丽而诱惑的面容显得还是那样不真实，温柔垂下的黑色长发略显得有些凌乱，一袭黑衣，深紫色的眸子，依旧带着不减昨夜的炽热，灼灼地看着她。完美的唇紧闭着，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透露着一种关于爱情的喜悦。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此刻又开始心跳不平稳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是的，连冷杉都没有给她带来过那样的感觉。冷杉像是星辰，像是大海，明亮而遥远，深邃而冷静。而他，却像是燃烧的黑色火焰和带着剧毒的酒水之泉，一片混沌黑暗，却炽热到几乎使人被烧成灰烬；似乎浅显直接，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迷，丧失一切理智。看着他，她脑子里瞬间又想不起来任何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折磨人的渴求嗡嗡作响，想要表达什么，词汇却空空荡荡。

看着她再度说不出话，他甚至恶作剧一般，俯身在她唇上又烙下一吻。

“怎么样，冷静不下来了么？”

风行确实冷静不下来了，甚至不得不直接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幸好，他放过了她.

“再不说你要说的事情，就该早读了。”

“啊！”风行这才回过神来，站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全名……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可以叫我溯。溯洄从之的溯。”

“……”

有人已经出现在了教室里，他也再次消失。风行也只能回到教室里，开始准备早读。失控的心跳慢慢平复，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向说出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其实在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并且对昨晚上的花痴和不理智懊悔不已——我怎么会因为只看了一眼美貌的人而失去控制呢？还神TM不要脸地和他抱在一起……初吻也没了，差点还失身。不行不行，那人有毒！冷静冷静……

所以，到底是顺应自己的欲望，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像一般的男女朋友一样相处，然后尽力说服他不要互相干涉，以后的事情也以后再说，还是直接对他说，她对他没什么了解，而且心里放不下冷杉，所以还是先不要交往？

又或者……既然是他表白，那她可以明确提出“对不起我还是很担心冷杉，如果你真的爱我，那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的丧心病狂的提议？

她并不是个好人，不是一个白莲花，所以，她果断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然而，这一切规划好的自私自利和毫无底线，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太迷人，迷人到她几乎要怀疑他用了什么魅惑的法术，又或者自己中了他什么毒。见了这一次面，她就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清醒下来，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段位还是太低，做不了一个完全的坏人。

第三个选项暂时选不了了，哪怕是真的勉强说出口，她还怕自己傻乎乎地被他占了便宜之后，他撕毁条约，不帮她，但是还是缠着她，然后她一件事情还没处理好就被另外一个天大的麻烦困扰得想死——因为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品性的人，万一是那种……

虽然不愿意把这么美的人想得太坏，但是，看见美人就魂飞天外，也太没出息了。而且再想想看，自己那三个选项就完全没有果断拒绝的任何一条……

算了，怎么都显得自己太没品了。如果不果断拒绝，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她自己心里还有冷杉，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让他空欢喜一场？不，甚至连欢喜都不是，只会让他无端受折磨而已。

她冷静了下来，传音道：“对不起。”

“嗯？”

“我始终放不下冷杉，所以如果和你在一起，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所以你要弥补我。”

“……嗯？”

“对我再好点。”

“你……我是说……”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啧，呵呵。”

“呵呵。”

互相呵呵了对方之后，风行是感觉自己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这个人比她想象中强悍，根本不会因为她感觉受伤 ，而且……很神经质。

她更需要做的，只怕是保护自己。

而且她也料对了。

因为要陪着辰婧走完在这个学宫最后的日子，所以她们比以前更形影不离，各种活动也自由大胆了很多，一起迟到逃课，甚至翻墙出去玩。

当然，这样的疯狂，在她们的老师看来，是很愕然的：他们是想不通这两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忽然间不听话起来。在几次叫她们来训话之后，她们也只是收敛了点 ，但是各种考核的成绩真的是大不如前；那位班主任甚至怀疑她们谈恋爱了，特别吩咐了几个干部跟踪她们，然而答案是，没有的，这两个女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那位老师思前想后，也想不到答案，只能用公开的严厉斥责，希望她们改正。然而那狠厉的不留情面的当众斥责，只是让辰婧真的稍微收敛了些。而风行一如既往，甚至更因为反感老师的粗暴而恼羞成怒，越发自暴自弃。

因为风行感觉自己的处境，是真的太难了。

那一位恋慕者的存在感刷的真的很欢快，要么在她们聊些关于别离忧伤的话题的时候，插一句凉凉的话提醒她们，这又不是死了以后见不到，何必这么矫情，而且以后风行有他陪伴，辰婧……自己想办法就行；要么在她们吐槽学宫的学官们越来越势利和严苛的时候，告诉她们，她们现在也不是以前的乖乖小学霸了，是上课神不守舍，训练心不在焉还逃课的叛逆少女；要么在她们各怀心事沉默不语的时候，会忽然提醒她们，老师派来的眼线似乎又在偷偷盯着她们；有时候，他会在她们两人逃课的时候现身，帮助她们翻墙爬树，或者驱动法术飞出去，然后和她们一起，在城里的江边，在安静的下午时光无所事事地散步。

于是辰婧越来越觉得，这完全是个完美的情人，可靠，忠诚，有趣，温柔，美貌……无论如何，都让她最初的担心烟消云散了。看，就连风行自己，都经常控制不住沉溺在他灼热的目光中，忘了旁边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然而，辰婧并不知道的事情是，在风行偶尔落单的时刻，或者深夜失眠的时候，那一个白天温柔淡然的美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诱惑风行，甚至好几次，他差点就占有了风行。然而，第一次是看别人描述得很容易甚至很诱惑，发生在自己身上就 痛得仿佛身体撕裂。每一次要到手的时候，风行都会因为疼痛而将他用力推开。然后，他也不敢继续，只是乞求着风行再抱着他，他绝不欺负她，只是缓解一下那痛苦的渴求。

所以，风行也就一次又一次地，保住了自己。

她甚至有种错觉，他不敢动她的，只要她竭力反抗——这是当然的，她的灵力……很强。

只是这些日子里，风行就这样深陷在别离与狂欢、担忧与决绝、恐惧与沉醉之中，再无更多的精力，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当然，风行也放弃了那些所谓的，别的事情。

在离别前的那几天，她们都很平静。辰婧在临别的时候，也只是笑着向他们招招手，说：“好好照顾风行。”

当时来送别的，当然只有风行一个，那一个美貌的情人，依旧以不可见的方式，和风行站在一起。辰婧的父母自然也认识风行，听到自己的女儿对这个朋友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满腔疑惑。

“婧崽啊，那不就是风行同学吗？”

“是啊。”

“那你叫谁照顾她？”

“叫她自己照顾她啊。”

“……”

巨大的飞车启动之后，辰婧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从随身的书包里取出一个册子，打开扉页，里面夹着的，是风行送给她的那张见面礼。

“哦？这是谁画的啊，画得挺漂亮的。”母亲有些好奇地道。

“是风行画的。”辰婧到底忍不住笑了笑，眼中的泪珠也没有止息。而她依旧记得的，是这册子的最后一页夹的，背后写满了悲伤的情话的冷杉画像——那是风行的秘密，也是风行的青春刻印。所幸的是一切都过去了……

不，还没有过去，因为……风行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回寻找的念头。接下来……就是风行真正旅行的开始了。

而陪伴她的溯……

哎对了，溯的全名到底叫什么啊？他的全名这么不可告人的吗？还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单名？

于是，对于未来，辰婧再度觉得疑云重重。

而风行，亦是在送别的第二天，决意离开了。只是，在送别回去的那天晚上，她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今天你去哪里了？”

“去送辰婧了。”

“我不是说不批假吗！？”

“我旷的课也不少了，不值得您大动肝火吧。”

“……”

看着风行脸上未干的泪痕，班主任倒是感觉这一次不忍批判什么，再一想，反而让她坐下，啰啰嗦嗦地跟她讲了许多，什么要和好的榜样在一起，不要和坏朋友学坏；个人感情并不算什么，在学业面前什么都得退让，没必要非要去送别什么朋友的……

只是这一次，他声明，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对她进行思想教育了，如果再不打起精神，她就可以滚出他的班级了。而滚出这个重点的班级的后果，是严重的，是绝对没有前途的，只有垃圾才会被这样对待，她将一辈子没前途……而她这种低分学生留在重点班级里，是拖班级后腿的，甚至就应该去对那些高分的同学感恩戴德，甚至鞠躬下跪的……

所以这一席话真的是彻底激怒了风行的。

学业是个什么东西？对，是很重要，非常重要，但是，她从来没有觉得是辰婧影响过她的学业，认识了这么久，辰婧对于她的学业，大都是帮助的；只是这段时间，离别和未来的未知，让她自己松懈了，甚至可以说是她带坏了辰婧，拉着她逃课，拉着她玩；还有，如果只是一次送别，那真的很重要吗？只一天的缺课而已，会影响到她整个的人生吗？他的班级又算是个什么鬼东西？人家考高分又对她又什么恩德？

还有以前的种种事情，在这一刻，也蓦然浮现在心中。

自从来到高年级之后，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被一再苛责和否定，甚至公开羞辱也是常事；高年级的老师们显然没把他们再当小孩子看待，那些天赋被证实了不太好的，直接放弃了就好了；而当那些天赋好的学生开始进入一个低谷的时候，承受的也是非常严厉得近乎羞辱的当众批评，什么低分的要给高分下跪鞠躬也是老生常谈了……当然，这些都是课业，老师也不过是在工作；他们喜欢可爱的乖学生无可厚非。而课余的时候，她却也明显感觉到某些不属于自己能接受的东西——贫富，或者家世……比如那一次，她去找千面的导师的时候。

还有……郭莲的事情……其实，这些老师们，真的也应该多保护那样的孩子的。然而他们没有做到。

低年级的老师比他们可爱得多，至少不会因为贫富和成绩去说这么多奇怪的话……不过也对，她眼前的这个老师，可是教导处主任呢，天天拿这些垃圾话去刺激他的学生和手下的老师，手下的老师自然而然地就把压力转移到学生身上了。所以这些高年级的老师们啊……

真的不可爱，但是也是环境使然。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也没什么，她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内心之中，慢慢地，彻底地，否定了那些她素来觉得很很值得尊重的人。她觉得，这些不过都是些常人。

他们不会知道她内心的波动是因何而生，更不知道她的命运早已出现了不可抗拒的改变。他们连她的朋友是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只会随意否定。。

所以……离开班级和学校，就离开吧。反正这些人，和她的未来，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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